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了便宜不忘卖乖,“啧啧,便宜了他。我肚子现在还饿着呢。”
元晦敏锐地捕捉到“饿”这个字,鬼机灵地提起另一个包裹,“这儿还有根麻花。”
墨玉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含泪吞了半根麻花。
他在心底发誓:今后绝不再乱说胡话。
元晦从一旁递了杯温水给墨玉笙清口。
从墨玉笙手中接过空杯时,他的心就如这无水的杯子一样,空落落的。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这头努力说服自己拔腿走人,墨玉笙忽地拍了拍床头,“过来坐下,陪师父说说话。”
元晦用尽全力压住飞起的唇角,挨着他坐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今日是元晦生父的祭日。元晦不是那种会将悲伤挂上眉梢的人。他作为元晦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似乎该说些什么。
然而说些什么好呢?
他对苏令……实在憋不出半个字。
好的或是坏的。
诚然这副毒身是他自找的,但他也的确没能大方到与苏令和解。
恨,自然没有。墨家人没那个资格。
怨,还是有的。他也是人,能活着,谁会想死?
墨玉笙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揽住元晦后肩,在他肩头安慰性地拍了拍。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你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不算辱没了苏家。苏令在九泉之下,也差不多该笑醒了。”
元晦后肩僵直了片刻,很快卸了所有气力,软成了一团柳絮,轻飘飘地伏在墨玉笙的长臂上。从侧面看去,好似他整个人都被圈进了墨玉笙的怀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身子一放松,被排挤到犄角旮旯的疲惫感就悄无声息地冒了泡。
元晦微微仰起下巴,好似在空中捕捉什么气味,他忽地开口问道:“师父房中点了安神散么?味道真好闻。”
墨玉笙一愣,旋即“嗯”了一声。
元晦顺势靠上了床头。安神散的香气如影随形,让他在疲惫中找到了短暂的安宁。他侧了侧脸,有心想在墨玉笙手臂上蹭一蹭,好险忍住了。
一直以来,他心中绷了根弦,从得知墨玉笙身中剧毒起就被拉满。每见到墨玉笙毒发一次就拉紧一点,想到他时日无多再拉紧一点,直到那日在暗室看到他浴血而来,那根弦猝不及防就断了。
断弦下压着的心魔被放了出来,他将无一日安宁,无一夜安眠,兴许会踏上一条注定无法被世人认同,求不来墨玉笙谅解的道路。
然而为了他,一切的大逆不道,都变得不值一提。
元晦侧脸看向墨玉笙,缓缓开口道:“师父,如果有一天,我变了,变得你都认不得了,你会抛下我吗?”
墨玉笙斜着一双桃花眼,用难得正经的语气道:“你若是变傻变痴了,我会把你栓在屋里;你若是变坏了,我会打断你的狗腿。你若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顿了顿,忽地一笑。
“怎么?”元晦等着听下文。
墨玉笙长眉一挑,“你若是变丑了,我就不要你了。墨家从来不收丑徒弟。”
元晦:“……”
墨玉笙没完,抬手在元晦后脑重重敲了一下,“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无相寺那帮秃头到底对你念的什么经,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念得神神叨叨的。”
他语气不算好,无端讨了一顿骂的元晦看似心情却极好。
他枕着墨玉笙的手臂,语气带着点撒娇:“师父,这是什么安神散,回头也给我配一副。”
墨玉笙沉默地看着元晦,心头泛起一股酸涩的微疼。
不过短短半月,人瘦了一圈。眼底发青,唇色泛白,也不知怎么的就把血色给熬没了。
墨玉笙房中原没有什么安神散。慕容羽倒是新添了一副药膏,涂在墨玉笙肩头用来活血化瘀。
只是,化瘀膏能安得了神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然不能。
墨玉笙搭在元晦后肩的手臂紧了紧,轻声哄道:“今晚就睡这吧。”
元晦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跌了下去。
“不……不了……我这就回房歇息。”
弄得墨玉笙莫名其妙。
他当即皱眉道:“看把你吓的。你师父是个什么禽兽,还能生吞了你不成?”
元晦狼狈起身,落荒而逃,出门时被门槛绊住了脚尖,摔了个狗啃泥。
他其实比较担心自己是那个禽兽!
恰逢迎面走来两个药童,撞见人淡如菊一身正气的苏大公子从地上爬起,鬼鬼祟祟地蹿进夜色。
“那个是……元晦公子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应该……不是吧?”
“嗯……我觉得……也不是……”
第33章入谷
扬州城郊,荒山。
刚立夏,就有夏蝉初露头角,为暑气开道。
那夏蝉叫得正欢,忽地齐齐禁了声,不远处一辆马车渐入,不时有夹道的杂草或藤蔓被卷入车轮,使得那马车行得磕磕绊绊。
约摸半个时辰,马车来到一处断崖。
从马车上钻出三人,正是墨玉笙一行。
山上夏日高照,崖底却云雾缭绕,看不真切,依稀可闻惊涛拍岸声。
元晦站在悬崖之巅,俯身朝脚底看了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崖壁像是被巨斧劈削过似的,光不溜的,连个凸起的石块都见不着,几乎没有着手落脚的地。
他有些忧心地看向墨玉笙,“必须从这下海吗?来时我见有一条小道,应该也能通向崖底。不如我们绕道下去?”
墨玉笙双手背在身后,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年纪轻轻的,恐高?”
