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中区警区总部警政大楼矗立在湾仔军器厂街，建筑内外守卫森严，叫人望而生畏。 办公区域内电话、键盘、交谈声响个不停，大小职级警员来来往往忙着各自手上工作，并无暇顾及一张陌生面孔出现在这里。 头顶灰白风扇不停转动，屋内一张三角形的桌子背着窗，边角打磨得圆润，但几乎将要询问对象逼到死角。 门被阖上，她被安排到桌后木椅上坐下。一个男警官打开录影机对准她，另一个准备好纸笔后开始问询： “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解释说明。” 这件事她确实不知情，但作为本港好市民，自然是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你说昨晚七点左右，你与雷昱明先生在中环亚毕诺干道一号的庭院餐厅只是是碰巧遇见？” “后来你们一起离开餐厅，你上了他的车，你们去了哪里？车上除了你和他之外还有谁？” “当时车内加上司机、秘书、我、雷昱明先生，总共四个人。” 齐诗允条理清晰实话实说，语气和眼神都异常坚定。两位警官看她一脸淡然从容，互相对视后又继续追问： “因为我们询问过他身边家人和朋友，他平时并不是会这样做的人。连他的太太都说他很久不曾陪她一起用过晚餐。” “阿sir，你们是在怀疑…我与雷生有不正当关系？” “我与雷昱明先生不过因为工作关系见过几次面，昨晚也只是因为他见我独自一人，留下来同我谈了些公司合作方面的问题。从头到尾我们都未有过丝毫逾矩。餐厅经理、侍应都可以作证。” 齐诗允回驳得从容不迫，而那个对她有种莫名憎恶感的中年男人点了支烟，才又慢慢开口： “她还说，你能在用餐繁忙时段订到座位，全因为一个男人。” “齐小姐，我说得没错吧？” 听罢，她垂眸。看见照片上的一对男女笑容满面，举止亲昵。 看见齐诗允舒展后又微蹙的眉心，男人的表情也变得愈发自鸣得意起来。 于是上级又将枪头掉转与雷耀扬关系亲密的这个女人，试图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这番话在狭小空间里回荡，激得脑海里所有神经都紧绷。齐诗允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不受控地往外渗。 他们真正的目标，果然是雷耀扬。 驾驶座上的男人眉心紧皱，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但车门还未拉开，身旁一只手及时拦住他： “我想他们没有确凿证据，应该不会太为难齐小姐。我一定会争取将她安全带出来。” 施薇在电话中说，来带走齐诗允的几个差佬并没有搜查令。但对方的证件和警号并不是造假。 这一系列操作，令向来淡定从容的雷耀扬愁眉深锁，不胜其怒的模样简直前所未见。他有预感，这次绝对不会是简单的用钱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飞速赶来的路上，他一面命人追踪雷昱明下落，又紧急联系两个说得上话的长官帮忙打探齐诗允的消息…只是到现在，还未有任何回应。 但眼下，即便知道前方是陷阱，他也不得不踏入其中。 他闭上眼，身子向座椅靠了靠，长长吁了一口气又跟一旁律师说起话来： “你先进去，我等个电话。”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细长ore已经抽了两支。雷耀扬脸上写满焦急，他不停查看手机，生怕会错过来电。 不过昨日雷昱明恰好是在送去齐诗允回家后失踪，而齐诗允今天下午就被差佬带到警署…加上傻佬泰近期的活动，这一连串的频发事件，也不排除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因为最近跟踪程泰那几 adrian表示最近irs口风很紧，即便是他也不能获得更多可靠消息。倾谈许久后他们猜想，庄炳强或许用了什么非常手段替傻佬泰力挽狂澜，否则两千多万美刀的巨额违法数目，不可能让那帮催命鬼一样的税收专员突然偃旗息鼓。 当第三根ore刚点燃时，手机乍然响起。 “看来雷生终于想通了？还是因为你女友在审讯室，不然你不会这么快来找我？” “呵，你们黑社会不是都爱讲祸不及家人？我还没卑鄙到用身边人要挟你。只不过是有人匿名举报你，现在证据都在我手上。” “许sir———” 男人握紧手机，无从发泄心头不甘与怒气。但已从总警司升警务处副处长的那位长官，当然有资格这样对待一位随时会被他们抹煞的黑社会。 就在他踏上阶梯时，只见四五个保镖簇拥着一个银鬓斑白的老人从内而外走出。 当他看到神色匆匆的雷耀扬时，身子不由自主僵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对方为他稍作停留。 距离父子俩上次见面已有数月，但雷耀扬对于自己依旧漠不关心的态度，更是令他恼火万分。现在看他如此情急的神色，并不像是为了无故失踪的大哥，而是为了审讯室里那个保持缄默的倔强女人。 可那个他最痛恨厌恶男人的女儿，凭什么一直被这傻仔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还甘愿亲自冒险进差馆去交涉？ 