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爵府的另一侧,塔林小姐原本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可因为这里曾经是死者生前来过的场所之一,负责的库珀督察不但让警员取走床头柜上的那杯水,也不忘让人把这间房彻底搜查了一遍。 “……我现在有些累,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好吗?” 她都这么说了,两位长辈也不好再在此时逼迫她,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即使她过去经常听教母和舅母唠叨,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可她也从未想过意外会以这样频繁的速度降临在自己身上。 后来父母先后离世,她来到舅舅的宅邸居住,舅舅舅妈和那些比她大许多的表兄妹也都很照顾她。 她曾经也是以“聪慧乖巧”而远近闻名的淑女,十八岁前也从未做过太过叛逆的事。 也许是她拒绝了卢克·康格里夫的求婚后,看到了舅母失望的眼神和舅舅愤怒的表情……也许是她终于发现,自己的人生其实根本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少女时代被给予的自由都是一种假象。 有人说子爵夫人就是因为操心她的婚事才忧虑过度,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有人直接说子爵夫人是被她气死的…… 爱丽丝当时只觉得他虚伪极了,也开始理解母亲当年为什么想要离开这个家。 自己的想法与他们相同便没什么,一旦自己出现了不一样的想法,并想要表达出来时,身边所有人……那些平时都对自己笑颜以待的人都会立刻展t示出另一副面孔。 任何合格的淑女从不能在卧室以外的地方解开束腰,否则就是散漫而可悲的——在舅母的教导下,她穿上了时常让她感到窒息的束腰。 就算是为了不连累家人的名声,也必须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在表姐的劝说下,她学习礼仪,追逐流行,戴上沉重而憋闷的假发。 “你终于笑了。” 大概就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爱上了对方。 在那天回家的途中,她站在一家店面前等待女仆去叫马车时,爱丽丝无意从崭新的玻璃橱柜中看到了自己。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想法!她努力想要把这样的想法驱逐出去,却反而让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 她必定会在近两年结婚,也必定会是舅舅选定的人选……不是卢克·康格里夫,也会是拥有相似家世背景的其他男人……唯独不会是会给她带来欢喜的杰拉尔德·门罗…… 凭什么仅仅因为金钱和地位就彻底否定一个人?难道婚姻只能是一场交易,人们的感情就真的那样一文不值吗? 如果蔑视爱情,男人便不该在有妻子的情况下投入情人的怀抱,女人也不该以会吟唱那些以爱为名写就的诗歌感到自豪。 但小弗鲁门先生说出的假设让她动摇了。 那一瞬间,她切实感受到心碎的感觉。 爱丽丝还没有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已经清楚明白那个自以为很了解的爱人、自己坦诚相待的情郎必定是对自己有所隐瞒——但这样的认知只让她感到更加难受。 ………… 在经历过这样的事件后,她该怎么再信任别人,又该如何交托出自己的真心? 最后她双手撑住窗台,看着窗户中泪流满面的自己,看着那道狼狈的影子,却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天路过的人偶店,看到自己的倒影上再次浮现出精致的头饰和衣裙。 叩叩叩———— 她本不想理会,可门外那人像是不听到应声就不肯罢休般,一遍又一遍地敲门,她最后被烦到受不了才走到门口开门。 “你还有什么事?”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她一开门,利昂娜就眼疾手快地 在此时提出这个问题简直是在戳塔林小姐的心窝。 可抬眼看清小弗鲁门先生急切的神色,那些质问又被她咽回肚子。 利昂娜:“这个我知道……我是想请你尽量还原你们当时的所有对话,其中也许有我们忽视的细节。” 她的记忆力在这方面相当不错,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所以,他是在知道你在庞纳的那处房子已经出租出去,甚至即将易主,这才突然结束话题的?” “……也不完全是,我当时说了很多……”塔林小姐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心慌,“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很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但塔林小姐,我很赞成康格里夫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杰拉尔德·门罗出现在你面前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利昂娜说道,“他在父母去世后便被其他亲戚带走抚养,即使后来依然在庞纳城中讨生活却早就不住在那个街区生活了。他同样十多年没有再回东匹克街,而你在第一次回儿时旧居就遇到了他……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利昂娜倒也没直接否认:“当然,你说的也是一种可能性。可是塔林小姐,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杰拉尔德·门罗的父亲——托马斯·门罗曾与你的叔父安东·塔林一起在南海做过淘金客?” 她努力回忆着,终于确定道:“对,就是父亲去世前的几个月,安东叔父是在国外去世的,父亲当时就是收到他病危的消息才过去……” “可后来你的叔父突然生病,你的父亲收到信赶去后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与他一起来淘金的老门罗先生也疯了。” “…t…你是说,是我父亲侵吞了他们淘到的金子?” 她的声音在看到一块金灿灿的物品后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利昂娜隔着手帕举起那一小块黄金,郑重道:“我们需要你的配合,塔林小姐。趁现在天色还早,请立刻跟我们去一趟庞纳城。” 格雷郡距离庞纳城并不远, 乘坐火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但侯爵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行动也比较慢,便没有跟他们一起急着去赶最近的一趟火车。陪同塔林小姐的亲属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李维德特子爵。 还好子爵的宅邸距离最近的火车站并不算远,车夫快马加鞭跑了半个小时,总算在下午两点前来到火车站。 但时间不等人,他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火车已经即将进站,他只能让验尸官约翰逊医生和一位警员带着缴获的阿斯庇德蛇回南希尔的地方治安所,向上级说明目前的情况,也顺便给庞纳治安所那边拍一封电报。 当爱丽丝·塔林再次坐到火车车厢中时,她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狼狈过。 而刚刚的马车上又十分颠簸,颠簸到她一开口就咬到了舌头,以至于一路上她都没能说一句话。 经过这一番折腾到再次坐下,塔林小姐都没有精力注意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