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白飞鸿居然感到手足无措。 即使只是涓流也好, 她也想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不要哭,我不要紧。” 希夷咳嗽着,为此稍稍感到抱歉。 就好像他明明是为了救她而来,最后却是她反过来救了他,还被他的样子弄哭了。 希夷想。 为首的人是卓空群——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天魔与烦恼魔绝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就算他已经失去了过半修为,衰老到了如此地步,他终究还是这一代的昆仑墟掌门。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人。 希夷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飞鸿的声音变得焦急,但也在他的耳中渐渐模糊起来。 只是……有点累了。 稍微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你别再露出这种表情了。 说是“记忆”……或许也并不恰当。 既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希夷”,某一日的记忆。 那时候的闻人歌生了病,不便再去太华之山诊治,便以“为了方便治疗”为名,强行将希夷带去了不周之山。 于他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周之山遍植青竹,幽幽的碧色如同海潮,伴随着风吹过竹叶的清响,一道一道地向远山蔓延而去。 与其说他在眺望着什么,不如说,他只是在发呆罢了。 那一日,原本也应当是和过往的每一日一样。 雨势来得又快又急,就像是泼下来的一样,在天与地之间连起了密密的银丝,不久,又结成了一片暴雨的罗网。 雨声淅淅沥沥,洗过这方天地,将草木与山岭都加深了颜色,那青色浓得近乎墨画,越发显出寂寥之意。 就在那时,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骤然打破了这亭中的静谧。 她背着一个很大的药篓,里面塞满了草药,其中有两味是只生在这片山崖之上的灵草,她大约就是为了这药才会来这座山上,却不巧正好遇到了暴雨。 “你也在这里避雨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衣袖往背后藏了藏,“我出来采药,没想到遇到了这么大的雨。” 她叫白飞鸿。是闻人歌的义女,闻人歌带她回昆仑的那一天,特意求到他面前来,让希夷为她批一次命。 不过四个字——风雨如晦。 这些年来,他的药都是由这个女孩子送到太华之山,小孩子心性不定,素来贪玩,她却从未有过一次延误。若不是幼年时被魔修毁了经脉,单就这份心性,她在修道一途上也当大有所为。 他也只是微微冲她颔首,以示自己听到了。 “你也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她说这话的语气很像闻人歌,朝夕相处的义父义女之间难免的潜移默化,“雨都淋到衣摆了,这样下去非生病不可——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再淋一场雨,回去肯定会烧起来。到时候先生又要训你。” “……” 少女似乎很急着下山,一手扶着自己的背篓,一手扶着亭柱,不住探头去看亭外的雨势天色。 “不会停的。”那时他为什么会开口,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你在亭子里多留一阵子。等到雨停了再走。” “我也想啊。”她有些无奈地往背篓里看了一眼,“但是先生还在等这味药,我得快些给他送去才行。” 他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急着离开。 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青石花的药效却只在花开之后的一时辰之内。 “我要走了,你也不要在这里呆太久,山上还是太冷了。”她回过头来,胡乱冲希夷摆了摆手,“回头见!” “留给你了!”她急匆匆地冲下亭子,撞进了瓢泼大雨之中,“你比我更不能淋雨!” 那道纤细的人影,只一瞬间便被暴雨吞没了。路湿滑,雨疾风骤。 而他始终坐在那里。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她走入风雨如晦的命运之中。 一如既往,他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也没有做。 对那少女来说,她还有许多许多要做的事。要为义父送药,同伴和朋友在等着她,她所倾慕的少年也在山下……所以,即使前方风雨如晦,她也还是闯入了雨幕之中。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一直一直,都那样看着。 最终, 是掌门带着其他几位仙长,从这片荒原之中救走了他们。 白飞鸿被云梦泽搀扶着, 最后一次回首望了一眼赤红的砂海, 一切都已烟消云散。无论是凛然的白霜,还是渺茫的劫灰。 “丢了什么吗, 师姐?”云梦泽见她停留, 不由得开口问道。 白飞鸿微微摇头,看向云梦泽。少年身上也错落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看得出赶到这里也经历了一番苦战。 “同你比起来,算不得什么。”云梦泽抿紧唇,定定地看着她, “下次别做这种事了。我——闻人峰主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