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满地眨了眨眼,一副懒得和我吵的表情。恍惚间我觉得她还和以前一样,爱跟我斗嘴,转一转黑眼珠,下一秒就要凑到我耳边说一些古灵精怪的玩笑话。 我们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安静的春节,没有妈妈颐指气使地指挥池岩打扫卫生、切水果。夜里从医院回到家,我甚至不敢从他们的卧房前走过,我怕听到爸爸在里面哭。 贴着窗花的阳台被黑夜笼罩,窗花变成了一个个黑色的镂空圆。 我和池易暄背对着背睡在我们卧房的单人床上。我失眠了,他也是,过了一会儿听见背后传来窸窣的动静,床垫凹陷下去,他坐起身来,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弯下身来看我。 我不答话,将脸埋进枕头。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冗长的噩梦,从噩梦中醒来的方法很简单:杀死我自己,就会醒过来。枕头堵住了我的嘴与鼻孔,我止住呼吸,一只温热的手却探了过来,探进我与枕头之间。 “哥,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医生说:‘大多数患者能够缓解五年以上’。哥,五年以后我才三十岁,如果我没有妈妈了该怎么办?” 好像他这样压住我,我才能缓解急促的喘息,可是我发觉他也在颤抖,喘气声断续,好似在抽泣。 我学着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轮廓,摸到他湿润的眼角,这回换我抱住了他。 · 妈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听姨妈们说以前她在家里最受宠,小时候去上学一定要姐姐们陪同才行。 我给她们递去纸巾:“妈妈是有福气的人,有我们陪着,一定可以渡过难关。” “妈,如果你感到无聊的话,可以看看这些消磨时间。”池易暄说着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手机支架,拧好固定用的螺丝后,摆在她手边,“我们知道你最近在做自媒体……” 池易暄跟着笑了笑,教她如何使用:“这个支架能摆在床头柜上,也能夹在栏杆上。”他为妈妈演示起来,“你看,伸缩自如,你想躺着拍还是坐着拍,都可以。” 姨妈们连连应声,擦干眼泪,又忧心忡忡地问我:“小水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化疗预计有6到7个疗程,每次住院一个月,然后可以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再住院进行下一次化疗。” “化疗结束就好了!没有关系的,小水的身体一直都很好,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大姨妈挽过她的手臂,轻拍着她的背。 姨妈们一听就拥到病床边,将妈妈围在中间,朝镜头比起胜利的手势,嘴上不断说着:“胜利!我们会胜利!” 下午医生来给她做骨髓穿刺,她在那之前将姨妈们赶回家,不想她们看见。我看到医生推着一车的医疗器械过来,不自觉站得远了些。 我看不下去,好像那银针也扎进了我的血肉,偏过头不忍去看,却能听见她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痛苦的闷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