元晦对着这青天白日下的诽谤一点脾气没有。
他苦笑着摇摇头,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冷不丁被只手在身后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听闻无相寺的御风术冠绝天下,今日正好让我见识见识。”
便是这一句话的功夫两人脚已离地,身子悬在半空,元晦下意识伸手环上墨玉笙后腰。
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个活蹦乱跳得有些过分的病号。
慕容羽看不得二人的腻歪样,足尖在崖壁上轻轻擦过,先一步掠向了崖底。
那车夫犯贱,驾着马车跑出几步又忽地回头,正巧撞上这一幕,吓出了一泡急尿。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请出串狗牙攥在手心,哆哆嗦嗦地念了一路的“阿弥陀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人下至崖底。
此处水域,氤氤氲氲,水天一色,入眼皆是茫茫,一片混沌。
元晦环顾四周,除了礁石如玉就是碎浪如雪,连块朽木都见不着。
墨玉笙曾提起过神农谷在东海的一处岛屿,莫非要靠双臂双足游过去?
这画面实在太过美好,元晦试着想了想,面露菜色。
他轻功尚可,水性……不佳。
墨玉笙难得长了一回心眼,竟读懂了元晦的尴尬,他用手肘蹭了蹭元晦,“别瞎想,你师父才不会做这么没排面的事。”
他这头话音未落,慕容羽那头已经吹响了口哨。
那哨声时断时续,时起时落,咋一听毫无章法,细细听去却又像是踩着某种特定的节奏。
不多时,一声鸟唳惊空遏云,元晦寻声望去,雾霭深处,飞来一只大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本能地向前半步,一手摸上腰间剑柄,将墨玉笙挡在了身后。
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古怪的飞鸟。
它周身乌黑,颀长的脖颈上挂着一个雪白的脑袋。脑袋上长着一张圆盘大脸,一对铜铃大眼,远远看去竟有几分近似人相,说不出的诡异。
墨玉笙从身后轻轻握了握元晦的肩头,笑道:“不必这么剑拔弩张,这是瞿如,来接我们去神农谷的。”
那瞿如在三人头顶盘旋了数圈,忽地俯身飞向慕容羽,近身时十分体贴地收起了利爪,用尖如弯刀的鸟喙轻轻叩响了慕容羽指间的游龙扳指,而后拍拍屁股,飞走了……
元晦一愣,看向墨玉笙。
这就走了?
他那张清俊的脸还算平静,墨玉笙却自作多情地解读出了“我是谁?在哪里?要去做什么”的无所适从,看得他别样地赏心悦目。
好不容易逮着个显摆的机会,墨某人大尾巴狼似的卖弄道:“世人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是他们没有进过神农谷。进谷需瞿如引路,文鳐护航,上了岸还有玃如开道。瞿如,文鳐,玃如,这可都是上古神兽,世人见所未见,单拧出哪个不比蜀中几块破石块烂山头来得稀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一只胳臂挂在元晦肩头,整个人懒洋洋得,显得没个正形,“往后跟着师父我,有数不尽的新鲜事,保准让你眼界大开。”
元晦干脆利落地答了声“嗯”,比私塾里的小学童还要乖顺。
慕容羽在一旁,被迫将师徒二人的私密话听了个全。
墨某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当年他进神农谷,堪比乡巴佬进城。土包子就算了,还各种手欠。远的不说,就说这瞿如,至今还心存怨恨,非不得已不靠近墨玉笙。
慕容羽于是轻咳了一声,提醒某人:差不多得了,别太过。你那点破事我都知道,在你徒弟面前不便提起罢了。
墨玉笙心虚,回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到底闭了嘴。
正这当儿,一声尖唳由远及近,瞿如牵着一叶扁舟,乘风破浪而来。
扁舟两侧,各有文瑶伴行。
那文瑶长着一对透明的翅膀,头白嘴红。其中一只个头稍大点的异常顽劣,时而飞跃出水面,扑腾起浪花,惹得舟身一阵颠簸;时而煽动双翅,折腾至瞿如身侧,交头接耳。也不知说了什么恼人的话,被瞿如一爪子拍进水底,隐匿片刻,又自水中高高跃起,溅了瞿如一脑的水花。
片刻功夫,舟行至跟前,从船舱佝身走出一青年,标准的医人扮相——宽衣博带,葛巾布袍,自带两袖清风的书生气。
他看看墨玉笙,又看看慕容羽,微微颔首,三人间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久违”,君子间那淡如水又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情谊化作唇角的一抹轻笑,各自心领神会。
来人名叫姜清,字自泊,与半路出家被拎进神农谷的墨玉笙和慕容羽不同,他是名副其实的神农后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地府人间几度往返,站在床头翘首为他接风洗尘的三两人中,他算一个。
姜清目光微错,看向墨玉笙身后的元晦,“这位是……”
墨玉笙亲昵地拍了拍元晦后背,“我徒儿,元晦。”
姜清一愣,旋即调侃道:“墨子游都能收徒弟,铁树也该开花儿了。”
墨玉笙也不恼,笑嘻嘻地眯着两瓣桃花眼,“天下间想与我沾亲带故的人浩如烟海。我弱水三千,却只取了这一瓢。你俩也别往心里去,若是长得再俊些,我兴许能考虑考虑。”
墨玉笙点火的功夫优胜当年。一番话,把三个人炸得面红耳赤。
慕容羽气得心肝乱颤:“墨子游,日行一善,你行行好,积点口德吧。这种烂事就不必带上我了。”
元晦低着头,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句话在心头反反复复品了个够。
三人一路掐上了船。
一个风度翩翩的京城公子,一个深居简出的神农后人,遇上个墨玉笙双双破功,差点就要泼妇上身,顾及有晚辈在,好歹忍住了。
元晦安静地跟在墨玉笙身后,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偶尔遇到浪拍船头,会下意识伸伸手。
不过墨玉笙左右两棵玉树傍身,到底轮不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无聊赖间,元晦走向了船沿。
登船时匆忙没留意,凑近才发现那文瑶身上竟缠着根几乎透明的藤蔓,连着船身,一路拉着船只在风浪间穿行。
而那藤蔓表皮下镶着一线红丝,咋看去像是人毛皮下流淌的血脉,不知是不是元晦的错觉,那缕红线好似在流动。
元晦觉得新鲜,伸手轻轻碰了碰,不料那藤蔓仿佛是有觉知一般,微微抽动了一下,周身细小的如同鸟兽绒毛的叶子收拢作一线。
“这是血蚯。”
耳畔传来墨玉笙的声音如浩海般深沉,带着点温润的潮气,吹得元晦耳根子发烫。
元晦没敢抬头。
“血蚯是什么?地底下的长虫么?”
