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形容那道声音才好? 清极,亦冷极。 那一刻,天地为之悄然无声。 在一片连呼吸都忘却的寂静之中,来人向前迈出了一步。 人们像是终于找回了呼吸和心跳一般,匆匆忙忙地为他让开道路,如同骤然分开的海洋,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空白。每个人都茫然的、屏息的、专注的望着来人,如同望着一个不应出现在此地的幻梦。 若非亲眼所见,决计无法想象。便是最出格的梦中,最诡异的妄想之中,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只有此时此刻,只有在见到他的瞬间,才会明白,世间居然有如此美丽的造物。 而后,他向她伸出手来,衣袂间犹带着霜雪的气息。 他说。 掌门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念出他的名字。 最先开口的却是巫罗,六峰之主之中以他年纪最小,是以他只是听过这个人的名声,却还未曾亲眼见过这个人。他好奇的打量着来人,像是在看什么稀世异兽一般,眼睛都微微亮了起来。 “是他。”荆通的语气却很复杂,他定定地看着来人,神色莫测,“一千二百余年未见了……怎么偏偏是今日……” “果然,一点也没变啊……” 在隐隐的喧嚣之中,唯有掌门的神色依然如故。他望着希夷,目光平和,没有一丝质询,也没有一丝动摇。 “为何?” “星象已变。”他垂眸道,“浩劫将至。” “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这个样子?”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他的声音听起来五味陈杂,“希夷有通天彻地之能,洞悉万物之因果。他所作出的预言,还从未有不实现的。” “也就是说……”也许是太过惊骇,她的句子都有些破碎了,“接下来马上……一切都……我们会怎么样?” “要变天了。”他喃喃。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 她一生之中,还从未见过比那个人更好看的人。好看到了小孩子也在一瞬间领会……什么是美。 那时,他只是坐在那里,甚至不曾看她一看,便漠然道出了四个字。 很多年后,白飞鸿才知道,那便是希夷给她的批命。 她茫然地仰起头来,注视着希夷。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却仿佛与所有人都隔着黑暗的江流。 他从来只是遥遥地注视着,不,或许连注视也不曾,他只是存在于那里,却也只是如此而已。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人却站在她的面前,说要收她为徒。 为什么? 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如同洞悉了她的想法一般,希夷微微垂首,用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注视着她,须臾,他轻轻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先生曾经对她说过,希夷能洞悉万物之因果。 无论前世他究竟为什么到最后也不曾出现,最后也不曾预警……但这一世,他会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他是为了阻止那浩劫而来。 “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他望着白飞鸿,“我原以为你再也不会离开太华山。” 希夷如是说。 白飞鸿深深地注视着希夷,片刻之后,她弯下腰,向他叩首。 就这样,白飞鸿成为了太华峰主唯一的弟子。 两人一路无言,白飞鸿仰起头来,无声地凝视着他的侧脸。这样近的距离看,他的面容益发显得昳丽,却也益发显得苍白。在离开长留之山后,他单手掩唇,低低地咳了起来。那咳声似是被强行压在肺里,发出沉闷的声响,让听的人都觉得胸口闷痛起来。 希夷侧头望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接过帕子,稍稍背过身去,似乎是想要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与过去的记忆重叠了。 她想。 每日每日,端着药送到这个人面前,看着他服下去。连她这样喝惯了药的人,闻到味道都会觉得那药苦得让人受不了,但希夷却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安静地将药喝尽,默默将药盏还给她,便坐在那里等着她离开。 有时她会等着他醒过来,倒像是看牵丝戏里的傀儡渐渐活过来一样,有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美。有时她倒是先睡着了,醒来时身边总是空无一人,药盏倒是好好放在托盘里,她一起身,便会发觉身上披着一件薄裘,像是什么人不想她在这里着了寒。 “就算是这一世,你的身体好像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治不好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隔了一轮生死,却从这个人的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告知了她。 他直起脊背,将沾血的帕子叠好,放进自己的衣袖中,像是预见了她会问什么一样,他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白飞鸿便也不再问了。 “为什么?” 这一句究竟是在问什么,连白飞鸿自己也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