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春诀一道上也颇有心得。”迎上老僧的目光之中,她顿了顿,还是搬出养父来,“家父乃是昆仑墟不周峰主闻人歌。” 白飞鸿颔首应是,随后驱动起回春诀,全身心地沉浸在祓除死气之中。纯净的灵力以她为中心,沿着法阵向四周扩散。弥漫于此地的死气如同黑雪,在触及这样温暖的灵力之后徐徐消融。 白飞鸿全副心神都沉浸于此,不知时光流转,也不知天边将白。 细雨如丝,像是女子的眼泪,绵绵不绝地落下。 他看得那样专注,连林宝婺何时站在他身边也没有察觉。 云梦泽垂眸看了她一眼,却难得没有生气,只是将目光又收了回去。 “你把她拉走以后同她说了什么?我看她回来以后还是那副样子,你该不会什么也没说吧?” “……你很闲吗?” 云梦泽抿紧唇,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刺了林宝婺一句。 “这叫同门情谊。”林宝婺嗤笑一声,“之后有可能要直面死魔,该说的话还是早点说了,搞不好以后就没机会了。” “要不是看在同门里你还算过得去,你以为我会同你说这话?”林宝婺冷嘲,“再说,什么叫不像我。你又了解我什么?这些年我在东海,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有话就要早点说出来,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有的话总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说出来,却忘了不一定会有以后。” 林宝婺转身,拍了拍他的手臂,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是啊。 所以才会那样对着人笑,觉察不到别人的目光,也发觉不了,旁人看着她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毫无防备,坦坦荡荡。 云梦泽抬起眼来,对上了兄长的目光。 他想。 他扣着竹制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白飞鸿那边,则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她需要静坐在法阵核心,全力输出灵力维持法阵运转。这项工作十分无趣,但却是攻破尸骨林的重要准备。 不过,有些事还是有所不同。 白飞鸿他们从琅嬛书阁带来的人手也加入进来,和他们同来的那个有着一双鹿眼的小姑娘,似乎修习的也是医修的心法,她也在法阵的末位坐下来,驱动自己的灵力,尽管微薄,却始终不肯断绝,如涓涓细流,汇入法阵之中,彻夜未休。 “如此一来,应当能在今日之内踏入尸骨林。” “是!” “加上先前驱散的四成,只余下核心腹地的三成死气……今日之内,我们一定能救出长风哥!” 他们的行动比前世快了一天,想来,事情应当也会有所改变。 “如今应当可以试着向里推进。”他在心中演算一番,再度颔首,“正如林姑娘所说,余下的死气,应当能在今日之内祓禊完毕。死气是死魔的一部分,净化了它,死魔的实力也会随之削弱。” 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这里死过多少人,这里浸没着多少人的怨恨,死者对生者的诅咒与怨念恒河沙数,几乎能把人活活埋起来,以及…… “小心!”他面色骤然一变,“死魔要出来了!” “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如同在呼应云梦泽的警告一般——异变,发生了。 一道黑影平地而起,骤然贯穿了如漩涡般漆黑的密云,拖曳在其后的无尽死气如同黑色的烟雾,缓缓弥散开来。 许久,才有书阁弟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结结巴巴问,像是想要对抗这莫大的恐怖与本能的恶寒一般,年轻弟子的脸上硬挤出了一个笑来,看着却比哭还难看。 白飞鸿深深地皱起眉来。 她问出了萦绕于众人心头的另一个问题。 陆迟明沉声道。 黑魆魆的阴影之中,连绵不绝的急雨之下,尸骨林如同某种漆黑而庞大的野兽,正张大了口,屏息等待着他们踏入其中。冰霜般凛冽。 风月天。 天既然亮了,笙歌燕舞便也都散了。既不闻丝竹管弦, 也听不到莺声燕语。便是最晚归的车马也稀稀落落地离去了。一夜风雨之后, 满地落红堆积, 却也无人要扫它。仆役们熬了一夜, 现下强睁着朦胧睡眼,不住地打着呵欠, 困顿得几乎要栽倒在地。 负责伺候花娘的丫鬟们却还不能这么早睡,一名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一边点着脑袋一边去拆顶着窗的木头支架,屋里的香气实在太过浓烈,混着红烛燃了一夜的热意,越发熏得人睁不开眼。短短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打了四个呵欠, 只好伸出手揉揉眼睛, 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小姑娘忽然睁大了眼睛。 睡意在一瞬间消失,小丫鬟瞪着眼睛看着窗外,发出了难以遏制的惊叫。 “小浪蹄子叫什么叫!作死啊你?” “吱哩哇啦乱叫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你!”她胡乱一揪衣襟,抬起手就要用腰带去抽那小丫鬟,“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睡下的吗?啊?吵什么吵?吵什么吵!” 但今日她也不知道是吓懵了还是犯傻了,全然不知道躲,只愣愣的站在那儿,硬挨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她慌慌张张地捂住头脸,张着手朝窗外胡乱挥着。一叠声地喊着“不是”“不是”“外面”“外面”,像是被吓得魂都掉了,指着窗户外面,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花娘气急败坏地又抽了这丫鬟一腰带,这才撑着窗棂探出头去,翻着白眼往外张望了一眼。 最后一个怪字,无声无息地掐断在她的喉咙里。 那是如同噩梦一般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