墨玉笙笑而不语,故弄玄虚地探出两根细长的指头戳了戳血蚯,那东西极其敏感地轻颤了一下,将方才收拢的绒毛叶子徐徐展开,顺着墨玉笙的指尖缓缓缠了上来。
“血蚯是活物,却既非植物也非动物,它有灵性有觉知,能屈能伸又力大无比。别看它现在拉得这般细长,蜷起身子也就巴掌这么大。”
元晦奇道:“原来它身子能像弹簧那般自由伸缩,我方才还在想那文瑶又是飞又是跳的,怎么没把船给掀翻了。”
墨玉笙笑道:“你把这神物比作根破弹簧,也要问它答不答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罢,他捉起元晦的手,凑近血蚯。
元晦的手绷得死紧,像拉满弓的弦一样。
墨玉笙只当他紧张,安慰性地捏了捏他的手心,“别怕,放轻松。”
待到血蚯攀上元晦指尖时,元晦手心手背爬满了白毛汗,湿漉漉的,像只过了水的白斩鸡。
墨玉笙不解风情,暗地里幸灾乐祸: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还真以为你天下无敌了。
元晦自知失态,手一抽,像条带鱼似的从墨玉笙掌下滑了出来。
他心头雷鸣不已,掩饰性地随口问道:“我……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墨玉笙忍俊不禁,嘴欠的毛病又犯了,“怎么,还怕我将你拐了当压寨夫人啊?”
元晦抛下句“海上风大,我去给师父取件披风”,低头钻进了船舱——迟迟没有出来。
船不大,墨玉笙那几句玩笑话一丝不漏地飘进了慕容羽耳里。
他后宅嬷嬷上身,快步走到墨玉笙身边,隐晦地朝船舱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开玩笑也注意点分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得有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朝慕容羽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道:“你心眼怎么这么多?”
慕容羽哑口。
此人平日里没心没肺也就算了,偏偏那事上还迟钝得像根棒槌——可能还不如根棒槌。
慕容羽被姓墨的棒槌堵得心塞,好半天也没能放出一个屁。
元晦对墨玉笙细心得过了头,显然已经超出了师徒的界限。
但两人之间不明不白,他作为局外人实在不便多说些什么,说多了还显得他怪不正经,弄不好还要落个禽兽的骂名。
慕容羽抓耳挠腮半晌,终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有些玩笑话你我之间说说也就罢了。但他是晚辈,又已成年,你就不考虑考虑他的感受?”
“哪凉快上哪待着去,我们师徒俩关系好着呢。”
墨玉笙死鸭子嘴硬,心却虚成了一水的泡沫,一戳就破。
他只是心大如斗,并非油盐不进。
他想起昨夜元晦从床头跌落的惊慌失措,那是该有多疏远才能头也不回地往屋外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些事不是刻意忽略就能回避的了的。
比如两人之间相差的这七八年光景;比如这颠三倒四的师徒关系;比如元晦早已不是那个一做噩梦就想往他怀里钻的小镇少年了……
时光无情,将少年变大,大人变老,老人变成一撮骨灰,一步步推着身边人渐行渐远。
半晌,墨玉笙缓缓吐出一口气,被潮湿的海风卷着,很快没了踪迹。
年初,他在酒馆喝酒,入口的是一碗黄汤下肚的却是一泼凉水,他发现自己没了味觉,那时的心情就如现在一般,又慌乱又糟心还很无奈。
随着船只离岸,海上雾气越发浓厚,浓到深处,伸手难寻五指。
元晦在重雾打湿衣衫前,将墨玉笙裹进了披风里。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浓雾渐散,露出丹青晕染过的天色。
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孤岛,入眼皆是胭脂红。
元晦抬手,迎风一握,手中多了撮绯色茸毛,如蒲公英般轻柔,入鼻一股淡香,带着浅浅的清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船身轻轻一颤,靠了岸。
岸边长满了绯色植物。
这植物似草非草,似木非木。
说它是草,它高仗余,根茎碗口那么粗,毫不费力地将天空遮了半边;说它是木,它的木干韧如垂柳,可以随风而舞。
草木裹在絮状的花穗中,浑身好似插满了绯色鹅毛,如烟如雾如梦如幻,将神农谷里三层外三层地圈在中心。
正这当儿,清风捎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绯木好似凭空生出两条腿,驮着鹅毛般蓬松的身子朝两侧退去,让出条翠色欲滴的小道,一只神兽悠哉悠哉地踏青而来。
