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神龛前,香烟飘渺升腾,案上摆满水果香烛供奉,陈年老酒醇厚浓郁,几盏长明灯火照亮两侧行书楹联:「大义参天地,精忠贯日月」。 鲜血由外至内一路滴泄,双手被反扣的傻佬泰被拖进堂中,抬眼那瞬,他看见头顶光亮的坏脑,心又凉了一截。 身着一袭墨色西装的男人背对住自己正在通话,而他平日里最宝贝的那柄高尔夫球杆,正在对方手里不停转变节奏。只见雷耀扬用金属杆头轻击着神龛一侧的山水画花樽,就像是在尝试,到底打算用多大力度去毁坏这件价值不菲的老古董。 这一幕,令矮胖男人怔忪,亦被对方俯视自凌厉眼神震慑。傻佬泰顿觉五雷轰顶般,眩晕的大脑几乎接近空白。 待众人站定,高文彪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金劳,面对雷耀扬时,神态语气都颇为轻松愉快: “你有半个钟时间同他慢慢聊。” 怪不得高文彪总与雷耀扬刻意保持距离,怪不得那小子被他安排人追杀也能安然无恙,怪不得他今日还能调派大批人马聚集家中将自己围困…… 矮胖男人猛然清醒,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得湿透。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如同卖鱼佬洗身,完全没得指望。 “好哇,好哇,你们两个扑街仔…原来早就串通好了?!” 听到这番毫无威慑力的话语,黑发男人嘴角上扬轻蔑一笑,晃动着球杆不疾不徐倒退了几步。 下一秒,许多双眼都见证血浆飞溅的瞬间,几滴黑红液体溅洒在关圣帝枣色面容,紧接着,他们看到程泰重重倒地,终于忍不住痛嚎出声。 就在他痛苦到惨叫连连时,雷耀扬走至他跟前,居高临下冷声道: “当着关老爷的面我也同你讲明白…这世界上,能够说服我的宗教,根本不存在。” “同富贵当然会为你卖命,但是那么多银纸都只进你自己口袋,脑袋埋屎的低b才会跟你。” 片刻后,堂内只剩下三人。 湾仔皇帝的痛苦哀嚎无人在意,金属杆头太过坚硬,鼻梁敲断的碎裂声还在傻佬泰脑中回响,眼前一切,都渐渐变成光怪陆离的重影,视线无法准确聚焦。 “算起来,我们两叔侄也合作好多年…我本来不想闹到这个地步。” “泰叔,要怪就怪你太贪得无厌。要怪,就怪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差馆里那位金牌大状已经决定不接你这单case,五分钟前刚刚离开…只怕太子爷要永世坐监不能给你送终啊,有什么遗言需要我替你转告?我肯定一字不漏讲给他听。” 眼下家中变故横生,傻佬泰心灰意冷,自知在劫难逃。 正当他想要开口逼问齐晟真正死因时,听见一阵粗重的闷哼从矮胖男人咽喉抽离,对方突然发癫一样邪笑出声: “雷耀扬,那你知不知…昨晚我同你爸爸…做了个交易?” “我记得我早就教精你…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在女人身上动情费心思。” “但你真的以为…她老豆的死,就是我杀的这么简单吗?” 傻佬泰笑得疯魔,粘稠的黑红血液顺着他深纵的皮肤褶皱不断蔓延,他微眯双眼,仔细观察雷耀扬略显疑惑的神态,表情也愈发狰狞骇人。 雷耀扬下意识握紧球杆不语,眉心紧皱,与一旁的坏脑同样保持沉默,对他这番不明不白的话感到十分好奇。 但在调查过程里他们也慢慢发觉,齐晟的真正死因实在太过诡异,就像是一个被人精心掩盖的谜题。 “……看来…昨晚雷义那个老嘢没有跟你讲实话…”“雷耀扬,想知道宋曼宁为什么一直讨厌你吗?想知道你离开雷家的头一日发生过什么事吗?” “…或许…我应该讲得更清楚点……” “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不过是对不折不扣的狗男女而已!” “所以她憎我,憎你爸爸,更憎你!我守住你们雷家的丑事这么年…那些钱,难道不是我应得的吗!?” 话音落下,房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杂乱无序的回忆海水倒灌一样侵入脑海,宋曼宁在他离家那日的凶恶面孔也随之出现。 …仔细算起来,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确实相差不到一天。 齐诗允的父亲…怎么可能同他母亲有这种过往?宋曼宁之所以不爱自己,是因为她钟意的另有其人?就因为没有成功私奔…所以才在那日…凶神恶煞地对自己进行那些不堪入耳的侮辱和诅咒? 他紧盯着脚下仰头怒视自己的矮胖男人,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不要妄想编造一些无凭无据的谎言,就可以为你自己的愚蠢开脱。” 此时,傻佬泰视线模糊,鼻孔唇角满是血污,整张脸像是泡发的猪头一样肿胀。但当他努力看清面前的黑发男人愈加恼火的表情时,心中狂笑不止。 矮胖男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作出一副和善表情,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火药味十足,却极为蛊惑人心: “你想想看,之前我们两叔侄关系几好…做事一直顺风顺水…但从她出现以后,为你我之间搞出多少是非?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背后…帮过你那么多,甚至还想要给你龙头宝座…怎么会…我怎么会想要害你?哪一次我不是只针对她?!” “要是她知道真相,知道杀齐晟是雷义的意思…你若还不清醒的话!早晚都会出事啊!” 或许是因为好几个钟头未合眼,又或许是被对方喋喋不休的哀求吵得头痛,雷耀扬只觉得向来条理清晰的大脑,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牢牢控制。 始料未及的瞬间,黑发男人大步向前抬起脚猛踹,傻佬泰一口老血霎时从嘴里喷出。就在高尔夫球杆被他举起往对方头颅砸下的那瞬间,却被另一股力道拼命阻止。 “片面之词不可信!这件事总要问过其他知情人!” 坏脑一面劝阻,一面把球杆从傻佬泰头上慢慢移开,同样被这秘密震惊的他并没有丧失理智。 加上几个钟头前他们从radrian那里收到风,对方说远在三藩市的庄炳强已经被警方以谋杀罪名逮捕,irs加派的专员与几位国际刑警不日也将抵港……如果这时傻佬泰横死,他们也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躺在病床上又陷入昏迷的雷义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确切答案的。即便神志清醒,如果按照傻佬泰的说法,隐藏了大半辈子又能换取那么多钱的秘密…雷主席怎么肯对他实话实说? 经过坏脑不断分析利弊好言相劝,满腔怒火的雷耀扬才停止手上动作。 “哐咚!”一声,关圣帝君铜像落下神坛发出沉重闷响,贡品滚落,翻倒的香炉内顿时扬起无法捕捉的烟尘。紧接着,另一侧一米多高的古董花樽也被砸得四分五裂,瓷片碎落满地,就像是自己再也无法复原完整的人生。 他已经许久未过大佬面对事实如此癫狂恼怒的样子,可即便现在计划成功了大半,他们也不能贸然打乱阵脚。 随手扔掉那把定制款taylorade,黑发男人愤怒情绪也逐渐收敛。他面无表情抬手掏出西装口袋巾,动作轻缓,擦掉自己手背上沾染的几滴血渍,想尽量把自己恢复成听到那些胡话前的模样。 就在他闭上双目之前,留在视线里的最后景象,是那尊被他日夜叩拜的铜像。威风凛凛的关圣帝君就倒在距离他十多公分的位置上,那对细长英武的丹凤眼正在与他对视。 果然啊,只要混迹江湖,谁都逃不过…… —————————————————— taylorade:美国高尔夫球杆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