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微微躁动起来，原是死魔醒了过来，开始寻找林长风。她慢慢吞吞地从长廊的那一端走过来，她的神情有些困倦，似乎还没有睡醒，小孩子一样握着拳头揉眼睛。她的脚步很慢，等看到了他，才稍稍加快了两步，牵住他的衣袖。 她牵着他的衣袖就要往外走，却没拉动人，死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林长风。 她的神色顿时不太高兴了。 “你看着他，什么感觉也没有吗？” 死魔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是淡淡一扫，便失去了兴趣。 “他是个人，不是你的玩具。”林长风沉声道，“他还那么年轻，他也有自己的名字，他叫裴靖，他还有一个爷爷在等他回去，你明白吗？他是一个人！” 林长风撞在墙上，细细的血线从他的唇边滑落，他艰难地咽下了喉中的血腥，抬起眼来看她。 死魔看着他，双瞳因为魔息侵染而通红。 他的目光中没有谴责，也没有愤怒。 在那样的目光中，死魔眼中的猩红慢慢地、慢慢地褪了下来。 而后，黑雾从他的眼前散去，黑衣长发的女子如同幻影一般，从他面前消失了踪迹。 死魔独自去了临近的一座城镇。 死魔一直走出很远很远，才找到了一个镇子。 人间烟火的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人感到窒息。 太阳已经升起来很久了，热气炙烤着天地，不要说牲口的鼻息，连飞扬的尘土间都混着燥热的味道。 死魔停在一个卖糖画的老人的摊子前，拿起一只糖画，便送到嘴里。 “糖画一文钱一枚，小姐还要来一枚吗？” 他的喉间发出“嗬嗬”声，像是一匹受了惊的老马，一旁的孩子们困惑而又慌乱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怎么了怎么了”。 “这个姐姐不想给钱！” “爹！娘！呜哇啊——” “离我家小宝远点！” “快去叫人！去叫人啊！” “饶命……饶命啊……” “拿下她！” “救命……救命……” “我不想死……救救我……” “求求你放过他，放过我儿子！求求你！” “娘！！！” 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之后，死魔低下头，又咬了一口糖。 死魔垂下眼，呆呆地看着手里缺了半截的糖画，有些茫然的想——是哪里不一样呢？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才终于迈开脚步，离开了这座已经没有一个活人的空城。 死魔走进来的时候，手中还捏着那支沾了血的糖画。 孩子的气性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先前在争吵些什么，她在气什么，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她将脸埋在他怀里，呼吸着这个人身上好闻的香气，蹭到他的手臂下，贴着他的手臂轻轻磨蹭着。 他的手臂动了动。 “外面的糖不好吃。” “我想吃糖。” 死魔看着他，这一次，她没有用影子去抢，而是张开口，将那枚糖块咬到嘴里，慢慢吞吞地咀嚼起来。 她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来，那是孩子的笑脸。 “下次不要这样了。”他苍白道，“……别再做这种事了。” 她无法理解。 她不会懂得，无法理解，不能体谅。 就只是，不懂而已。 言语在这样的荒凉面前，也只能变得荒凉。 然而…… 死魔说。 那究竟是孩子任性的索取，还是天真的承诺？ 他没有问出口。也没有机会问出口。 〈十二〉 气头上的时候，更是顾头不顾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