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空中划出一道弯钩，冷白的光四散在夜晚的后海湾畔。 现下，大部分蚝农已陆续归家。只剩下几只水鸟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滩中寻寻觅觅。 脚下是一堆沾满黑色血污的纱布绷带和医用棉，落灰的白炽灯管忽明忽暗，将两个男人脸上晃出诡谲的光影。 “玩苦肉计也不必这么过火，怎么还动真格了？” 雷耀扬眉峰拧起，双臂抱在胸前，疑惑这个斯文男人极为反常的彪悍行为。 “这两天傻佬泰一直派人跟踪我，还有几个刀手随时伏击，我当然要成全他……” “……可惜两个细佬为了救我生死未卜，逃到这藏身我实在是废了好大功夫。幸好之前有准备急救药箱和食物放在柜子里，不然我也是死路一条。” 自蒋天生死后，傻佬泰便对高文彪有所怀疑和防备。再加上挣爆受创、铜锣湾失陷、被irs调查接连祸事堆积…那老家伙的疑心病愈发严重。 营营役役几十年，被突然夺权本就心有不甘。可没办法，那老鬼就是打算让自己那个扶不上墙的衰仔上位… 雷耀扬听对方惊心动魄的逃跑过程的同时，也听出他迫切想要杀回社团的决心： “最近风声紧，你先安置在附近养伤，等时机成熟再回去。” 待他换好绷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废弃差馆，坐上车往一处更偏僻的小路行驶。 “雷老板，我有个疑问。” 奔雷虎拉开车门转过身，看见对方沉静的瞳仁里，透着股意味不明的暗涌。 “高文彪，你十几岁就跟他了，论情义实在比我深厚太多…你现在还不是一样想要杀他。” “别忘了，出来行利益至上。等你坐上龙头位置，我们的合作关系也彻底结束。” 告别过后，高文彪站在邨屋三楼阳台边，看逐渐远去的红色车尾灯出神。 他深知雷耀扬的阴狠毒辣远胜过他，也明白那男人不是感情用事的家伙。或许是因为他近期不经意流露出的温和态度，让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手上还有底牌未亮出来。 时间临近晚上九点，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驶入旺角，随后缓缓停在位于海庭道的芙蓉花园外。 “雷生，今晚真不好意思，实在太麻烦你了。你住港岛不顺路还要送我回来…有机会一定让我请你吃饭。” “不如下次，叫上你男友一起？” 但女人被他最后一句话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最后也只好点点头应承下来。 回到家，脱下高跟鞋，齐诗允终于感觉从浮华回归现实。 今早拿下一个大case心情本就不错，中午时，施薇又告诉她下月会升职公关主任的消息。 但今晚雷耀扬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约定地点，只是中途来电说有要紧事必须处理，过几日才能陪她。他在电话那头的语气里充满愧疚，有种恨不得立刻到她面前来致歉的感觉。 而这顿饭，是只有过几面之缘的雷昱明陪她吃完的。 期间，两人从时事和工作又聊到生活，聊起她碰巧也姓雷但一直未露面的男友。面对精明成熟的雷副主席，她也只好承认她今晚等待的「朋友」，确实不是普通朋友。 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想不到黑社会居然比起她这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要敬业。 偶尔，她也会想起那男人有意无意对她何时想要结婚的试探。 房间安静，只有挂钟规律走时的声音。 “是不是到家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怎么？雷生现在有空同我煲电话粥了？” “哼，真要是控诉你的话，一天一夜都不够。”床上做满一天一夜，保证你怨气全消……” “今晚雷生没来，我和其他男人一起吃饭了。” 其实雷昱明在她接自己的致歉电话时就发来了短讯，大哥大致说明原委，又问及他迟迟不来的原因，但字里行间都是令他放心的关怀备至。 女人说完经过，又言明对方身份，但电话那头的男人却一反常态地平静无澜。 “咦？雷耀扬，你都不吃醋吗？” “别痴心妄想了，雷昱明早就结婚了。” 男人轻声一笑，答得极为自然。就像是对那位商界大佬了如指掌一般信心十足。 “嘁……没意思，我要洗澡睡觉了。再见。” “———齐诗允。” 男人车吗气息轻轻拂在耳边，像是在她鬓边厮磨般暧昧撩人： 瞬间，双颊一下子泛红。女人看向镜中眉眼含羞的自己，语调也变得温柔： 这一刻，就像突然回到两人初识不久后在一起的某个夜晚。当时她不是没有感觉，却也害怕那股陡然生出的微妙感觉。 翌日，初春阳光少有的毒辣。 每周四的例行会议照常进行，今天基本都在围绕着与东南亚旅游公司的几个合作项目，下半年的工作重心有大部分都在泰国和新加坡。 两位便衣阿sir亮出警官证，目光在圆弧形办公桌前快速环视。最后锁定在前排，一个高挑靓丽的女人身上。 “哪位是齐诗允小姐？请跟我们回一趟警署配合调查。” 齐诗允讶异，眼中的愕然和不解也引起大家好奇。起初安静的空间里，忽然交头接耳起来。 她遣散会议室内的所有职员迅速离开，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们四人。 “调查时间需要多久？她手上还有很多重要工作，现在人手不够也没办法找到人替代她。还有，如果调查结果并不是你们所怀疑的那样，今天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又要怎么赔偿我的员工？” 而对方并不和施薇兜圈子，只见其中一个中年阿sir面容严肃，简单介绍自己姓甚名谁后，直接对她们说出雷昱明从昨晚失踪至今的消息。 “目前雷生家中要求消息绝对保密，还请你们配合。若有丝毫风声走漏，他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齐诗允思绪万千，心中有许多疑虑。 但此事她问心无愧，并不想惊动雷耀扬。 因为从自己选择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是共犯。 “不过阿sir，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至于绑架雷生的真凶……看来确实很考验你们这些皇家警察的办案能力。” “老板你放心，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从没做过。” “yoana你等等，我让我的律师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继续工作就好。” 听罢，女人心中不禁动容，即便拼命想要挽留，却也明白不能继续妨碍警方办案： 施薇回握她手，努力忍住心中冒窜的火焰，狠剜两个男人一眼才将齐诗允送出会议室。 还没迈出几步，齐诗允又突然驻足。 单看这架势她便知晓，稍后绝不是一般的调查询问。 内里的白色洋桔梗似乎刚遭受过暴力对待，桌上和地板上散落着大量纤薄花瓣。这束花是前几日雷耀扬派人送来的。 “这都是符合规定的例行搜查。” 霎时，议论纷纷的办公区域所有人都噤声。在众目睽睽之下，齐诗允神色从容，跟随几个警官走出公司大门。调重新调配工作。 施薇捡起几份文件夹整理放好走至落地窗前，被异常刺目的阳光折射得微眯起双眼。 她到底…该不该联络雷耀扬？ 虽然自己刚才已经明令禁止不许讨论与工作无关的事，但公司也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方才女助理悄悄告诉她，已经有消息灵通的职员在背地里讨论失踪对象究竟是何许人也，或许事实迟早瞒不住。 几经辗转，等待多时，她终于问到那男人的手机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