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您似乎对他有一些了解。” 这番履历着实让布朗督察吃了一惊,但这样的形象也与他之前从男管家那里了解到的形象十分割裂。 “……是吗?可我好像并没有听说过他……” “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居然是有内阁成员带头贪污了这笔钱。” 布朗督察当然记得这件在当时震惊了整个马黎王国的贪腐案。 最后,这场贪污案以时任首相辞职、内阁直接解散而结尾。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因为那桩贪腐案才……那他怎么还能出现在王宫……” 尽管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陛下已经去世十多年,但他的威望还在。 布朗督察颇为无言地看向重新端起茶杯的小弗鲁门先生,欲言又止一阵后还是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他倒是想要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么多,可偏偏问题全都是他自己提的,真是想要抱怨都找不到一个出口…… “恰恰相反,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提前说开能够更快降低我的嫌疑。”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会来骏鹰庄园的原因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目的性很明确,就是冲我来的。其中的详情别人可能不清楚,但至少威瑞迪安公爵很清楚,把他派来纠缠我的人也很清楚。” “我确信他的死与我无关,也对做替罪羊没有兴趣。” 布朗督察认真听着对面的年轻人说完,这才坐直身体,正色看向对方。 “在找到实证前,您不需要把我从名单中摘掉。不过我希望你能参考一下我说的话,然后自行判断这是否合理。”利昂娜端着茶杯思索片刻,继续道,“如果我是凶手,我的目的是把西米勒斯先生引到骏鹰庄园,并在这里策划一场谋杀,或者临时起意,想要杀死对方,那我肯定不会让他死在自己房间之外的地方。” “西米勒斯先生只带了一位男仆,且因为他的性格,他这位男仆对他的忠心显然很有限。找理由把他支走,或者直接收买他为自己办事可比让西米勒斯先生自己离开房间、独自跑到凯瑟琳公主旧房间的衣柜里容易多了。” “或者还有一种方法,我发现大家在白天时客房都不会刻意反锁,而客人们又没有房间的钥匙,客房中的卫生间又设置在内室,这就意味着如果主人卧病在床不想让人打扰,那位可怜的男仆想要上厕所就只能去一楼的仆人公用卫生间。” 金发的小绅士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最后总结道:“说了这么多,其中最不能更改的一点就是西米勒斯先生必须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死在自己的床上,一切从一开始就会有合理的解释,说不定我们根本不会用电报通知治安所立刻派人来,这样如果有什么破绽我还能有更充足的时间做伪装。” “如果我想要进行一场谋杀,那我一开始就不会在前一天做出用纸牌占卜挑衅对方的行为。我该做的是尽可能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尽可能不给任何人留下我与西米勒斯先生相处时的记忆点。” “打猎最忌讳的就是引起猎物的注意。你见过有谁会在发现猎物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躲起来、伺机伏击,而是朝天空开两枪做预警?” 这个比喻实在很形象, 布朗督察差点就要被这偷换概念的说法说服了。 如果一开始就被定性为“病故”, 那庄园的管家肯定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发现尸体就报告给治安所,多半会去找现场唯一与西米勒斯先生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就是威瑞迪安公爵商议。 至少他不会因为叔父意外身亡而为难有大公主殿下做靠山的骏鹰庄园,自然也不会让治安所的人跑这么一趟。最多是多找几位验尸官共同验尸,确认他的确是心脏病突发导致死亡。 他曾经听说过各种各样的类似案例——疗养院员工、负责照顾雇主多年的男仆女仆,甚至是病人的家人把本应用于治疗的药物过量服给病患,导致对方以心脏病或肠胃炎的症状去世,以此谋取对方许诺过的遗产——这样的事虽然耸人听闻但确实发生过,且他相信,类似的案子肯定不止报上来的那些。 毕竟目前为止,能通过实验检验出的毒药也只有砷这一种。要是死者是服用毒草之类的东西中毒身亡还有可能从胃里找到,可如果一位心脏病患者服用了过量的常用药而死,那以当代验尸官的平均水平大多是无法判断死者究竟是中毒还是发病而死。 “不过我想,虽然动机和行为模式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但案件本身其实并不难破解。” “鉴于西米勒斯先生得罪的人实在数不胜数,如果真的是仇杀,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曾经做过的蠢事都激怒过什么人,从这个角度去查实在算得上是大海捞针,那不如换个思路去调查。”利昂娜建议道,“先破解他到底是如何进入凯瑟琳公主的旧房间,或者说,谁有能力打开凯瑟琳公主的房间且在之后重新把门锁死又不会被任何人发觉……要是能筛选出这些人,也许会有更大的发现。” 布朗督察再次沉默半晌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问题需要问这位年轻的伯爵阁下了,点点头,按着膝盖站起身:“这点我也想到了。之前我已经吩咐比德尔先生去把有机会接触房间钥匙的人都叫到一起,稍后我会去详细审问他们。” “我怀疑,西米勒斯先生很害怕闪电。” 在布朗督察诧异的目光中,小弗鲁门先生不急不缓地说道:“那是一张非常惊恐的脸,布朗督察,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非常深刻的恐惧,与他身边同样看到闪电的汉拿公爵的表情很不一样,以至于我到现在还对那张脸十分印象深刻。”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以为那只是个巧合。可昨天晚上晚餐时,这种事又发生了。” 房门被打开,男管家比德尔先生已经带着女管家以及另外三名女仆等在门外。 由于暂时没有时间安排空置的房间给布朗督察做问询室,再加上治安所的人手有限,布朗督察只能把几人带回了发现尸体的那间房。 最年长的那位女仆表现得还比较沉稳,惊讶过后便低头站到了女管家身后,没有去看尸体。而其中一位年纪看上去最小的金发女仆整张脸都吓白了,双手握住身边同伴的手臂,倚靠着对方才没有失去平衡。而被她握住手臂的,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的红发女仆很快镇定下来,并用眼神安抚了下自己的同僚,总算没有让她们在外人面前失礼。 首先便是腰带上挂着钥匙串的女管家麦金太太。 面对布朗督察的询问,女管家麦金太太只是低头简单回忆了一下便开口了。 布朗督察一边记下她所说的名字,一边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视线t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一旁的男管家,他总算发现违和感出自哪里了。 “哦,原本是这样的。可今天早上出了些意外,就是我刚刚说的,老莱克一家人在凌晨路过西边那座桥时发现桥面有些晃动。艾德温怕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出意外,就先去确认了下那座石桥是否稳固,却没想到桥就在那时候塌了……”麦金太太将今早发生的惊险事件简单讲述了一遍,“还好艾德温没有受什么伤,但这件事还是太吓人了,他回来后的脸色很不好,所以我让他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半天,这期间他的工作由我来接手。” 在向男管家确认事情属实后,他便示意麦金太太继续说下去。 整个下午到晚饭前的这段时间她不是在厨房和蒸馏室中行走,就是监督听差和小工们保养银器,还要按照日常检查布品室和陶瓷室……果要问庄园内谁在下午的不在场证明最充分,那非这位忙碌的麦金太太莫属,至少布朗督察确实无法从这么密集的行程中找到她能抽空上楼杀人的时间——当然,前提是在她没有说谎的情况下。 “听说这间房间的钥匙一直由您亲自保管?” 听到布朗督察这样问,麦金太太非常有眼色地将挂在腰带上的钥匙串取下来,在一堆铜钥匙中翻找一阵后才挑出一把:“就是这把。” 女管家这边的情况了解清楚后,他又再次详细询问了一下男管家下午的行程。 两位高级仆人的证词说完,布朗督察的关注点转向另外三名女仆。 在布朗督察的监督下,女仆长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定这里并没有丢失任何物品,顺便也说明了自己下午到傍晚的行程。 另外两位女仆则表示她们可以为彼此作证,她们今天除了做取食水或倒垃圾这样的杂事外,一直没有离开过属于女侯爵的房间。 布朗督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布朗督察点点头,随后突然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尸体,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把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