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身上,周望川道:“看雨的大小。现在这样的雨,你想不撑伞,也是可以的。” 半个小时后,在轰鸣声中,飞机追上了落日。 周望川偏头看他:“我为什么不来?我答应了你,就会做到。而在你刚刚问出口时,我已经答应了你。” “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是下午一点钟,你的飞机是晚上八点。”周望川耐心地说,“手术需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我坐飞机来k市需要两个小时,再加上去机场的时间、到你住的酒店的时间,算下来,我是能接到你的。” 周望川说:“那些都没有发生。” “如果手术时间是六个小时。”周望川思索了一下,道,“我会先如实告诉你,如果你能接受,我会为你改签机票,在手术结束后立即赶过去。” 周望川顿了顿,握住商暮的手,轻声道:“事情会千变万化,但我们是情侣,可以交流,交流总是能解决问题的,可以应付无数种突发状况。下次不许再关手机,知道么?” 他冷哼道:“谁信你,满口谎话,刚认识那个寒假,就把我骗回家见父母。” 他不知第多少次无奈解释:“没骗你。” 而他那早上才发消息说不回来过年的顽童父母满面笑容地喊道:“surprise——” 一提起这个,周望川忍不住扶额叹息:“宝贝,真没骗你,完全是炸胡。”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周望川没了声音,商暮转头去看,才发现他靠着椅背睡着了,眉眼间略有疲惫。 做手术需要精神高度集中,而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怎么可能不累。可他忍不住,忍不住一次次地去试探、去挑战,一次次地用蛮不讲理换来无底线纵容,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到多少次的时候,对方会彻底疲惫? 商暮望向窗外,平流层中,潮水般的云层滚滚而来,镀着落日的金光。潮水涌入他的眼睛,又缓缓流出。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两人先是去了柳林,在四喜经常出没的地方放了一个软和的小窝,添了猫粮和罐头,又一起往学校外走去。 商暮说:“差不多吧。” 走在前面的周望川停下脚步等他,笑道:“走快点,你不冷么?本来就穿得少。” 周望川又道:“前两年我有几个朋友过年回不了家的,我也带他们去我家了,打了一晚上扑克牌。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他看出了商暮的犹豫,便开解道。 “晚上你想做些什么?”周望川问,“咱俩人也打不起来牌,你喜欢打游戏么?或者看电影?你要是想喝酒,我也能陪你喝两杯。” 周望川也笑:“并不是喝酒有害身体健康,而是任何事情过了量,都会对健康有害。” 可随着门一打开,两人结结实实地惊呆在了原地。 早上才说过不回来过年的父母,竟然出现在了家里,操控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开关,五颜六色的彩条稀里哗啦地淋了门口的人满身。 商暮紧跟着也反应了过来,他摘下肩上的五彩条,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骗我——”他脸上仍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周望川忙道:“爸,妈,这是我学弟,他今年没时间回家过年,我就强迫他跟我一起回来了。我之前告诉他家里没人的,你们把人家吓得——” 商暮当然不想进去,人家一家三口过年,他去凑什么热闹。 她长得端庄美丽,说话间眼角眉梢都温柔带笑,让人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周望川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又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周母笑道。 商暮本来打算坐一下就走的,可接下来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周父和周母温和健谈,饭桌上的闲聊没有停过,他一点也没有被冷落的感觉。 商暮没有办法对着她的眼睛说出拒绝,便迟疑地把目光投向周望川。 就这样,商暮留下了。 周母道:“我喜欢看她们的裙子!多漂亮呀!” 周父接过她的手机,盯着图片看了一会儿,笑着摇头:“看不出来,你穿上肯定好看。” 她直接越过了周望川,把手机递给商暮:“小商帮我看看,你长得好看,审美肯定也好。”她又看了周望川一眼,笑道,“你就指望不上了,比你爸更眼拙。” 商暮想了想,说:“设计是好的,但裙子上的配饰太过平均用力,减弱了视觉冲击,不太能让人眼前一亮。要改的话,建议把袖子和肩上的珍珠去掉,集中在腰上。”被屋里放松的气氛浸润,他的话也比平日多了一些。 周望川在旁边嗑瓜子,笑道:“妈,小学弟是设计学院的高材生,上学期还得了个什么创意大赛的第一名。他还给什么什么的服装品牌当模特呢,上过杂志封面。他眼光特好,你问他算是问对人了。” 周望川嗑瓜子的动作一顿。 商暮听话地坐了过去,和周母讨论起裙子的设计来。周母不时发出惊叹,越发喜欢这个漂亮的小男生,拉着他闲聊天南地北。 这时,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望川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竟然是沙发那头的商暮发来的。 周望川抬头看去,商暮仍在和周母聊着天,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但原本挺直的腰身略略弯了一点,脸色也比平时更为苍白。他肤色白,旁人看不出来,周望川却一眼看出来了。 “对哦,是我耽误你们年轻人玩了。”周母对着商暮眨了眨眼睛,“今晚谢谢你呀,你们快去玩吧。” 商暮轻轻地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周望川毕竟是医生,很快冷静下来,问:“疼多久了?” “吃完饭就开始疼了么?”周望川微皱起眉,“怎么不告诉我。” 他从小就很能忍痛,相同的痛放在普通人身上,可能会疼得满地打滚,他却能面无表情地忍下,只是脸色会苍白一些。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痛,相反,他对痛的感知力比许多人都更为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