分秒间，他手杖突然一滑，故作没站稳要摔倒状，正好趁机抓住了小儿子的紧实手臂。 说来可笑，这是他印象中，父子俩这几十年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雷耀扬。” 此时，一行人在阶梯上驻足，场面变得有些尴尬。几个强壮保镖尽职尽责查看四周不让人接近，时刻警惕是否有狗仔出没。 “雷主席，这里人多眼杂，你要跟我说什么？” “……难道现在你为了那个女人，连自己大哥都不顾了吗？” “你想想看，她若是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现在怎么会被拘在差馆？” “目的？什么目的？” “还有，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雷昱明失踪的事与她无关。昨晚他只是送她回家而已。整件事我都知道，不是你恶意揣测的那样。” “——雷耀扬！你为什么不信我？！” 听到儿子这番说辞，老人明显地激动起来。依旧是压低音量自以为是地好言相劝，却恨不得把后槽牙都咬碎。 拉扯间，已经过去好几分钟。雷耀扬耐心消磨殆尽不想再与他周旋。他盯着对方那张双情急的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我的事我自有判断，即便最后满盘皆落索我也认。” 带着嘲讽口气说罢，男人迈步踏上阶梯匆匆进入警署大楼。留面色铁青筋暴胀的雷义站在原地看他远去，连头也不回。 后座上，矮胖男人点燃一根手卷烟，看到对街阶梯上已经势同水火的父子俩，笑得开怀： “雷义差点没被他个仔气得从阶砖上摔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男人并未像父亲那样笑意十足，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有些担忧神色。 即便手术修复后又去国外接受过一段时间治疗，但依旧没什么成效。 而在他得知年近七旬的父亲在外养女人为程家续香火后，仿佛一夜之间，他又从顽劣荒唐的浪荡子变成一个阴鸷暴躁的精神失常患者。 直到某天夜里，程泰一改往日凶悍模样，化身慈父语重心长地与他倾谈许久。 然而更令程啸坤意想不到的是，疑似害他落下终身残疾的那个女人竟也与他们有关联。她父亲的真正死因，幕后指使竟然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雷义。 经此一劫，又得知惊天秘事，程啸坤终于从 和合图下一届话事人，倒不失为一个可以证明他能力和野心的最佳位置。 前几日，他们故意将这位富豪的行踪暗中透露给本港三大贼王之一的张子强。这癫佬业务能力堪称业界顶尖，去年绑架了「李超人」的长子，其团伙更是勒索到十亿多巨款，几人逍遥法外至今。 昨晚，得知消息的贼王又故技重施，在雷昱明返家的僻静路途中持武器将其劫走。 “老豆，雷耀扬刚刚也进了差馆，他会不会托关系找人…把她捞出来？” “还有高文彪没找到，个衰鬼知道社团那么多事，不彻底除掉始终是个大祸患。” “呵呵，担心什么？” “匿名信这招我还要多谢吕乐那个冚家铲，一封不顶用，我们就多送几封。我知道助理处长想要立功升职好久了，雷耀扬又是条深海大龙趸，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 “至于高文彪，只要字头里那些老东西收够银纸，有谁还会信他说的鬼话？到时他要是敢出现来反口，一个欺师灭祖罪名就够他死无全尸。” “更何况，雷耀扬要是知道她老豆的真实死因，还会再去拼命护住她？除非……聪明睿智的奔雷虎为爱痴狂，真的成了个绝世傻嗨哈哈哈哈哈！！！” “坤仔，之前我一直叫你死守秘密，是因为这个投注实在威力太大…” “自己老母钟意的人居然是那衰女的老豆…我真想亲眼看看，他知晓这个真相的表情会有多精彩？哈哈哈哈哈！” 在庄炳强暗中操作下，两个一直调查他们华人帮洗钱案的irs专员相继出事，证据也被毁去大半。现在只要能够平安拖过九七回归，那帮鬼佬想要引渡他审判更是难上加难。 坐在他身旁日渐壮实的儿子，也在此刻久违地露出些亢奋神色。 与此同时，车子已经一路离开港岛，正准备进入过海隧道。 程啸坤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骂司机，但身旁老人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不疾不徐，嘴里悠闲恣意哼着小调。片刻后，又朝儿子露出一个阴险神情： “一直听说白加士街有间酒楼味道不错，不如我们去看看，合不合口味？” 虽然这两天之内他们的出击过快，也确实让对方措手不及，但他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老豆，直接去肯定会引起雷耀扬怀疑…不如———” 程泰顿了顿，语气中透着股志在必得的自信： “你信我，光是雷耀扬是黑社会这件事，就足够让她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