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 所有人如木偶般诡异地扭过头, 如同听见了某种隐秘的呼唤，一齐看向朱家的方向。 在将空气都染上猩红的余晖之中，在几乎要将天空都烧尽的赤红的火烧云之下，那些人的双眸顷刻间弥漫着血色，如同一群择人而噬的野兽被解开了枷锁。 “这么大的事情, 为何整个江南道都没人发现？”小和尚惨白着脸，急急跟在白飞鸿身后。 长剑出鞘的清鸣, 犹如一曲哀歌。 “江南道诸派之间并非铁板一块, 为免多生事端，他们彼此之间互不干预，此地又是朱家的地盘，其他门派不好插手。”白飞鸿收剑，冷声道，“而且阴魔最善玩弄人心，如今她又有返魂香与傀儡蛊在手，旁人看来只觉得一切如常，又怎会知道城里早已是一片死地？” 白飞鸿抿紧唇，下意识抚了一下自己灵台的位置，被傀儡蛊操纵之时那种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上。她定了定神，拔剑又放倒了一个袭来的侍卫，剑锋刺入对方的灵府，精准地杀死了寄居其中的傀儡蛊之后，她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时候——雪盈川对她下蛊之后，是这样对她说的——“之前从阴魔那里顺来的小玩意儿”。 “这未免也太多了。”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傀儡蛊若是那么常见，自然也配不上“秘宝”二字。白飞鸿甚至想不出，阴魔到底是怎么培育出这么多的傀儡蛊，又将它们散播到了人群之中。 这根本就只是推这些人来送死。 然而就在剑光出鞘的前一秒，她和人群中一名身怀六甲的孕妇四目相对。 那孕妇双目含泪，这样说。 白飞鸿骤然醒悟过来，她不假思索，硬生生将即将出鞘的剑光收了回来。剑势一出便不容回缓，她又收势太急，逆转的灵力直冲灵府，几乎逼得她呕出一口血来。 “白道友？” 佛子一怔，而后猛然回过神来。 “无论认得出还是认不出，阴魔的目的都达成了。” 这些活人的身上也有伤口，有的甚至已经腐烂生蛆。此地尸气太重，单凭外表很难分辨出谁是死者谁是活人。在返魂香的作用下，活尸仍有感触，有人也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死了，口中不住向他们求救。“救我”和“饶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该救谁，又该杀了谁。 不管是他们发现了死者中混杂着活人，因为无法对活人下手而错失良机，陷入险境；还是他们没有发现里面有活人，误杀他人之后心志动摇，从而生出心魔……从设下这个毒计开始，阴魔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白飞鸿闭上眼，沉下心来。 风慢了下来，时间也仿佛驻留在此刻。 灵台一片清明，额前的红莲印如同灼烧一般浮现出来，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白飞鸿的视野已经改变了。 色彩，无数色彩涌入她的眼中，已有的文字完全无法形容那些颜色，天地都在她的视野之中变幻了形貌，原本无形无质的灵力也变得清晰可见，原本难以分辨的生者与死者，在这一刻也变得界限分明。 而后，她挥出了那一剑。 比霜雪更清冷，比月光更轻盈，看似只有一剑，却蕴含了万千剑气。 那并不是一剑，而是几乎于一瞬之间，挥出了上百剑。 任何一个修者，在面对这个险境之时，都会陷入进退不得的两难之地。 “好厉害，白道友！” 他看着白飞鸿，迟疑着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白飞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转过眼来，回答了他：“宗慧法师？” 她似乎又变回了平日那个白飞鸿。 “白道友好厉害！”他又念起了先前那些话，“方才那一招是怎么做到的？我都没有见别人用过！” “我是剑修。”她笑笑，试图将这个话题含混过去，“以前杀了一个魔修，从他那里继承来的法门。也就这种时候格外好用了。”。”小和尚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不过，用魔修的法门，没关系吗？” 她看向倒在尸体中的活人。他们仍然在喘息。方才她用剑气打中他们的天池穴，让他们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就算傀儡蛊也无法操纵他们。她打算将这些人先困住，等书阁的援手到了，再行驱除傀儡蛊之事。 白飞鸿微微屈膝，审视着满地的尸骸。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尸体上的伤口，忽然蹙起眉来。 小和尚也仔细查验了这些尸体，在为一名肚子被破开的小丫鬟合上双眼之后，他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而后阴魔用返魂香复活了他们。”她轻声道，“又给他们植入了傀儡蛊，删改他们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又将更多人带进城，带进朱家。然后他们又变成她的新傀儡，如此循环。” 白飞鸿有种直觉，那个女人在做这些事时，一定是笑着的。 白飞鸿刚跨入江姨娘的院落, 便看到满地尸体。云梦泽甩去了枪身上的血迹，见到她来，忙走上前去, 担忧地看着她。 “还好。”白飞鸿左右看看, 问道, “江姨娘呢？” “那好。朱家的事，回头还是要向她一问究竟。”白飞鸿垂下眼，“还有，通知琅嬛书阁与昆仑墟，阴魔现身江南道。” 白飞鸿点了点头, 云梦泽忽然伸出手去，扳过她的肩, 上下打量着她, 像是生怕她少了点什么似的。因为用力, 手指都微微陷进她肩里。 “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云梦泽抿紧唇, 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强硬，他逼迫自己改换口吻, “重要的是你……你平安无事就好。阴魔还是巫真的时候就对希夷格外在意，这些年更是针对他用了不少手段，当年还曾经对他下了毒，你是他最在意的弟子，我还以为她会对你……” “下毒？” “你说她对师父下过毒？这是什么意思？” 却原来，是阴魔下的毒吗？ 一旁的书阁长老忽然开口道。 云梦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也冷了下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还请云公子不要误会。”书阁长老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只是兹事体大，再加上死伤众多，恐怕不是我们几人所能处理，不如撤回书阁，交由师长处理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