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颜西柳来说,今天实在是很长的一天,被祝栖迟牵着手向城寨深处走去时,他脸上罕见地露出迟疑的神情。 她带他走进的街区灯光很亮,满街的酒鬼倒和外面没什么不同,酒量也不怎么样,喝得越多,声音越大。 这里的“公寓”窗户都很少或者没有,外观是水泥砖拼成的,上面有横七竖八的涂鸦。 曾几何时,他还是其中的一员。 转过街角,就是开在一楼和地下的赌场,颜西柳对那种地方再熟悉不过。 只有初入赌场的新人才会大喊大叫,时间越久的赌鬼,嘴巴越是安静,只有看进眼睛深处,才能听见他们干涸内心中癫狂的轰响。 他透过一扇窄窄的小窗往里看了一眼,将目光移上女人深邃的杏眼:“这里是造毒的工坊。” 走私和制毒贩毒是千禧年前的h市最主要的进账来源,城寨这种“叁不管”地带里更是制毒厂遍布,严打过一段时间才稍有平息,如今又死灰复燃。 “最后一天,最后找上你的是两个年轻男人,还记得吗?”祝栖迟问。 他差点死在他们手里,怎么可能不记得?但活在城寨里的大半都是黑户,又过去那么久,即便想找,也很难找到。 入口装有嵌套的强化门,走进后还有一扇更结实的铁门,中间的小小玄关构成了一方捕人的装置。这是大部分制毒点的典型做法。 没有保镖和后援,颜西柳握着她的手有些僵硬,因微微发汗而触感湿润,让她觉得有点可爱。 “你想做什么?”他轻轻的呼吸打在她后颈,声音中夹着一丝不明显的干涩。 门后是一般住家似的客厅,有皮革沙发、塑料凳子和一张折迭桌。 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半开着,客厅里的那股气味更浓厚了,而且和蒸锅一样热得要命。 颜西柳的声音一瞬间绷紧了。 房间里很吵,还有器皿碰撞、什么东西翻滚冒泡的声音,从半开的门望进去,颜西柳看见房间正中央有条大桌子,架满毒品调制锅,乱七八糟地摆了一大堆东西,墙上还订着几大张提示图。 中年光头男穿着老式白背心,发福了不少,叁十出头就大腹便便,正用鼻子吸手心里的粉末。 这人个子不高,但只要动手,就极为狠辣,十年前,对方就是挂着那种歪嘴角的笑,几乎把他由后往前刺穿的。 颜西柳迟钝地眨了眨眼,慢了半拍才点头。 “什么人!” 看来这里有两个制毒间,每天两班倒运作,24小时无休。 “我知道啦,”少女抱怨道,“你好烦耶。” 祝栖迟浅笑着推了一下他,点点握着酒瓶的那只手:“没事的,你把这个往里面扔进去。” 颜总裁喉咙干得发痒,掷棒球似的,将手里沉甸甸的瓶子甩进那个制毒间。 有人在里面骂了一连串脏话,接着就是一声巨响,火舌忽然从桌上高高窜起。 “妈的,你疯了!你们疯了!你知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另一间小卧室里走出来的人颜西柳也很熟悉,是那晚的另一个年轻人。 大卧室里爆炸声不绝,耳畔全是动静可怖的惨叫。火舌窜得极快,毒气浓浓的烟雾扑面而来,到祝栖迟身前就全然停滞。 祝栖迟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酒瓶,点燃布条,递给颜西柳:“你会了吧?扔这个小卧室。” 曾带给他梦魇的男人被烧得浑身冒黑烟,只能站在原地垂死挣扎。 他的一只耳朵不知被什么东西削去半片,留下的一半呼呼往外冒血,整个身体处于大概百分之七八十度的烧伤,惨不忍睹,活似一块刚烤好的巧克力饼干。 “你给我的瓶子,是什么?” 颜西柳眼里满是茫然,她耐心地解释:“装有易燃液体的燃烧瓶,很粗糙的东西,毁掉这里足够了。” 至于779亲眼目睹“燃烧的人体”这种18禁画面而崩溃乱窜,和她这只柔弱可怜只能自保的小猫咪又有什么关系呢? 念动力将房间的每一个通气的开口全都死死封闭,同时确保火与毒烟不会蔓延到别的公寓,连声音都隔绝了,从外面看,简直毫无异样。 城寨里人对人做出来的事是外界无法想象的,颜西柳看过、也经历过一些他希望从未看到或经历过的事。 “我把纪氏集团的犯罪证据交给翟警官了,足够送他一副银手镯,纪氏股票大概会跳水吧,颜先生要记得收购哦。”少女揉了揉眼睛,谆谆嘱托。 颜西柳接过手机,机械地数了数。备忘录里大概记了十来个名字,地点一多半在h市,另外一些在临近的城市。 不正常极了。 她——大概是不在乎“死亡”的。 这张纯洁无害的娇软的皮囊下,或许藏着个深海旋涡一般黑暗、冰冷,无可救药的灵魂。 祝栖迟的笑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空洞回声。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