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风邪雨倾轧，整个世界被大片灰暗笼罩其中，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 雷耀扬好整以暇从屋内走出，但善于洞悉的高文彪还是察觉到他神色中的微妙变化。 那些旧事他只略知一二，但也能大致猜到背后真相。 “雷生，替你问出地点了。” “……你同雷主席这下可以放心了。“ “高文彪，你知我最憎无脑的人，嘴巴还是闭紧一点好。” 对话间，雷耀扬忽然抬手，拂走对方肩膀上几滴雨粒，嘴角扯出一道弧度： “我能把你捧上去，也能把你拉下来。” 一旁的高文彪自然懂得他话语里的弦外之音，知晓这句话里决定自己生死的分量。眼下形势他无意节外生枝，能照计划把傻佬泰拉下宝座已经非常难得，见好就收才是保命之道。 但不经不觉间，愁绪又盘绕心头。 片刻后，洋楼大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引擎声响起。 车窗外，深水湾人造景致模糊得失真，车里却安静得像是在另一个空间。 他看见雷耀扬一动不动，只知望向在挡风玻璃前来回摆动的雨刮器出神。而那双向来精明锐利的瞳眸里，居然会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呆滞和空洞。 得知此事的坏脑同样震惊，同时也陷入无尽的纠结和矛盾。齐小姐的父亲……怎么会同雷太有过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齐晟从北地南下经商，也曾是圈层内排得上号的成功人士。但他死前欠下巨债，死后也疑点重重，傻佬泰作为他最大的债主，自然被警方和齐家母女看作重点怀疑对象。 坏脑眼见他越来越沉郁的脸色，一时间却不知要如何开解。 “大佬，送你回半山还是……” 听罢，雷耀扬依旧沉默。只仰头靠在皮座上缓缓闭眼，思绪还是无法理清的杂乱。 简直荒谬。 脑海里蓦然想起曾经那个将他惊醒的梦，当男人再睁开眼时，浮现她不顾一切离开自己的决绝与冷漠。 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剜走一块，胸腔里发闷发紧，如同堆积了很多不能释放的淤血，永远都无法愈合。 “先回九龙塘……” 从后视镜中瞥见雷耀扬再度闭上眼，坏脑应声后握紧方向盘便不再多话。 接近傍晚时分，雷耀扬在一片昏暗中乍醒。 持续的焦虑令他睡得极不安稳，几个钟头内，梦境里充斥着剑影刀光的血腥气，叫人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待意识逐渐清晰，当雷耀扬从床上坐起身时，才发觉身旁空无一人。 如果傻佬泰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要如何面对她？ 如若真的是雷义在背后策划对她父亲痛下杀手，如果她所遭受的颠沛流离，都与雷家有脱不了的干系，那他与她的这段情…是不是就将止步于此？ 雷耀扬抬眼，环顾这熟悉卧房，忽然很想要回到两年前那个暧昧黄昏。 可最后，她却选择留下来，选择守在身边，照顾突发高热的自己。 脑海里，忽然想起齐诗允曾对自己说过，把她留在身边，是他这辈子最错误决定。 抑或是，他能够在她知晓一切前，将这段关系及时止损？ 当雷耀扬正一筹莫展时，床头手机响起，是已经安全回到雷宅的大哥雷昱明。 “那几个绑匪还在抓捕，我没有跟差佬提及程泰参与的事。还有 即便兄弟两人没有面对面，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大哥的疲惫，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忐忑不安。 “今早我走时…他没醒，现在如何？” 现在，他也只能无声叹气： “医生刚才说…恐怕撑不过这两天。” 雷昱明那头交代完，雷耀扬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僵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虽然自己心中极度抗拒，但他还是决定向前迈出一步： “有些话，我想要跟她问个清楚。” 对于父亲这位续弦妻子，他向来没有太多好感。但或许是母爱缺失的同病相怜，或许是看不惯异母胞弟在家中受到的冷待，所以自己总是对他格外照料。 “…昱阳，齐小姐那边，迟早会知道你同我的关系。” 这番话，说得自谦又语重心长，雷耀扬自然知晓雷义就此撒手人寰雷氏必将会面临巨大改变，但眼下他已被迫入局，早就没有退路可走。 “你就快要从政，我是家族污点，平时没必要再同我多有关联。” 雷昱明知他顾虑，思考再叁也不再多言。他只是在挂断前，看了看身旁病重昏睡的父亲，再次嘱咐弟弟万事当心。 今天搜遍深水湾别墅，又把傻佬泰揍个半死逼问，可与齐家相关的财物，如今只剩两块地皮。 他不知齐诗允看到这些东西会作何感想，但自己听到程泰那些话后再过目时，是明显的不愉快。 夜里九点，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石岗皇家空军基地。 时隔快一年归来，这座城依旧是永不陨灭的璀璨耀眼，却从不是她想要停留的港湾。 不情不愿与他夫妻数十载，没有一天不在盼望他早日归西。可如今真的要面对，心底深处还是有种无法言喻的复杂。 但就在她打算上车的间隙，却看到不远处有四个高大壮汉匆匆走来。 “雷太，别紧张。” 听到对方这番说辞，女人愕然，满眼疑惑打量着面前西装笔挺的光头佬。 “雷主席在病中尚不清醒，但有专人照料你不必担心。” 话音随风而散，当看到名片上的叁个字时，令女人本就有些慌乱的心脏，不禁又紧缩了几秒。 这姓与名，实在见字如面。 旋即，雷宋曼宁沉下脸，并不想再与坏脑多周旋。因为对于这个亲生儿子，她的内心还是带着股极端的厌恶： “我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同你大佬见面聊天。” “雷太，知道你从墨尔本飞来辛苦，但也不要这么着急拒绝。我想你就这么急匆匆离开的话，肯定会心有不安吧？” “我大佬有些特别重要的事想要问问你……是关于某位已经过世的先生……” 久违的恐惧与激愤在瞬间涌上心头，令雷宋曼宁不自觉后怕。 一时间，她无法揣度准确。只是在心里乍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和激愤。 只见雷宋曼宁情绪趋于稳定，朝坏脑露出一丝尖锐冷笑： “不过我想，他一定会后悔见到我。” 虽然坏脑很早就知晓雷耀扬被逼离家的缘由，也曾听对方无意间提过宋曼宁是个疯子。但今晚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只能在心里庆幸，庆幸自己跟随多年的大佬还算「正常」。 转过弯，建筑上「神爱世人」四个红字标牌闯入视野。 她记得非常清楚。 又或是，只给她一直活下去的恩典。 时过境迁，岁月更迭。当下，她只有好好爱惜自己，才能继续在这炼狱般的人生里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所有的所有，都在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展露真颜。 还有时隔多年后，在香港半岛酒店，那双想要拉住她，却又克制收回的手…… 齐晟已经离世十九年，她不曾去过他墓前祭奠。 而被雷义种在自己身体中的那枚「恶果」，被她所有仇恨投射的那个男人…是时候该让他知晓所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