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向着明月楼走去。 白飞鸿穿过曲曲折折的水榭长廊, 一路分花拂柳行来, 到了秀致清雅的小桥上，却见这耀目的日色被泼开的朱红浓绿压了一压，合着拂面而来的清风, 倒生出几分沁凉来。 夏日的风将湖上的凉意也吹到白飞鸿的衣袖之中，她一路急急走来，此时也觉得身上的燥热为之一清，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是她太过急躁了。 就在此时，她听见荷叶青青中，传出一阵孩童的笑语。 白飞鸿转过了这个拐角，看见重重莲叶之后，一双蹬着罗汉鞋的小脚摇啊摇，十足孩子气，却也十足悠闲。她再上前两步，便看见了正趴在白石的阑干边上，不知道在同谁说话的小和尚。 白飞鸿想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法师来琅嬛书阁论道，还带来这么一个小和尚。 “我在和她聊天。”小和尚看了她一眼，稍稍让开半个身位，冲着湖水里努了努嘴，“喏，她很漂亮吧？” 这让这只小鱼儿看起来和所有鱼都不太一样。 池水上泛出一串泡泡，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条锦鲤在回应他们。小和尚露出一个开心的笑脸，白飞鸿看着他，不由得有些好奇。 “能感觉到一点点。”小和尚比划了一个小小的手势，“就像我现在知道，你有点伤心。” “你也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开不开心？” 童言无忌。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小孩子，但正因为是小孩子，这句话才显得格外真实。 “我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庄子》里的故事，对吧？庄子和惠子在濠梁之上看鲦鱼出游，庄子觉得鱼很快活，惠子却觉得他不是鱼，不会知道鱼快不快活，而后两人展开辩论……我看过这个故事。”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知道，但有些事情只要看就能看出来了。” 他说：“如果不是你不开心，你也不会觉得鱼儿不开心。” “我只是觉得……”她想了想，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说得对，是我推己及人了。” 她想。 于是，白飞鸿的心中忽然静了下来。 只有沉静的——如死水一般沉静的安宁。 白飞鸿想，自己未必明白云梦泽心中真正的想法，也未必明白他人心中真正的道理。 “别乱摸！”小和尚气鼓鼓地抬起脸来，这时他看起来又像一个小孩子了，“和尚的头不能随便摸的！” 小和尚还在气呼呼地瞪着她，白飞鸿连忙从芥子里拿出一袋糖来，塞到他手里。为了克制再摸一摸这个小光头的冲动，她只好再度双手合十，冲他拜了一拜。 “我又不是小孩子！”小和尚十分无语，但到底是撑不住笑了，“我才不会摸你的头呢！好啦好啦，你是有事来寻林阁主的吧，快点进去好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白飞鸿笑眯眯道，忍了又忍才没有上手去捏一捏他软乎乎的小脸。为了避免自己再做出什么不恰当的行为，她只好把两手握在一起，收在衣袖之下。 “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小和尚嘟哝着，但还是很礼貌地冲她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在她走出一段路之后，还能听见莲叶中传来孩童稚嫩的话语。 白飞鸿一边走一边微微摇头，笑着想，真是孩子气。 而后，她便在十二扇画屏之后，见到了琅嬛书阁的阁主林雪照。 任何人在见到林雪照的时候都不免流露出几分讶异之色。 而是因为林雪照坐在轮椅上。 “第一次见到我还不露出异色的年轻人，这些年来，你还是第一个。”林雪照对她笑笑，“上一回碰到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还是陆家少主第一次来拜会我的 白飞鸿的确是第一次见林雪照，听闻此言，她也没有露出异色，也没有为她显而易见的偏爱感到受宠若惊。她只是持剑拱手，向这位阁主行了一礼。 她并不意外陆迟明会给林雪照留下这般印象。在她的记忆中，陆家少主素来沉稳，在旁人身上，或许是七情不上脸，但她很清楚，陆迟明是打心底里的不认为这些有什么“异样”。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明明什么都知道，但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从没有其他人看她的时候所不自觉带出的那些异色。 那时候，他看着她，仿佛只是在远远的看一朵花。 她如今就有多么厌恶他这一点。 “我们是同门，相互照顾本就是应当的。”白飞鸿回神，微笑道，“她也帮了我不少，不敢当您一声谢。” 轮椅行得近了，林雪照细细审视着她，片刻之后，微笑着一颔首。 白飞鸿刚想推辞，林雪照便拍了拍她的手。 白飞鸿便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回了她一个笑。 “关乎四魔，兹事体大。”白飞鸿道，“降妖除魔乃我辈本分，晚辈自当尽力而为。” 这边正说着，那边林宝婺便进得门来，冲林雪照点了点头。 “快请进。” “佛子请进。” 一个小和尚进了门来，白飞鸿看着那个熟悉的小光头，讶异地张大了眼睛。 “你就是他们说的，希夷仙人的徒弟，几年前亲手杀了魔尊的白飞鸿？” 很好，她的运气果然一如既往，路边随手摸了一个小光头，就是雪山寺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