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倒是个稳妥主意,可惜,怕是不能如您所愿了。” “看来有人并不想我们走……他们来了。” 书阁长老的面色微微一变:“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在阴魔房中发现了返魂香,又在尸体中发现了傀儡蛊。其中虽有活人,但寥寥无几,更为傀儡蛊所控。”他闭了闭眼,“恐怕不只是朱家,这一整座城,大约都已落入阴魔之手。” “整座城?”他骇然而笑,“怎么可能,又不是疯了!要是干脆屠了一整座城还好理解一点,用傀儡蛊操纵全城的人,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魔修哪个不是疯子?他们行事何时是为了什么好处?”他看着那位长老,眼中显出一点锐气来,“比起说这些无聊的闲话,还不如先考虑一下该怎么处理这个状况。” 书阁长老面色铁青,他再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到雪山寺佛子面前,伸手扣住他的双肩,神色焦急。 雪山寺佛子却摇了摇头,小小的圆脸上写满了不忍,但完全没有开启法阵的意思。 “不,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不通……”小和尚垂下眼来,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挡住了他黑黝黝的大眼睛,“我们发现的尸体,为什么大多都是自相残杀而死?” 书阁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来你终于也想明白了。”云梦泽抬起头,看着血红的天空,“这座城里所有的活人,都是阴魔的人质。” 紧随其后的,是筋骨折断、内脏压碎的闷响。 真是好谋划。 恐怕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阴魔便会下令让整座城的百姓都自相残杀而死。那些混杂在死者中的活人,本可以得救的人,也会因此而死。 他追着白飞鸿的脚步,跃上高楼。 他望着这片血海,望着被踏成肉泥的凡人们,猛地咬紧牙关。 白飞鸿同样望着这片血海,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拿出青女剑来。 她粗略扫过向着这边涌来的人头,默默沉下心,准备再一次运起无情道的道心。 白飞鸿侧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宗慧法师?” 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转向她,其中流露的是毫不存伪而又毫无掩饰的关切与担忧。 他说罢,冲几人一颔首。 白飞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收回青女剑,侧身站到一旁。 “……欲证此身,当须久远度脱一切受苦众生。” “因发愿言: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 白飞鸿讶异地看着宗慧小和尚。 “雪山寺的佛子是转世之身。”云梦泽轻声向她解释,“据说第一代的佛子曾学地藏菩萨在佛前发誓,若不能尽渡此世苦厄之人,他便永不脱离轮回。此后,每一位佛子都会承继历代佛子所积累下的夙世因缘。” 雪山寺佛子在此也念完了最后一句,他蓦然张开眼,掐了一个法印,厉喝一声“去”! 金色的佛光如净雨,骤然洗过了整座城池,无论是僵立的行尸,还是默默流泪的活人,都在这佛光之中徐徐跪拜在地。 如同陷入了温柔而又漫长的梦境。 佛子微微白着脸,虚脱似的晃了晃,白飞鸿忙伸手要扶他,却被他摆了摆手拒绝。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拍手的声响。 “做得比我想得还好,我还以为雪山寺这么多年没有出现佛子,是因为您已经衰弱到不能现身了。没想到,还能看到这般令人怀念的光景,倒是让我想起了昔日为那位佛子大人献舞的时日 女子曼妙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而后,在看清那人的面影之时,所有人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事实上,你进了城以来,遇到的每一个女人都是我。”江姨娘,不,现在应该叫她阴魔了,含笑道,“在城楼上看你的人是我,警告你的朱小妹是我,哀求你救人的江姨娘是我,你击败的大夫人也是我。” 如同一只冰冷的蝮蛇,贴着她的脊背攀爬而上。 她忽而如轻雾般轻盈地飘起,避过了白飞鸿的剑。她再度展开红绡扇,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如同在呼应着她的话语一般。 鲜血泉涌而出。 染血的刀“锵啷”一声, 从长老手中跌落在地。云梦泽死死盯着他, 用力将长枪又往里推进了几分。 大抵是被刺穿了肺腑, 那中年男修一边咳着血, 一边却拼命转过身来,全然不顾钉着他的长枪会扯开伤口, 他像将死的狗一样挣扎着, 一边吐着血沫, 一边用充血的眼珠死死盯着阴魔。 然而阴魔却一眼也没有看他,只是微微倾身, 担忧似的看着重伤的佛子。 云梦泽听不下去了,他拔出长枪,枪尖甩出一道猩红的痕迹, 雪一样的锋芒对准了阴魔的脸。 阴魔像是真切为他这句话感到惊讶一样,微微张大了眼睛。 中年男人充血的眼珠都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他又吐出一口血来,可怜又可笑地涨红了脸。 “可你怎么能伤了我的朋友?”阴魔敛去笑,带着哀伤似的表情,“我与雪山寺佛子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灵山与雪山寺往来颇多,我也经常去那里献舞……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实在失礼,令人惭愧。” “可我从来没有说过,要你杀了他这种话。”阴魔终于看向他,微微一笑,“对吧?” 哑口无言。 中年男子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他圆睁着眼睛,带着不甘而又怨恨的神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不无绝望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