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甭管路上这些人激动得都要当场昏厥不能呼吸是什么惨况,真的见到人的时候,反而都拿出了最好的姿态,一个个看起来都落落大方,坦坦荡荡,谈笑风生,举止自若。 “装的真好。” 常晏晏脸色一白,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来。 “别那么刻薄。”她看向林宝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林大小姐。” 听到她的话,林宝婺笑容一收,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露出了更为恶意的笑来。 自己和她有什么区别? 大概就是……人人都以为尊重琅嬛阁主的女儿是理所当然的,轻贱一个娼妓的女儿更加理所当然吧。 所以,为了让娘亲不那么疲倦,也为了让自己活得好一点,从很小的时候,白飞鸿就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在挨打的时候抱住头先蜷缩起来,学会了忍耐、说谎、巧言令色……学会了种种林宝婺一辈子都不需要学的东西。 没有见识,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对,就像现在的常晏晏那样。 “你!” “差不多行了。”花非花的语气里莫名透出一种厌烦的意味,“真人们还在上面看着,在这吵起来太丢脸了。” 林宝婺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花非花还是白飞鸿。她瞪了三人一眼,撞开花非花往前走去。 “别在意,也别害怕。”她像是在对这个比自己更年幼的女孩,又像是在对着过去的自己说,“那又不是你的错。” 常晏晏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眼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鸦翼似的阴影,遮去了她的眼神。片刻之后,她再度抬起头来,对着白飞鸿笑得灿烂,露出一对甜美的梨涡来。 耽误了这一会儿工夫,前面的人已经通过得差不多了。 倒是崇吾之山的峰主苏有涯,在选了两名出身世家的年轻人之后,出人意料的收了一个老头子做自己的弟子,白飞鸿对那个老头子还有些印象,是在通过问心阶后花非花指给她看的那个外表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 翼望之山的峰主巫罗挑了和林宝婺同一队的那对双胞胎,不过是在看到他们两人和灵犬玩得很好之后。以白飞鸿对他的了解,这位的原则就是“对其他生灵不好的人一定是坏人”——事实上这也是他和荆通一直关系恶劣的主因——会按灵犬的喜好选弟子也不令人意外。 不,不如说……他们师徒是双向选择的,你情我愿,绝无犹豫,但落在旁观者眼里,就令人想说一句“一个敢收,一个敢认”。 白飞鸿嘴角微微抽搐,目光在花非花与云间月之间来来去去,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 不管怎么看,他战斗时噼里啪啦往外丢法宝的架势明明就是法修或者符修那一路的!岭南道花家也没出过乐修啊! 白飞鸿掩住抽搐的嘴角,扭头看了一眼云间月。 “当然。”花非花对她抛了个媚眼,“我一看到云真人,就知道乐修才是我在昆仑墟的前途所在。” 她立马松手,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 “这个腰,不跳飞天舞可惜了。” 巫罗咔嚓一声捏裂了座椅扶手。 “我从小就立誓要做一名济世救人的医修,请您收我为徒!” 只是这样简短的一番对话,常晏晏便成为了闻人歌的弟子。只有白飞鸿微微蹙眉,苦苦思索着前世时常晏晏究竟是哪一峰的弟子,可惜她们那时只是点头之交,不熟到了一个境界,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自己重生一回,居然改变了如此之多的事吗? 但她也没有继续思考下去。 昆仑墟掌门与六峰峰主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显而易见,在她抵达之前,这些人已对她的去留进行过一番讨论。 见闻人歌与白飞鸿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众人的目光中难免多出几分好奇。白飞鸿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剑,长跪于地,深深叩首。 但是,她依然要这么做。 室内一时死寂,而后哗然。 “飞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虽然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按理说我不该说这么多……但作为你父亲的好友,我还是厚着脸皮劝你一句。”苏有涯也开了口,“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有什么郁结于心的地方,可以说出来,大家都在这里,总能想出别的法子来。没有必要做这么草率的决定。你还是一个小姑娘,可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这些话,她早就问过自己千百遍了。 不用问,她也知道,答案是不值得。 她想要修无情道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断绝对那两个人的情念——在他们做出那种事情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再也没有任何情念可言。 她要从他们手中保护这一切。 曾经见证过那二人的恐怖之处,她深知,除了修行无情道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愿意修行无情道。” “你一定要修行无情道?” “是。” “即使没有任何回报,即使最终你将一无所有?” “是。” 白飞鸿笑笑,眼里却没有任何动摇。 掌门沉默片刻,缓缓颔首。 “那么我来收她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