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修真者, 都有可能在修行过程中生出心魔来。无论如何, 人心终究复杂叵测, 世事总是变幻无常，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遇到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境何时会发生巨变。 有心魔的修士不一定都会堕落成魔，但堕落成魔的修士一定是因为抵抗不了自己的心魔。这已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铁律。 前世明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这难道也是重来一世所改变的命运之一吗？！ “你冷静一点！”她皱紧眉头, “稳定道心, 抱元守一！你现在的心境有隙，不应当再用诛邪剑意！” 也就是说…… 如雷光一般的诛邪剑意猛然逆流而上，毫无征兆地贯穿了林宝婺的手臂，在这刚猛至极的剑意之下，她脆弱的经脉无法承受，当场碎裂，鲜血顿时迸溅开来，她不由得惨叫一声松开手来，沾血的宝剑当啷一声坠地。 林宝婺抱着手臂痛呼倒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被雷光燎出了一抹焦痕的宝剑。 白飞鸿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无声地移开视线。 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林宝婺也仅仅是刚刚继承了诛邪剑意，还未曾使用纯熟，威力也远远不如荆通本人。否则，这一道诛邪剑意绝不会只是废了她一只手臂，甚至有可能当场将她毙于剑下。 闻人歌的声音忽然从她们身后传来。 当他终于赶到这里时，饶是见多识广的不周峰主也不由得震了一下。 闻人歌一瞬间掠到林宝婺背后，眼疾手快地点了她的睡穴，接住林宝婺软倒下去的小小身躯，用回春诀治疗着她受伤的右臂，又皱着眉头看了常晏晏与白飞鸿一眼。 白飞鸿叹了口气，还剑入鞘。 她将常晏晏从身后拉了出来，言简意赅地向闻人歌讲述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白飞鸿苦涩的想。 “我明白了。” “林宝婺到底是琅嬛阁主的女儿，她生了心魔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要送她回瑶崖峰，与荆师兄和掌门共同商议此事如何处理。” “幸而这心魔发现得早，掌门应当有法子遏制。”他的目光转向常晏晏，“至于你的来历，无需担忧，无论你先前是什么身份，只要你通过了问心阶，以正当的方式完成了入门大选，昆仑墟自会庇护门下子弟。” “你的来历，我们都是知道的。”他含糊的解释了一句，“云真人本体为龙，龙族血脉，五感与知觉都异于常人，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身上带着三圣教的蝶蛊。那个东西只会寄宿在他们选定的圣女身上，这点在高阶修者之间并不是什么秘辛。” “所以……你们明知道我是魔教的圣女，还是让我进了昆仑墟？”她难以忍受一样捂住了嘴，纤瘦的身躯佝偻起来，“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一直都不提？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 仿佛是在呼应着她的质问，女孩肩上的红蝶也陡然活了过来，无声地在她嶙峋的骨骼上游走，显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殷红来。她下意识抬手去压，指尖深深陷进肉里，几乎要抓出一道道血痕来。 白飞鸿不由得伸出手去，搭在她的手背上，隔着薄薄的肌肤，她甚至能感觉到其下血管不安定的跳动。 是啊。 说到底，他们都是好人。 闻人歌看着自己的小弟子，眼中难得浮现出了一丝混杂着不忍与无奈的神色。他放缓了声调，不愿再刺激此时已陷入混乱的常晏晏。 “难道你们都没怀疑过我是他们安插过来的探子吗？” 闻人歌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常晏晏被 白飞鸿再度拍了拍她的肩。 魔修之中有脑子的人不少，只是他们绝大多数都会把自己的脑子用在一些非常奇怪的地方。 就算魔教某天突发奇想，想要攻破毁灭昆仑墟，他们最大的可能也是聚集上一帮好手，正面打上门来，而不会用安插探子内部毁灭这么迂回的手段。 在诸魔之中，有这等耐心与手段的，也不过区区数人而已。 所以闻人歌才会说，除非阴魔突然做了三圣教的教主，否则三圣教绝不会为了颠覆一个昆仑墟而做出这般长远的谋划来——颠覆昆仑墟又不会让蝶神突然苏醒，降临于世，对那些教徒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 闻人歌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到底不会安慰人，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一个在哭的女弟子。见到事情解决，林宝婺手臂上的伤也被治疗得差不多了，他便将昏迷的大小姐往自己肩上又扶了扶，不让她滑落下来。便准备带她去掌门和荆通那里，处理她的心魔。 在离开之前，闻人歌忽然回过身来，抛给了白飞鸿一个储物的芥子。 白飞鸿接住芥子，忽然整个人僵住了。 “是啊。每年年关之时，昆仑墟都会举行一场大考，考核弟子们的修行进度，看看你们的进步如何。” “希夷没有同你说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真正的仙人不仅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而且完全不关心这等凡尘琐事。 她只能回去秉烛夜读，悬梁刺股，闻鸡起舞……总之无论如何都得在年关大考之前把落下的课程给补回来。 有的。 这让白飞鸿拒绝了希夷的好心建议, 比如说再给她灌个顶什么的……不是她不想偷这个懒, 而是她对上一次的灌顶实在难以忘怀, 记忆犹新。 老实说，她对希夷的常识没有任何信心, 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和“常识”两个字没有一点联系。 毕竟修仙没有捷径可走，对吧。 就这样，在白飞鸿熬出一双乌青的眼圈之后, 年关大考, 终于来了。 林宝婺看起来很有些憔悴, 但她素来不服输, 越是这样的时候, 越是仪表整洁，礼数周全，就连脊背都挺得比平日更笔直。还是在她落座时, 白飞鸿看到她手腕上那对眼熟的封灵环，才算大致猜出了情况。 在这一刻，白飞鸿对昆仑墟这股强力的好学之风，感到一阵肃然起敬。 白飞鸿移开了视线，看向端坐在高台之上的监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