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没什么效果,可是半个小时后,痛楚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对痛如此敏感且熟悉,却也感觉到这种痛与以往的内疼外疼都不一样,完全在他控制之外。 他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息,喉中是压抑不住的痛吟。喉口堵塞发痒,吐出的却是鲜红的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徘徊在空中的意识渐渐回落。 胃里有轻微的烧灼感,喉口涩哑。这是洗胃后的感觉,他已十分熟悉。在过去的那几年里,他曾无数次把自己作进医院,或是洗胃,或是催吐,或是住院。 商暮没有睁眼,他想象着周望川去酒店救他的场景——他已然昏迷,躺在自己呕吐出的血泊中,一片脏乱。 商暮这样想着,一行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没入枕头中。 抚摸他面颊的手顿了顿,落在他下颌处,指尖轻轻摩挲。 紧接着,周望川伸进被子,在他腰身处摩挲:“腰也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你现在看着我,是不是只会想,这里瘦了,可能是哪个器官出了问题,那里瘦了,需要吃点什么补补。你看着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时,看着任何一个病人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你用医生的审慎视角来评估,来给出意见。是吗?” “不是。”周望川轻声道,“我会觉得你美丽。” 周望川给他擦去眼泪,温柔问道:“跟我回家,好吗?” 每一次的闹剧,都会以周望川的温柔包容来收场。他不知道周望川还能包容他多少次,每一次都像是最后一次。 爱意是会被消磨的,何况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消磨。 周望川在床边坐下,揽着商暮的腰身把人扶坐起来,抱着他轻轻拍他的后背:“好啦,不哭。” 周望川给他擦了擦眼泪,问:“这几天吃的什么?” 商暮闷闷地说,睁开朦胧的泪眼,望着咫尺间的人。周望川身着白大褂,眉眼与大学时几乎一模一样,可那双眼睛里,分明有一丝倦意。他低下头,不想与那双眼睛对视。 商暮把脑袋埋在他脖颈间,闷不作声地摇了摇头。其实他还在难受着,但比刚吃下药丸时已经好了太多,疼痛在他忍受范围内。 商暮依然不说话,埋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商暮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睛,擦干净泪水,抬起头来。 周望川看着那双带着雾气的漂亮眼睛,心里一动,凑上去含住他的唇瓣。商暮闭着眼睛回应这个吻,还凭着感觉,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鼻尖。 两人分开,周望川道:“请进。” “好,我马上过来。” 周望川没有察觉,回身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术很快,等你的吊瓶挂完,我那边应该也结束了。你再躺着休息一会儿。” 周望川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警告道:“不许拔针头。” 说完,他匆匆地离开了病房,前往手术室。 商暮打开手机,程云萱已经发来了秋装的修改意见。她并不会因为关系的亲近而放低标准,她对商暮,与对之前为她定制衣装的设计师要求相同,甚至还更高些。 程云萱的要求很高,商暮却丝毫不觉得被为难,相反,他感受到了尊重。对他设计师身份的尊重,对他能力和水平的尊重。 周望川那边,原本很小的一个手术,中途出了点突发状况,手术比原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才结束。 听见声音,商暮抬头望来:“结束了?”声音平静。 他走过去握住商暮的左手,手背上扎针处已经贴上了白色纸胶布,防止感染。他摸了摸那处,问:“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刚刚哭完一场,他一冷静下来后便又羞又悔,态度恢复了清冷,刻意地拉开距离。 躺久了站起来头晕,商暮下意识地抓紧了周望川的上臂,却感觉到对方身体僵了一下。 周望川说:“没什么。” “真没什么。”周望川叹了口气,“前天晚上在急诊值班,送来 “那你不知道还手吗?” 商暮冷笑:“伤害已经造成了,道歉有用吗?” “谁担心你了。”商暮推开他的手,向门外走去,“挨打都不知道还手,天天当老好人,谁会给你颁奖吗?” 周望川轻笑出声,大步上去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宝贝要帮我报仇吗?不用去打人,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就行。” 开车回家的路上,路过商暮住的酒店,周望川正要驶入酒店停车场,商暮却突然出声道:“别去了。” “明天我自己去收拾。”商暮偏头看向车窗外,天已经全黑了,他只能看见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苍白惨淡,他加重声音,“回家。” 回家的路上商暮一直沉默。 若是被周望川看到,他的一切脆弱、一切彷徨都会尽数暴露,没有丝毫遮掩。 他用冷漠、无情和暴躁为自己铸就了一副无坚不摧的盔甲,若他们终要分开,他希望自己能保留些微的体面和自尊。 在一段时间的分开后,他们的相处会变得激情,然后平静,最后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吵和分开。两人都太习惯。 商暮说:“我自己解决。” 周望川沉默了一下,用最温和的声音说:“我怕他会伤害你。” “好了,我知道。”周望川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脊背,却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一天下午,他在学校外面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中年男人,那人鬼鬼祟祟地盯着来往的学生,似乎在找人。 他起了疑心,悄悄地跟在男人身后,在某个转角处,男人的衣角被墙挂了一下,露出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