它通体莹白如玉,似鹿非鹿,似马非马,头上顶着两对鹿角,后足似马蹄,前足似人掌。
它贵为神兽,贵而自知。放着一行人在这头望眼欲穿,或是低头嚼几口青草,或是仰面蹭几下茸毛,走得拖泥带水的。
而方才还唇枪舌剑正欢的三人,安静得连个屁都不敢放,笑得卑微又谄媚。
几人跟随玃如步入绯林深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间没有路,玃如踏过的青就是路。
玃如每前行一步,绯木便铁公鸡拔毛似的退让一步,不多不少,恰好够四人一兽行走。待到几人路过,绯木又如潮水般漫涌而上,悄无声息地抹平一切足迹。
这片漫天卷地的绯色延绵千里无边无际,走兽误入都会掉向难以脱身,何况凡人。
一只玃如便是几人的罗盘针,只是何时走,何时停,往哪去全凭心情……难怪得当成祖宗供。
墨玉笙与姜清许久未见,并肩走在前面,相谈甚欢。
慕容羽在元晦身侧,自觉充当起了向导。
“你我脚踩之地叫乱子林,林中这毛茸茸能随意移动的草木叫毛芒乱子,又叫夜光草,是神农谷的守卫。别看他现在是胭脂粉,夜里会像萤虫一样发光。找机会让墨子游带你来瞧瞧,绝对是神农谷一等一的特产。”
他顿了顿,蓦得腾出一只手伸向毛芒,“在神农岛万物皆有灵性,小到一只蝼蚁大到一片山林——”
那毛芒反应不可谓不快,却还是避之不及,被这瘟神薅下来一撮茸毛。
手欠的毛病与墨某人如出一辙。怪不得两人能惺惺相惜这么些年,看对眼是一回事,最重要是能尿进一个壶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手中把玩着茸毛,口中喋喋不休,说着说着,又开始悲春悯秋起来。
他自小被家中老父压头灌墨,后虽选择与铜臭为伍,身上多少还是沾了些文人的臭毛病——多愁善感。
元晦一对耳朵快竖上了天,听得极为专注,却不是对着慕容羽,也就没能给他一个聊胜于无的回应。
堂堂一点红镖局大东家廉耻掉了一地,此刻正面不改色地偷听前面二人的对话。
第34章离魂
墨玉笙:“一别快五年了,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可还硬朗。”
姜清:“自然。近来……他老人家时常提起你……”
墨玉笙笑道:“相见时总是一副不待见我的模样,离了我又总惦着我的好,叫我说他什么好呢。风流倜傥如我的确是……”
姜清截口打断,“你想多了……前些日子归谷后他心火烧得格外旺,说的都是些不中听的话。你远在天边,又怎么惹着他老人家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真是无罪戴枷板——冤枉。上回给他老人家去信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信中就提及了些沿途见闻,也没忘给他老人家问安啊……”
元晦走在他身后,明知墨玉笙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是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掩饰性地吸了吸鼻子。
姜清:“也罢。你曾在谷中干过那么多让人跳脚的事,保不齐他老人家突然想起了哪件,气得心病又犯了。”
墨玉笙矢口否认道:“净瞎说。我就是枚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活着就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何来让人跳脚一说。”
姜清险些吐了一地,忍不住提醒道:“你十三入谷,把谷中清规破了个遍,是弦宗长老亲鉴的混世魔王,还特意为你量体裁衣了一条新规,百步内不许近身。”
墨玉笙装傻充愣道:“我还有这等待遇?猴年马月的事了,记不得了。”
姜清原本没打算仔细翻旧账,见某人失忆症已入膏肓,便觉得十分有必要协助治疗:“当年你活捉土精用绳索牵着当狗遛,把血蚯栓在树上当秋千荡,摘了秋明子当风筝放。哦,对了,还有一回引爆赤练流萤,差点把乱子林给烧毁了。你的这些丰功伟绩,随便单拧出哪件都能把师父的肺给气穿了。若不是……”
姜清明显停顿了一下,“若不是灵芸为你求情,你早被逐出神农谷千八百回了。”
元晦原本隔着二人有段距离,此时一双耳朵几乎贴上了墨玉笙后心。
墨子游的这些个斑斑劣迹可比奇花异草有意思多了。
元晦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出墨玉笙少年时的模样:他必然眉目喜人,时常动如脱兔,偶尔调皮捣蛋也让人不忍苛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见赖是赖不掉了,索性耍起了流氓,“师父那人嘴硬心软,也就是吓唬吓唬我,没真想拿我开刀。我好歹也是谷中一枝花,要没了我,神农谷该失了多少春色?”
