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乔伊丝小姐正被上校夫人挽住手臂，后者柔和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到底怎么样了，乔伊丝？探长在里面跟你说了什么？杰克的嫌疑洗脱了吗？” 面对两人的询问，乔伊丝小姐只是不停摇头。 她握住道格拉斯夫人的手臂，小声说道：“探长没说什么，只是问了我一些问题……” 可感受到少女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时，她还是习惯性地用手拍拍她的手背。 她的视线虚虚落在不远处，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双眼都在重复中慢慢失去了焦距，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安慰身边的少女还是在说服自己。 可他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说话。 “这可是有关一条人命的案子，夫人。您该庆幸，来调查的探长是上校的朋友，相对了解上校的品行，这才在039犯人039已经自首的情况下还愿意往下细查。” 利昂娜抬起头，一双淡漠的眼睛直接对上道格拉斯夫人的视线，声音也没有什么波澜起伏：“我的向导提到过，诺特堡的常住人口虽然比不上新伦纳城那么多，但治安所的压力非常大。对他们来说，尽快结案才是最重要的，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里并不划算。” “我相信，每个国家建立治安系统的初衷除了维护秩序，多多少少也有维持社会道德和正义的成分。” “当底线一次次降低，当039效率039成为人们追求的重点时，你觉得会有人在乎真相是什么吗？” 乔伊丝小姐隐约感觉对方是在内涵自己，脸颊都憋得开始泛红。 “我相信每个人在隐瞒真相时都有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无人制止，利昂娜便没有停下，盯着那具已经开始晃动的身体说道，“或是为了保护自己，或是为了保护自己更重视的东西……但您也要知道，当事情如此循环往复下去，当自我利益在人们心中远远超过任何事物后，当这样的认知成为一种所有人都认同的观点后，那等不公的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您也不该苛责什么……” “悲剧已经发生，你包庇一个恶人就意味着一个好人、甚至是更多的无辜者被卷入其中。一个人要多自私、多无耻才能作出这样的选择？” 乔伊丝与面色发白的道格拉斯夫人紧紧靠在一起，哭着乞求道：“求求您，别说了……” 利昂娜抬高一点声音，压过对面少女的哭声：“谎言只能换来谎言！你们如果想要真相，那就用实话去换！” 然而，对方的视线并没有像昨晚那样落在自己身上，只是轻轻扫过，径直落在乔伊丝小姐身上。 “对、对不起……我说了谎……” “我……我知道……几天前我看到了……有人往糖罐里放了东西……” 一门之隔的餐厅，多诺万探长与卡明夫人间的对话要温和很多。 多诺万探长在心中把她的证词与利昂娜之前说过的相对照，除了一些描述比较主观外，两者说得没有太大差别。 他们之间并没有说话，上校也没有开口让乔伊丝去拿糖罐，那完全是乔伊丝小姐的自发行为。 说到这个，原本撑着额头的卡明夫人立刻坐直身体，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多诺万探长：“您看清她们放了些什么吗？粉末，药片，还是液体？” 卡明夫人皱眉思索一阵，说道：“我看到她们中的一个捏着手指，一点点往杯子里撒……” 卡明夫人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但还是实话实说：“没有……杰克为了给她们解围，当场把那杯饮料喝光了。” “那又怎样？！就算只是撒了盐，那也是非常恶劣的行为！”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到“杂种”这个词了，多诺万探长实在无法继续无视下去：“就算她们做了些恶作剧，但用这种词称呼您的侄女也不太好吧？ ” 卡明夫人对探长的建议相当不以为然，甚至嗤笑出声：“她们根本不是我的亲侄女，是杰克还在军队服役时，珍妮特（上校的前妻）那个荡｜妇跟人搞出来的杂种！” “这件事我还是收拾母亲遗物时发现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我那可怜的哥哥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心好意提醒他，却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他现在唯一的血亲了！我们还活着，他却要把道格拉斯家的财产全都留给两个外人！”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的财产开始与血缘产生如此密切的联系？ 从古至今，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不论是农夫还是国王，所有人都依照着这项规则。 道格拉斯上校今年五十多岁，父母早已去世, 现在妻子年纪也不小了, 无法再为他生育孩子。 可如果那两个孩子不是他的血脉, 与他没有一点关系，那情况就变了。 但话说回来，人类又是一种情感复杂的生物。尤其是现实生活中人们的经历都是不同的,单身富豪把大部分遗产留给用心照顾自己的佣人、留给要好的朋友,偏偏给血亲留了一点点的事也并不罕见。 据他所知, 道格拉斯上校与自己妹妹一家的关系并不好，主要原因出在那位妹夫身上。 因为这件事，卡明夫人的父亲，老道格拉斯先生对女婿愈加不满。 当时诺瓦合众国刚刚组建出一支常备军，作为军校毕业生的杰克·道格拉斯符合军队招收军官的标准，事业不顺的他本打算应召入伍，却在听到父亲的死讯后不得不匆匆赶回老家。 得知真相的道格拉斯上校非常愤怒，当即就要把身为罪魁祸首的妹夫扭送到治安队，要以杀人罪的罪名起诉他——如果这项罪名成立，那卡明先生就必定会为此偿命。 卡明夫人不停乞求自己的兄长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期间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而流产。可这并没有让她放弃，反而用流产的事继续逼迫兄长，这让道格拉斯上校彻底寒了心。 但临走前，他还是在妹妹的尖叫下砍掉了卡明先生三根手指，并警告他，如果再去赌博或是来自己家借钱，他一定会杀了他。 直到道格拉斯上校退役后回了老家，得知妹夫卡明先生已经病逝，妹妹一个人带孩子十分不容易，这才把名下的一处农场交给妹妹打理，农场的产出都归妹妹一家花销，算是他给这对孤儿寡母一些补贴。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多诺万探长清楚他们之间的隔阂并没有彻底消失。 如果每个人的心中真有一杆天平，那道格拉斯上校的心会偏向一直养在身边、但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还是有着严重结缔、却是唯一血亲的妹妹……除了他自己，大概没有人有权力置喙。 而卡明夫人在明知道这些的情况下还能说出刚刚那番话，不是太蠢没有意识到，那就是她打心底不想承认这一点。 卡明夫人一阵发泄后暂时没有继续说下去，餐厅中陡然都安静下来。 不等多诺万探长起身查看，守在门口的警员已经一脸复杂地打开门，俯身在探长耳边转述了走廊里发生的事。 看着哭到几乎要喘不上气的乔伊丝，多诺万探长带着责备的眼神立刻落到一脸无辜的“约翰斯先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