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你们那边还有灵山十巫在,那些大巫能够沟通百兽,自然很讨厌这种事。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还是神的使者。”花非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是我说的是东海之外——虽然一山二阁和兜率雪山双寺素来不做这类买卖,不过,有的是人修想买——不管是堕魔的,还是没堕魔的。” 妖与人的恩怨,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和人修比起来,妖族天赋异禀,也正因为如此,妖族的羽毛、鳞甲甚至心脏都有特别的用处。人间的帝王曾以雷兽的皮做鼓,自那以后,妖族便一直是法器材料的重要来源。 “奴隶买卖是怎么回事?”她蹙眉道,“我从没听过花家还做这种生意。” 他微微眯起眼来,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白飞鸿闻言,双眉蹙得更深了。 “没什么。” 她回忆着自己曾经看过的古书典籍—— 白飞鸿如今虽已弃医从武, 但到底曾经做过一世医修,出于某些医修的职业病……啊不,是秉持着医者仁心的精神, 她第二天醒来还是决定去看看那个疯女人。 “好啊。”他笑着瞥了一眼花大管家, “要是真能治好她,花大也会高兴的。” “客气过头了。”花非花不客气地说, “你别看她是修无情道的, 却最爱管闲事。要是不让她给连翘看一看,她大概能惦记到回昆仑。更何况,她是不周真人的女儿,虽然走的不是医修的路子,医术却很好。让她来治, 也比你在岭南道这里寻的那些医修要好得多。” 花非花端起盛着花露的青瓷盏, 浅浅地啜了一口。 他又搁下青瓷盏,冲着白飞鸿抛了个媚眼:“再说, 阿白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乱说的,不是吗?” “唔唔唔——咳咳、你看,那就是了。” “一会儿我带阿白去看她,你记得让人把她的院子收拾出来。” 花大管家低头应道,正当他准备出去的时候,云梦泽忽然开口了。 花大管家抬起头,面上浮现出些许为难之色:“这……” “是啊。”花非花阴阳怪气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修真者,你还怕他在花家走丢了不成?” “玩笑罢了。”他笑着说,“别打我啊,云师弟。” 白飞鸿当机立断,将碗筷往桌上一放,猛地站起身来。 花非花忙也跟着起身,追着白飞鸿的脚步出了厅堂,口中高呼着“等等我——花家地形复杂,我给你带路——”,渐渐跑得远了。 “都收了罢。”他只说了这样一句,便独自离开厅堂。 鉴于云梦泽说了不要人跟着,花大管家不好直接跟上去,他站在原地,被火烧得面目模糊的脸上,神色晦暗难辨。 小婢女正撑着脑袋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见他们进来,才惊得一下子蹦起来,慌慌张张地冲两人行了个礼。 花非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行了,这回不扣你月钱,但你要再躲懒下去,大管家非收拾你不可——这位白姑娘是医修,来给里面那位看看病。她醒了吗?” 小婢女胡乱点头,急匆匆转过身去开门,却险些把自己绊一跤,她涨红了脸站稳,深吸一口气,才用还在哆嗦的手打开了房门。 小婢女进门便先喊了一声“连姑娘”,才侧过身将白飞鸿二人让了进来。 “……小姐,把药喝了,才能好得快一点。你还要看着小少爷拜入仙门,风风光光的回来,再娶个情投意合的姑娘不是?就为了这个,小姐你也不能现在就倒下啊。” “要我说,小少爷是个好的,和老爷那个没良心的不一样。这次回来还特意给你带了礼物,多孝顺的孩子,连我也给带了一份。说什么‘多亏连姨平日照顾我娘’……真是的,分内之事,哪里就要他来谢了。小姐你也说说他,老爷给他的钱也不多,哪能这么破费。” 花非花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白飞鸿的肩。 白飞鸿应了一声,待花非花离开之后,她才走到床边,稍稍弯下腰,对着蜷缩成一团的疯女人伸出手去。 也许是她指尖回春诀的温熙令疯女人感到亲切,也许是她柔和的神情让疯女人想起了故人,她怯怯地探出头来,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确认了花非花并不在这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手指却还是死死抓着帘子不放,似乎一有什么风吹草 “嘘——”疯女人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一双眼睛神经质地瞪着白飞鸿,“猫妖还在外面,你可不能说话,不能让他发现了。” “猫妖?”她随口应着疯女人的话,眉头却渐渐蹙了起来,“你说的猫妖,是怎么回事?” “猫妖是来找小姐的。”疯女人左看右看,神秘兮兮地凑到白飞鸿耳边小声道,“他怪小姐当年没有同他走。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是他自己不守约定,消失了那么多年,突然冒出来,却说是小姐背叛了他!” “当年小姐那么喜欢他,喜欢得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她那么尊贵的人儿,为了和那个猫妖在一起,居然舍得下这一切同他私奔,是他自己临时毁了约!小姐在约好的地方等了他那么久,那猫妖却一直没有来。后来小姐没有法子,才在她父亲的命令下嫁了现在的老爷。那猫妖什么都不知道,倒好意思说小姐对不起他!说要来找小姐报仇!” “可怜我的小姐,陡然受了这么一激,就病得起不来身了。老爷这些年得了势,对她也渐渐不尊重起来,这府里的下人都是趋炎附势的,要不是小少爷孝顺,那些东西就连药都不肯给小姐好好煎!那猫妖当年负了小姐,还敢说那种话!我苦命的小姐啊——” 这个脉象……她当初分明是被活活吓疯的。 除非洗去那一日的记忆,否则,即使现在让她清醒过来,她迟早有一日还是会疯的。 然而,在她起身离开之前,却听见了疯女人压低了声音的自言自语。 白飞鸿身形一僵。忽然觉得修真者过于耳聪目明也没什么好处。 当白飞鸿正在小屋里和疯女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云梦泽也找到了自己一直觉得不大对劲的地方。 云梦泽弯下腰,用掌心抵着地面,感受着土地间蕴藏的灵气。 他想。 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妖,才能酝酿出这样骇人的怨煞之气。整个土地,都仿佛被亡者的怨恨浸透了一样。 若非龙的感知敏锐,云梦泽也无法发觉此地的异样。 花大管家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他低头垂手,神态一如平日的恭敬。 “你……”他顿了顿,说出龙的感知所告诉他的事实,“是半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