姜清没接他这茬,他忽地将声音压得很低:“你动静闹得最大的那次,师父是铁了心要与你断绝关系。若不是……你以肉身扛过了七殇刑,恐怕你我今日也不过是天各一方的陌路人了。”
神农谷以东有座騩山,山上有处禁林,传说禁林深处长有祝余青果,人称“不死仙果”,由騩山山神看守,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千百年来,不入禁林约定俗成。
然而一林竹子有深浅,一树果子有酸甜。长生不老这个天大诱惑还是催生了极少数人的妄念,引得他们铤而走险。
自神农谷建谷伊始,共有十四人相继踏足禁林,触动了山神,其中九人命丧騩山,五人侥幸生还。
生还者便要经受这七殇刑。
七殇刑又名七草刑,是一种“体贴”又毒辣的……酷刑。
受刑者每隔一时辰服用一味药草,共七味,期间任何不适可以随时喊停讨解药,不可谓不“体贴”。
传说每下一味药草,痛症会由浅及深自皮肉而入,依次渗透至筋骨、肺腑、心肝及至脑髓,至此肉体折磨达到极致,它会转而侵入神智,让人在恐惧中癫狂。
之所以是传说,因为历史上五位受刑人中,四人在感知剜肉剔骨时就匆匆喊停,讨了解药,痛症消失的同时,也抹去了关于神农谷的全部记忆被逐出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勉强挨过全程的墨玉笙,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尸了小半个月,对七殇刑只字不提,只是谁敢在他面前哪怕提起个数字,都得被他打出去。
也就没有人知道“七草”究竟毒辣到何种程度。
元晦非谷中人,对七殇刑不甚了解,他的心还是莫明地抽搐了几下。
他只来得及浅尝辄止这股微疼,便被姜清迎面泼了一坛老陈醋,从头浇到脚,酸得他心头延绵不绝地冒着细泡,比那化骨绵水的后劲还大。
姜清道:“那日你独闯禁林,险些丧命。我不信你是为了一己私欲去摘祝余青果的。你那时才十五。一个毛孩子对生能有什么执念,根本犯不着赴死求生。”
他顿了顿,轻轻吐出几个字:“白芷,你是为了她,对吧?”
而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白芷是谁?
他对她……至今还念念不忘吗?
是刻骨铭心的……那种吗?
元晦跟在二人身后,独自品味这份透心凉的醋酸,那正是一分委屈,两分不甘,三分愤怒,余下四分嫉妒,叫人抓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炷香后,四人穿越乱子林,抵达神农谷。
谷中土地平旷,屋舍、良田、美池、桑竹错落有致,不时有黄发垂髫穿行其间,怡然自乐,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一行人漫步在阡陌纵横间,数不尽的奇花异草夹道相迎。
最为惊人的莫过于遍地可见的土精,如钻地鼠似的在几人足尖来回穿梭。
千年人参万年精,要聚多少天地灵气,耗多少个百世百代,才能幻化出这恒河沙数般的人形神草?
众人随姜清拐进了一处宅院。
宅院不大,不过三两间屋子外加一个几步到头的小院。
院子外围拉了一圈疏落的篱笆,缠上了三两缕藤蔓,藤蔓上挂着几颗白果,莹白如玉,甚是喜人。
院中的屋舍被地锦裹得严严实实,就着边角的一点缝隙,依稀可以辨认出葱葱茏茏下的粉墙瓦黛。
厅堂里坐了一人,银发及腰,鸾姿凤态,正是姜悦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姜悦卿朝墨玉笙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便将他冷落在一边,转身对着慕容羽嘘寒问暖,还颇为亲密地扶着他的后背,仿佛生怕旁人看不出他厚此薄彼。
姜清朝墨玉笙使了个眼色:“我没骗你吧?”
墨玉笙回了个苦笑,以示感谢。
他将场面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清了清嗓子,见缝插针道:“乌球子树老来红,荷叶老来结莲蓬。师父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谁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姜悦卿掀起眼皮看向他,面带薄愠:“臭小子,三句话不离个老字,你师父我在你眼中就是个老东西吗?”
墨玉笙吃了鳖,心知姜清所言非虚,老人家心病的确犯了,还是不得了的那种。
他摸了摸鼻尖,默默飘出姜悦卿的视线范围,索性装起死来。
同时,他脑子也没闲着,将近半年来两人间的往来事无巨细地捋了一遍——一无所获。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将年前写给姜悦卿的书信从脑海里提出来鞭尸,聊以慰藉。
姜悦卿将墨玉笙干晾了好半晌,直到玷污小女名声那口恶气出了个七八成,方才重新转向他和他身后的元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眼力不大好,眼力见却一流,匆匆一瞥就知道老人家气消得差不多了,于是殷勤地满了杯温茶,嬉皮笑脸凑上前去,“师父喝茶,小心烫手。”
说罢,煞有介事地朝着茶杯吹了几口气。
被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东西一沾,姜悦卿余下的几分怒气也熄火歇菜了,他从墨玉笙手中接过茶杯,视线越过他落在元晦身上。
墨玉笙忙着介绍:“这位是我徒弟——”
“——元晦”,姜悦卿截口道:“我们在无相寺有过一面之缘。”
元晦上前几步,毕恭毕敬道:“元晦拜见师公。”
语气平常,神色自若,仿佛那日在无相寺搬弄是非,挑拨他人师徒关系不是他一样。
姜悦卿点点头,对着墨玉笙道:“玉笙,明日有场硬仗要打,我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去歇着,养足精神。”
他又对着慕容羽和姜清道:“你们先回去休整一二,稍晚些在这里碰头。我在原有的方子上做了改动,又添了几味新药。有些细节悬而未决,需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他顿了顿,“清儿,你去本草院牵两只千年土精,让它们与玉笙提前打个照面。”
他挥了挥手,“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人相继告辞。
姜悦卿忽地从身后叫住了元晦,“元晦,无残大师托我给你捎几句话。”
元晦已经走到了厅堂门口,闻言驻足转身,“师公请讲。”
他背光而立,大片的阴影打在他素白如玉的面孔上,天光下飞扬的尘埃萦绕在他周身,像是从寺庙里带出的寂寂沉灰,将他整个人收拢在一片寂静烟火下。
姜卿悦道:“一切万法,皆从心生,心无所生,法无所住。”
元晦点点头,淡淡一笑,“嗯,多谢师公。”
墨玉笙的眉心多了一道褶子,将十分好看的眉目一分为二。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将元晦先打发回了房,等到元晦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如血的残阳下,他忽地收起了平日里惯有的轻浮,开口问道:“师父,方才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悦卿去了一眼墨玉笙,“你心中所想,就是答案。”
墨玉笙一时没接话。
他沉默地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心绪不宁地伸手去够桌上的茶杯,想起自己味觉尽失,也喝不出个所以然,便又将茶杯落回了案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顿了顿,沉声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走火入魔吗?”
