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德附近,空域狭窄,一架波音客机直冲云霄,庞然巨物咆哮如雷,飞跃众人头顶。 风吹一阵蓝烟弥散,渐渐显露出雷耀扬额发下阴鸷双眼。橙红星火在指缝中喘息,空气蔓延起薄荷味道,却带着股与以往不同的微苦辛辣。 晚饭时间,清和酒楼里高声宣扬他真实身份的一共有四人,在宝勒巷鱼龙混杂的夜场中抓到这三个猪兜也费了点功夫。 “我有点好奇,你们老细到底花多少银纸买你们这张嘴?个个都这么腰骨硬。” 男人声线冰冷发号施令,说得不可置否。站在power身边的几个细佬立刻抄起桌上锃亮的牛刀开始行动。 见状,power立即示意停手。那烂仔强撑着身子跪好,朝着奔雷虎端坐的方向不停叩首求饶: “是他叫我们故意去清和跟老板娘说的!” 雷耀扬早就知是这结果,所以表情并未有变化。只是听阿ben在电话里回忆时,说其中还有两人在上菜之前,以找厕所为由,鬼鬼鼠鼠进了一趟后厨。 “凿大屎眼,蠢过只猪。” 严肃逼问下,对方也不再敢含糊其辞。细说完逃跑那人下落,又如实将程啸坤打算实施的毒计尽数交代清楚。 今夜本是计划直接抓程啸坤来换取大哥下落,但他身边时时紧跟着挣爆和几个红棍一直在和合图地头厮混,想来是对他早有防备。但事态彻底明朗之前,雷耀扬不想闹得太过火惊动差佬,所以暂时并未向那位太子爷发难。想看更多好书就到:danib “放心,我这个人做事好公平。” “power,联系那帮泰国「猪仔客」来收拾干净。” 随即,很清晰的一阵“滋滋声”,短暂烧灼的气味在鼻腔铺散开来。 魁梧男人示意几个细佬动手,被堵住嘴的三人不断垂死挣扎,灰白地砖瞬间被血污染成另一种颜色。 “大佬,张子强头两日出现在新界附近。” 听罢,老板椅上的男人沉吟思索。这两天内的事绝不是巧合能够解释得清。 但如果只是为了钱绑架,还是这样急于用钱的情况下…为什么现在雷家一直没有收到勒索电话? 今天许一手上那份匿名举报信所提供的证据,是一些他平时走私车辆和烟草的线索。如若按照信中所说,继续顺藤摸瓜追查下去,十有八九够他进入「祠堂」。 在警署停机坪与许一谈妥「交易」后,雷耀扬立刻命人盯紧程家父子行踪。后来在等待齐诗允出警署的过程中,雷义却破天荒给他打了一通五分钟的电话。 “那癫佬连李嘉诚儿子都敢绑,我估计差佬目前锁定的也是他们几个。让人在新界继续找,天亮之前务必有个结果。” “既然高文彪的大档都被程啸坤接手,我们也送份礼给他庆贺一下。我现在动不到他,不过差人可以———” “估到时间差不多就跟nb(毒品调查科)举报,让太子爷也进差馆饮点茶。” 办公室安静无声,男人手中转动起一支钢笔,不停斟酌刚才与高文彪的那通电话内容。 如果大哥的确是他联合张子强一起绑架,再加上今天的帐,傻佬泰父子已无几顿安乐茶饭可食。现在,他已经不想把这老鬼按照合法程序交出去。 之前暗中支持曹四的那班英国猪似乎换了目标,但并未具体说明目标是谁。 在香港正式回归前,这帮搅屎棍势必会闹出不小动静。 与此同时,在「no8sheko」的雷氏大宅中,程泰已经按照雷义约定的时间出现。 “阿泰,难道我给你的好处还不够?” 人生头一次,傻佬泰面对这男人没有丝毫卑躬屈膝的姿态。他大剌剌瘫坐在书桌对面的皮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目光邪气且狡诈,就像个原形毕露的魇鬼。 所以他才有把握大胆实施此次计划,才敢以这种从未有过的架势来反咬对方致命点。 “你这辈子为两个儿子费心费神,现在我们程家断了香火,我自然也要为我坤仔计长远。” 这番威胁,令一向从容自若的雷义气得血液上涌,他竭力端坐得笔挺,绝不让自己在这卑鄙小人面前处于弱势。 他叫自己提防程泰。 但现在经过他一番试探,对方虎狼之心昭然若揭。 男人心中自嘲,原来自己养了头不知廉耻的野狗。 “呵,湾仔皇帝当久了,当真以为自己是皇帝?” “威胁我对你没好处。阿泰,你想清楚。” 两人目光对视须臾,只见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对方跟前逼近,直到两个人仅隔着一张宽绰书桌: “我为你肝脑涂地这么多年,被你压制了这么多年,怎么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傻傻更更的帮你?” 他盯着此时用居高临下姿态同自己吠个不停的疯狗,想起他之前频频上门说过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不由得嗤笑出声。 