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若是你信了这表面上的无害, 一头栽进这醇酒之中开始啜饮——那么一切就完了。 白飞鸿很熟悉这种感觉。 即使重活了一世，即使对方已经改换了容颜, 但只要曾经接触过她一次, 就再也不可能忘记—— 红衣的妇人一怔, 而后两靥生红，唇边绽开了一抹欢欣的笑，她稍稍倾身, 噙着桃花一样的微笑，用那双水光脉脉的眼眸看向白飞鸿。 美丽的, 如同醇酒一般醉人的眼眸。 “不。”白飞鸿敛眸，剑光如雪，“只是看过你的资料。” “你——” 然而，她却没能问出口。 无所不在的香气麻痹了她的感知，让她一时没有察觉——大夫人身上所带着的，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香！ 红衣女子——阴魔笑吟吟地展开了一柄红绡扇，象牙的扇骨上雕刻着桃花流水，坠下一枚金颜香的扇坠，精巧秀丽。女子笑盈盈地把她望着，轻轻摇扇，正是衣带当风，于软香轻罗之中，自有一段旖旎风流。 香气袭人，直让人全身都失却力气。身旁的佛子在这靡靡软香中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再也站立不住。白飞鸿颇用了一些力气，才没有让自己也屈膝倒下。 “他要是同你多说一句要当心我，你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了。该说是他不在乎你，还是他太喜欢我了——你看，我为他杀了那么多人，他却想不到要叮嘱你一句‘小心阴魔’。这个师父真是太不合格了，对吧？” “……” 白飞鸿想。 是因为希夷吗？ “倒是个少有的美人。”她笑吟吟道，“连我看着，都忍不住嫉妒起来了。你说——我在这里毁掉你的脸怎么样？” 在那样的目光之中，阴魔的笑微微敛起，下一刻，她的指尖便划过白飞鸿的脸颊，向着她的眼角摸去，深深地、深深地掐进她眼睑下的肌肤之中，直到一颗殷红的血珠从她指尖滚落下来。 “那说明我师父，也和我一样讨厌你。” “你怎么——” 虽然她退得很急，却还是被骤然而至的青女剑刺到了身上。她狼狈后退，捂住那道几乎斜切过她整个胸腔的巨大伤口——若不是她退得很急，这一剑足以将她断成两截！ “宗慧法师——”她顿了顿，看着小和尚迷茫失神的双眼，抬手猛地在他后颈敲了一记手刀，“对不住。” “这么多年来，能这么快就从我的胭脂泪里清醒过来的人，你还是第一个。这么看来，我和修无情道的家伙合不来。” “莫非你先前都是假装中招，来引诱我走近你，好给我致命一击吗？你演得真好，我完全被骗过去了。难怪雪盈川也会死在你手里，我还以为都是希夷的功劳呢。对不起，先前太小瞧你了，我知道错了。” 白飞鸿想。 但她不打算同阴魔说这些，只是将昏迷的小和尚放在一边，再度提起剑来。 “我只问你两个问题。” “朱家的小姑娘是你杀的吗？为什么？” “……” 她只垂下眼，而后，猛然朝阴魔刺了过去！ 她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 …… 宗慧小和尚骤然清醒过来，刚一醒来便觉得自己的颈骨断裂一般疼，不由得捂住脖子，发出一连串凄惨的嗷嗷声。好容易才压下了那股痛意，他连忙忍着疼转过头，刚一看到白飞鸿便迫不及待从地上跳了起来。 “……” “我才该说对不起。”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当时情况紧急，我打晕你的时候下手太重了……你没事吧？” 小和尚龇牙咧嘴地忍着痛，努力站直了身体不从白飞鸿的手底下逃开，让她给他揉开了后颈上的淤血。听到白飞鸿的问题，他忙摇着头，一叠声地说着“我 而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地上另一具尸体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不能这么说。” 而后，那具尸体就如同被吸光汁水的晚香玉，又如同嗑过了的瓜子皮，缓缓向着两边分开，委顿一地。 “阴魔在最后关头逃走了。用的是她一向引以为豪的蝶蜕之术。”白飞鸿冷静地看着这具尸体，“朱家大夫人应当是死了很久了。从这张皮——从这具尸体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在朱绍回家之前，就已经死了。” 白飞鸿却没有再看他，她从尸体旁站起身，在室内转了半圈，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室内一只绿釉莲瓣蟠龙博山炉上，幽幽的青烟从绿釉的莲瓣中袅袅升起，随风弥散向四方。 只看了一眼，她便明确了自己的判断。 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 为什么归家当日就已死去的朱绍，还能如常举止谈笑，浑然不知自己已死去多时？ 那么—— “这个朱家……不，这座城，还有多少人活着？” 城里的喧嚣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刹那之间, 只有萧萧晚风, 呼啸着从人群中穿过。 死寂之中, 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