姜悦卿起身捉起茶壶,给墨玉笙倒了半杯茶水。
“走火入魔岔的是气,这岔的是神。用和尚的话说,这叫离魂。”
墨玉笙喉头发紧,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杯中茶水,不同于普通茶水的清净,居然是浑浊的褐色,像是撒了一把黑土混合成的泥水。
他捉起杯子,一饮而尽。
味觉好像顷刻间回笼了。
竟然无比苦涩。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师父是说……离魂症吗?”
姜悦卿道:“也不一定会到这一步。那孩子通透,兴许无残大师只是想借机点拨一二。”
“来时路上,我们遇袭”,墨玉笙艰难的开口道:“我在他眼里……看到了赤瞳……虽然只有一瞬间。”
姜悦卿点点头,“和尚练的功讲究的是六根清净,四大皆空。那孩子身在尘世,能将无相功练到这个境界,若不是上天垂怜赐予他天真无邪的心性,就是他天赋异禀修炼出了与天地抗衡的心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曾受过什么上天垂怜。”墨玉笙表情很臭。
“捶打倒是没少受。”
末了,他又赌气似的添了一句。
然而他这张臭脸能摆给谁看,心中这口郁结又能向谁人发泄得了?
无情最是天宫人。
姜悦卿没有接话。
他见壶中茶水已见底,起身提起茶壶,将壶中茶渣倒尽,从一旁的茶罐中取了一小把黑褐色的新豆子,放入壶中,添了几勺白水,又取了些碳火,放入炉身下腹,朝着窗孔吹了几口气。
火见风而起,不多时便从茶壶流口处冒出腾腾白雾,一时间苦气四溢。
姜悦卿将头一杯倒给了墨玉笙,“这是黑曜水,与普通茶水不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伸手接过,“嗯,刚刚喝了一杯,苦得要命,简直难以下咽。”
姜悦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听说民间管它作琉璃汤,有人一掷千金也求不来一口。”
墨玉笙盯着这杯黑汤看了半晌,色香味哪一样也没见它沾边,向它掷金的人不是钱多了没处花,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姜悦卿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黑曜水,开口道:“无相功依托的是心神。心若清明,则可遨游太虚,撼天动地。心若混沌,则会引来日月告凶,山冢崒崩。这些年那孩子一直以异于常人的定力压制心魔,强大的心智固然令人动容。然而月盈而亏,水满则溢,当心神压抑到极致稍有风吹草动则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姜悦卿说的这些墨玉笙岂会不懂?
他本能地端起茶杯,猛地灌下了几口黑汤,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自喉道而入一泻千里,将心肝脾胃肾浇的发麻,几乎没有了知觉。
一瞬间,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甘愿脑子被驴踢了也要求这一口苦了。
他缓了好一阵,开口问道:“师父博今通古,可知道什么好法子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姜悦卿道:“平心静气,斩断心魔;或者自废武功,刮骨疗毒。”
墨玉笙表情漠然,“他尚有血仇未报,既不可能平心静气,也不可能自废武功。”
他顿了顿,忽地抬头看向姜悦卿,那双平日里半是轻佻半是多情的桃花眼里,隐隐含着两团火光,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将手指烧穿。
“神农谷有那么多奇珍异草,就没有一物可以降住心魔吗?騩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玉笙!”姜悦卿截口打断他。
墨玉笙眼底的火光暗了暗,将熄未熄,他借着残存的一点热力,将卡在喉头的话倾盆而出:“騩山上不是有不惑仙草吗?食之不惑,可以让人心智清明……”
“混账!糊涂!魔由心生,亦以心摄,这是自然规律,岂是外力可以左右得了的!”
姜悦卿气急攻心,一掌拍向桌案,那茶杯半死不活地在桌上晃悠了几下,终于轰轰烈烈地倒下了,杯中残水如泼墨一般溅了半桌。
墨玉笙一脸漠然地看着黑褐色的液体流向自己,避也不避。
屋外地锦中藏着一只四角蛇,正探出个脑袋享受落日余晖。大概头回见这阵仗,吓成了只缩头乌龟,一溜烟跑没了影,留下一长串窸窸窣窣的声响,自这沉闷到压抑的空气间隙中穿行而过,钻进屋内两人耳里。
姜悦卿就着这点声响,找回了一线清明。
他对这个时而让他闹心,时而让他挂心,揪心的徒弟,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他宁可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也好过像现在这般活脱脱一颗夹带碎壳的水煮蛋,弃之可惜,吃了又硌牙。
前些年墨玉笙在神农谷办的那些个离经叛道的事,直接把他逼老了十岁。然而他只能一边吐血,一边咽气,因为深究起来,墨玉笙捅的娄子好像没有哪桩是为了他自己。
连他违背祖训,独闯騩山禁区,也是为了旁人。
姜悦卿有时也会想,倘若他的那些个五花八门的心思往自己身上用一点,远的不说,就说他替墨覃盛背的这几年毒伤,但凡早点接受洗血术,都不会落到如今这份田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他从头到尾只是淡淡的一句:“这是墨家该受的罚。”
看似通透豁达,却又画地为牢,只将自己囚困其中。
良久,姜悦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墨玉笙身旁,语重心长道:“玉笙,忘忧、不惑、长生,这些都只是世人美好的念想罢了。天地万物都遵行着既定的规律,人也不例外。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爱憎情仇,这就是人生,哪个字都不是你能随意抹得了,随意跳得过的。”
他将一只手落在墨玉笙有些微微颤抖的肩头上,握了握旋即松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白芷的事,你难道忘了吗?”