因为此刻镜片后那对如炬的双眸,依旧与当年在街边发掘他时一样的傲然睥睨,依旧能映照出自己曾经的窘迫与狼狈。 “雷主席,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 “不过…再耽误下去雷昱明能坚持多久我就说不准了。绑匪得不到赎金,发起癫来没人性的啊……哦,还有雷耀扬…他的手不比我干净,我看你到底能保住哪个为你养老送终?” 雷义听罢,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副姿姿正正态度: “既然你这么大费周章绑架我儿子———” 一时间,程泰有些摸不透这男人突然变得好说话的态度。 傻佬泰看了几人一眼颔首,大家随即开始搜查书房每一个角落。 座椅上的男人心中舒了一口气,表面上临危不乱的从容又多了几分。只是他手心与后背渗出的汗粒越来越多,显然是在竭尽所能地苦苦支撑。 书房再次仅剩二人针锋相对。 “他们要八亿赎金。” “只要你肯应承,我保证雷昱明一定会安安全全到家。” “阿泰,何不以溺自照面?百分之六…一年至少也是三亿上下的分红。” 矮胖男并不理会对方讽刺自己的尖酸话语,满脑子都是这盘算已久的数字,全身血液鼓噪。 “雷生,我的人今晚刚到墨尔本。” 短短几秒,傻佬泰见到雷义平静神色渐渐变得愠怒,心中亢奋又笃定,他深知此刻动用这个杀手锏的威力。 通话时间仅仅五秒,听过电话那头宋曼宁镇定自若的冰冷声线,书房安静了许久。 “我可以应承你,不过你听好———” “叫你的人即刻滚回香港,还有,你那张臭嘴给我闭紧点。” 从桌上拿起签好字的几张支票和几份文件查看一番,矮胖男人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装痴扮癫,一脸的洋洋得意: “至于雷太嘛,其实我一直都好希望她可以真心待你……毕竟你付出这么心血和金钱,可惜她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心里只有那个———” “走喇,雷生,你自己保重。” 时间已过凌晨,银色虎头开离新界,正驶向男人许久未踏足的石澳半岛。 但就在刚才,雷义又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虽然他内心极不愿前去,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不知为何雷耀扬预感极糟,他觉得这一次,雷义并非是在装模作样。 可对方颤颤巍巍扶住他手臂的刹那,那股无助和担忧十分清晰地传递到他皮肉和骨髓 至于自己是死是活,好像从来都不紧要。 车速丝毫不减,但思绪却飘飞至六岁那年…… 当时两人为了抢球,不小心撞在一起重重跌了一跤,兄弟俩的膝盖和肘关节都被挫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而他,却只能得到母亲如常的无视和冷待,以及雷义随意看过他的伤势后,一句轻描淡写的没大碍。 男孩忍着痛一瘸一拐回到自己卧房,忠叔为他不断冒出血珠的膝盖上药包扎时,雷耀扬眼眶里终于不解地流出泪水。 明明他年纪最小,明明是他伤得更重一点,为什么爹地妈咪都不关心自己? 但他很快又和蔼地笑着对雷耀扬说,可能是因为大少爷最近要准备好几门考试,如果受伤严重的话就要错过重来,那样就太可惜了… 父亲只是会偶尔对他努力的表示肯定,可就像是施舍一般。大多数时间,他的小有所成都只能跟忠叔分享。 她在那偌大的家中就像一缕幽魂,平素连开口说话都很少。在自己记忆中,那个女人只会一味用油画笔在紧绷的亚麻布面上,反复控诉她矜贵外表下绝望枯槁的内心。 可她就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北极冰山,终年不化。 如果不是,那便情有可原。 这些悲伤往事,就像陈年病灶一直寄生在自己内心深处。以至于离家多年后,有时傻佬泰在他面前数落程啸坤如何荒唐不孝,都会令他莫名其妙生出一丝羡慕。 可想而知,现在雷昱明失踪了一天,那个男人到底会有多着急。 在下定决心前往石澳那一刻,他不断警醒自己。 他只是为了赢下这一局,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碎片般的童年记忆随风而去,雷耀扬将油门踩到底,向着那个早已在记忆中模糊的方向疾驰。 围抽:围殴 猪仔客:人口贩子 大圈帮:文革期间从大陆偷渡入港、澳两地的黑帮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