白飞鸿怔了怔, 抬起手来, 轻轻拍了拍师妹还在颤抖的脊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常晏晏瘦了一些。 常晏晏抹了抹眼泪,从她身上起来,倒了一杯水给白飞鸿, 又扶着她坐起来, 这才回答了她的问题。 白飞鸿抚上自己的伤处, 摸到了还带着药味的绷带。疼痛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但她是痛惯了的, 只是微微蹙一蹙眉便过去了,甚至还能冷静地衡量着自己的伤势。 “伤口还在痛吗?我们看到他把手抵在你的心脉上,是不是他用魔息伤了你?” “我没事。” “都是小伤……青女在哪?” “无妨。”白飞鸿感觉自己的脚踩到了实地,深吸一口气便准备站起身来,“你说我们现在在剑阁?为什么不回昆仑?” 花非花凉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件干净的新衣服被他丢过来,他用的力气很大,要不是白飞鸿伸手拦了一下,这件衣服怕是会直接丢在她的脸上。 “小师妹,你也别拦她,由着她作,左右疼得也不是我们两个。她自己要作践自己的身子,旁人又能插的上什么嘴?这条命是她自己的,她爱丢到哪里就丢到哪里去,反正我看她见了陆迟明还敢往上冲的样子也是不打算要命的。大悲和尚那一击的时候她连躲都不带躲,简直堪称我辈楷模,真该找个人把那一幕画下来,挂在英烈堂里流芳千古。” “对不住。”她苦笑一下,“是我莽撞,害你们担心了。” 常晏晏话刚一出口就流露出些许后悔之色,她轻轻咬住嘴唇,还不待她改口,花非花就“哈”的笑了。 云间月从后面重重拍了一把花非花的头,硬生生把他的脑袋拍了下去,这才摇着头走进来,她另一只手用纱布吊在脖子上,想来此番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她看了一眼花非花,语气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 云间月走到白飞鸿的床边,抬手制止了白飞鸿想要对她行礼的动作,她在白飞鸿的床沿坐下,也压着她不得不坐了回去。云间月伸手替白飞鸿理了理鬓发,顺手将她推回了床榻之上,要她躺下。 “我听说剑阁阁主……” 他是个好人……他是个好师父。 云间月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她轻轻摇了摇头。 “……”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参加两场葬礼——还不算她未曾参加的灵山十巫的那一场——即使是白飞鸿,也不免生出几分哀戚之感。 太快了。 比起过去的一万年……比起前世,这个进展未免也太快了。 她抬起头来,正好迎上花非花的目光。 那是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微笑。 常晏晏在她耳边小声道:“云真人看到自己姐姐的尸体,气急了,主动袭击陆迟明,却被烦恼魔所伤。先前崔阁主那一剑似乎伤到了陆迟明,他吐了血以后就罢手了,带着一干魔修离开了东海。” 常晏晏苦笑着,继续小声解释了下去。 “师父您还是消停点吧,那可是雪山寺的秘宝,真砸个稀巴烂小心那边的和尚来找你的麻烦。” “这个是花家不外传的灵药,治伤有奇效。”他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把瓶子又往前递了递,“喝了吧。” “云梦泽呢?” “他怎么样了?” 花非花抿紧了唇。 “他……” …… 白飞鸿匆匆奔向后山。 正如某位大诗人所书,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路行来,所见到的尽是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经打湿了他的衣襟、黑发,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加深了颜色。 他一直仰着头,看着论剑台上的某道剑痕。 那是一整面的悬崖峭壁。 那是曾经于此论剑的剑修们的剑气所留下的痕迹。或深或浅,隔了这样漫长的时光,依然在诉说着他们的剑意。 仅仅是想要在论剑台上留下自己的剑气,便需要极为高深的修为与剑术。 那凌厉的剑意,时至今日也仿佛依然能劈到人的眼前来! 白飞鸿终于开口,唤了那少年的名字。 “你看——” “——那是陆迟明的剑意。” 白飞鸿看着他的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那是入魔之兆。 白飞鸿看着那只血红的眼睛, 久久不能言语。 “这是他二十三岁时, 同剑阁之主在论剑台上对决时所留下的剑意。” 他想, 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陆迟明的剑下。 “我这三天坐在这里, 一直在想, 我要怎么才能赢过这一剑。你知道结论是什么吗——我赢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