墨玉笙木然抬头。
他忽然感觉自己像一条闯入渔网的游鱼,有心想斗个鱼死网破,却发觉这张网是悠悠天地间的苍茫之气,俯仰之间充盈肺腑,是一口谁人也逃脱不掉的宿命。
第35章上坟
墨玉笙离开时,天边挂着一轮即将落暮的残阳。
墨玉笙伸手够了够,落日余晖洒在他的掌心,给掌心镀上了一层微薄的血色。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眼底动了动,抬手拢了拢衣领,匆匆走向本草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在神农谷有个宅子,不大,两间屋子,刚好够师徒二人落脚。
他好逸恶劳又得过且过,在谷中长居的那段日子也没有费心打理过院子,只要不挡眼,怎样都行。
院中杂草也十分卖他面子,几年疯长下来,已经快没过大腿根了。从院子口到堂屋就这么几步路,要艰难地趟过一条草河,炸出一堆草蜢。
墨玉笙推开篱笆门时,愣了一下。
准确地来说,是吓了一跳。
丧心病狂的杂草被齐齐替了平头,显得乖顺又工整。
被割下的尸体整整齐齐地垒在院子一角,看样子是有人准备废物利用,用来生火烧饭。
他往里走去,远远便见到元晦在厅堂里忙活。
他背脊挺得笔直,一副挥毫泼墨的架势。
手里却大煞风景地拽着个黑不溜秋的破抹布,一丝不乱地擦拭着桌椅上的尘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一步,种念。
这是整个洗血术的基垫。要以八一散给受术者种下意念:你身之所在为实,你魂之所在为虚。
八一散由九九八十一味药草研磨而成,气味奇特,伴随整个洗血过程直至结束。
第二步,无极。
受术者服用草乌汤配合离魂香,魂魄与肉体分离,皮肉无知无觉,魂魄进入无极。无极是一种太虚幻境,如水如沙,无形无相却又千变万化。
每个人的无极都不同,好色者的无极美女如云,贪财者的无极金银如山,酒鬼的无极江河湖海都泛着一股酒气。
第三步,洗血。
白日排血,黑夜再生,以千年土精吊气,以真气护心,看似简单,其间凶险一言难尽。
倘若受术者命大,熬过了洗血,二十八日后,进入第四步,还鞘,即还剑入鞘。
彼时将掐断所有药物,只留一味八一散,牵着受术人,由无极魂归肉身。
然而无极最大限度地让魂魄安生,忘却肉体的煎熬,却也是这种极致的愉悦,叫人虚实难分,最后长梦不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五年前,墨玉笙耗了五个月才踉踉跄跄地从无极脱身。
此刻墨大爷躺在床上,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慕容羽心情压抑难耐,然而对着这张脸,是万万吐不出什么深情的话,只是不疼不痒道:“你可悠着点,别陷进温柔乡出不来了。”
墨玉笙飞快朝他抛了个媚眼:“怎么?这种飞醋你也吃?”
慕容羽简直想一巴掌拍死他。
期间姜灵云来了一趟,站着没说话,只给了一个含情脉脉的凝视。
墨玉笙顶着姜悦卿凌厉如刀割的眼神,汗如雨下,识趣地收起了乱飞的眉眼,一板一眼道:“师妹不必忧心,有师父坐镇又有你无咎,自泊两位师兄护着,我定会毫发无损的归来。”
姜灵云掩面而去。
墨玉笙抬脚踢了踢一脸失魂落魄的姜清,朝他使了个眼色,“你出去送送师妹!”
姜清站着没动,木然道:“我先给你施针。”
墨玉笙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有些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姜悦卿简直心力交瘁,该翻白眼的是他才对吧?
