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婺清醒过来的时候, 白飞鸿也被闻人歌从擂台上拉了下来。 白飞鸿却还有些怔怔的，像是仍沉浸在方才所触及的“道”的余韵中回不过神来。 “你吓死我了！飞鸿姐姐！”常晏晏扬起脸来, “没事吧？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她有伤到你吗……飞鸿姐姐？” “你……”她张了张口，又后退了一步, “你真的还好吗？” 从方才起, 她一直觉得自己宛如置身澄净的湖底, 被明澈而冰冷的湖水包围，天地之间，只余下了无边无际的静谧与安宁。 一切都显得缥缈, 虚无, 而又遥不可及。 “我很好。”她说, “不用担心。” 闻人歌则返回台上，查看林宝婺的状况。在看到她的双眼已经褪尽了猩红，灵力也恢复了纯净之后,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单手抵在林宝婺的肩上, 开始运起回春诀，治疗她被白飞鸿捅出来的伤口。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她。”常晏晏垂着头，声音轻得如同自言自语。 白飞鸿低声道。 白飞鸿想，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确是想杀了走火入魔的林宝婺。 她抬起手来，下意识摸了摸眉心的红莲印。 在心魔消失之后，那种异常纯粹而澄明的杀意，也从她心中消失了。 她张开手来，发觉自己的右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迟了一步，才意识到这一点。 常晏晏这时也顾不得别的了，她像是自己受了伤一样，慌慌张张地去抓白飞鸿的手，用回春诀去治疗那一大片狰狞的伤口。 她第二次……触及到了那不可言说的“道”。 此时的白飞鸿终于明白了，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是为了什么。 林宝婺的心魔突然爆发一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尽管白飞鸿以无情剑道诛杀了她的心魔，但既然出了这种意外，之后的武试，也显然不适合继续进行下去。 “今日的武试取消。”他说，“择日再行通知。各位回去再温习训练一番，改日再来比试。” 但取消的前提是有人受了伤，还萌生了心魔，便不是一件好事了。 但这一切的嘈杂，都在白飞鸿的脑海中远去了。 最终，将她从这玄妙的境界中唤回的，是希夷抵在她额前的食指。 白飞鸿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左右张望着，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太华峰，希夷的宫殿之中。 “你悟道了。” 白飞鸿有些讶异地张大了眼睛：“悟道……” “……” 她下意识低下头去，看到了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上面还很贴心的打了一个秀气的结，一看便是常晏晏的手笔。 待她终于想起这片冻伤，是她祭出剑意时所落下的时，白飞鸿感觉到了另一种难言的毛骨悚然。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白飞鸿才突然发觉四肢百骸之中隐隐泛起的痛楚。 “你大概会痛上一两日。”希夷无需看，便已知道了结果，“你的筋骨与经脉，都无法承受你先前击败林宝婺所使出的那几式剑意，这是你强行使用超出自身极限的力量的代价。即使用回春诀去缓解，效果也十分微渺。” “你无需对我道歉。”希夷平静道，“我只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 白飞鸿迟疑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 希夷怔了怔，重复了一遍那个陌生的词汇：“生气？” “……” 白飞鸿瞅了眼他的脸色，实在不敢继续在这份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沉默中继续作妖。只好老老实实的站直了身体，试图岔开这个危险的话题。 “那只是对有情道而言。” 所以，他便也耐心的解释了下去。 希夷侧过头，用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望”着虚空，似乎能从中看到天道的循环，万物的因果。他的声音依旧是平稳的，却不知为何显出了几分 “但无情道的‘悟道’，第一境界，便是‘无我’之境。” “无我”之境。 “是要忘却自身吗？”她轻声道。 “忘却自身的意欲，忘却自身的所求，忘却自身的爱憎。”他淡淡道，“最终，忘却自己。” 难怪她会有那样难以言喻的感受。 如同一滴水，落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但若是全然无我，便也就结束了。”希夷道，“修真修心，心内无我，身亦不存。” “构成你的形体，也会在这一刻重归于‘无’。”希夷抬手，虚虚比了一下她的轮廓，“灵气返还上天，肉身重回大地。” 很好，她已经完全理解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这件事了。 “那时你正好需要。”希夷淡淡道，“只要看得到，不需要杀死林宝婺本人，你也可以杀死她的心魔。” “我是你师父。”他低声道，“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