这小子是喝东海水长大的吗?闲事管到他的地盘上来了。
元晦安静地站在几人身后。
床头只有那么宽,被几位长辈堵得水泄不通。不过这并不妨碍元晦见缝插针将目光如胶似漆地黏在墨玉笙身上。
墨玉笙轻轻一抬眼,两人视线在狭缝间相遇。
师徒二人谁都没有开口,千言万语都盛在这转瞬即逝的凝视中。
墨玉笙:“你给我好好的。等我回来。”
元晦无声地回了句:“子游,我等你。”
也不知墨半瞎有没有读懂这唇语,他轻轻点了点头,合上了眼。
第37章雨夜
四月初八,天阴欲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洗血术进入第三个七日,墨玉笙脉象平稳,按常理,算是迈过了最凶险的坎。
夜间的轮番看护被撤了去,只留了两株土精,一左一右,给墨玉笙输送精气。
元晦和衣躺在外屋,枕边放着安神散,迷迷糊糊地合了眼。
床边落了一盏昏暗的油灯,灯下人形销骨立,像是随时就会被这一点火光给燃尽。
即便在睡梦中他也未有一刻安宁,眉头锁成重山,掩不住的愁绪在这山间回荡。
接近三更天,憋了一天的雨终是不甘寂寞地落了下来。
落地悄无声息,却还是惊醒了元晦。
他翻身下了床,起身进里屋,将窗门掩上。又走到墨玉笙身侧,佝身将他细细裹进薄毯里。
他一手撑在床沿,离墨玉笙挨得很近。
身下人闭着眼,表情十分安详。也不知在无极看到了些什么,嘴角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莺莺燕燕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心头没来由一酸。
我在这头望穿秋水,你却在那头花前月下。
他愤愤地抬手,想去抚平那扎眼的笑意,指腹与唇角一触即分。
元晦喉头动了动,他蓦得压低了身子,打算换另一种方式表达不满。
床头的土精识趣地退后半步,缩回了触角,似懂非懂地看着眼前人。
然而元晦鼻息扫过墨玉笙唇角,只匆匆一停,便没了下文。
他神色骤然大变,一手探到墨玉笙鼻下,一手摸上他的心脉。
气若游丝,脉搏微弱,是将死之象。
元晦急痛攻心,一口腥甜翻涌上喉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面如金纸,比个死人也不遑多让。
下手却还利索,只除了手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把扶起墨玉笙,双掌抵住他后心,将真气狠狠地,不遗余力地,毫无保留地灌进他体内,只恨不能掏心掏肺,剜骨剔肉,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原封不动地交出来,以物换物,来换他一条性命。
这是墨玉笙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也是元晦离疯魔最近的一次。
…………
雨下了一夜,扰人清梦。
慕容羽一觉醒来心绪不宁。
他洗了把脸,推门而出。天刚破晓,露出鱼肚白,雨可总算是停了。
留了一地的泥泞。
从这到墨玉笙的宅子总共没几步路,他走地飞快,青绿色的袍子下摆溅了一水的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进到里屋,慕容羽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有了“着落”,含在一口气血里直接顶到嗓子眼,差点拖家带口连着肺一同喷出来。
屋里平静地让人毛骨悚然。
床上坐着两个人,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面容惨白得跟纸糊的一样。
元晦双手撑在墨玉笙后心处。
他嘴角两行血迹,浓得发黑,早已干成了痂。
慕容羽整个人如同堕入冰窖,从头麻到脚。他满心上下被一种叫作恐惧的东西包裹住了,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
好在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流动的真气。他稍稍定了定神,飞身上前,心惊胆战地抬手扫过两人脉门。
幸好,都还有脉动。
他来不及宽心,挥手截断了墨玉笙手腕处的洗血导管,对着元晦后颈重重一弹,“元晦,是我,你慕容叔。你放手,这里交给我。”
元晦浓密的双睫颤了颤,没睁眼,也丝毫没有要松手的迹象。
慕容羽不打算跟他废话,果断动手点了元晦的定穴,将他扶坐到一侧,又将墨玉笙放倒,掐着他下巴灌了几口天仙玉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平日里,他们三人轮流上阵,不必多,输上一个时辰的真气,人就气虚体乏,两眼昏花。
元晦再怎么无相寺出身,也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并未比旁人特殊到哪里去,何况他与姜清都不算寻常人。
慕容羽不愿细算元晦独自一人熬了多久,也不敢细想是什么支撑他熬到现在。
任何一个念头都让他万分糟心。
元晦似乎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存心让他一路糟心到死。
他四肢虽不能动弹,周身真气却不要命似的上蹿下跳,像是一把狂躁的野火,要将自己与整个大地付之一炬。
慕容羽被这凌乱的真气拍得胸闷气短,一回头对上元晦的双眸。
那双眸子泛着诡异的红光,浸泡在血染的眼底,映衬着那冷漠又苍白的容颜,像极了传说中的邪神。
慕容羽惊出了一身冷汗,被从门缝挤进来的凉风扫过,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离魂症。
慕容羽一把抓住元晦手臂,疾声道:“元晦!你醒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声疾呼非但没有把他唤醒,反而像是激怒了他。
他周身猛烈地震颤着,几股真气自他头顶与后颈喷涌而出,他竟试图以真气强行冲开封住的穴道。
元晦度了一宿的真气,已如干涸之壑。再由着他这般耗下去,不疯魔至死,也会气尽身亡。
慕容羽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天理伦常了。
他嘴没把门地胡乱吼了一通:“元晦!你要弃墨子游于不顾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替他榻前尽孝?你若是轻贱其身,谁来护他日后周全?墨子游还没死,还活着!他日他远行归来,若是见不着你,你要我如何同他交代?”
这番连喷带吼的咆哮总算是唤回了元晦些许觉知,他眼底混沌的血色徐徐散开,露出一线清明。
元晦茫然地看向慕容羽,无意识地低声喃喃道:“墨子游?”
慕容羽简直要老泪纵横。他双手紧握元晦双臂,一字一顿道:“对!你师父,墨、子、游。”
慕容羽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般对墨玉笙感激涕零。
墨子游这三个字,简直比求神拜佛还要管用,几乎是立刻就驱散了邪魔,将元晦的心魂囫囵个地定穿回他体内。
元晦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眼底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一双眸子像是雨后青天,阴郁又带着些许哀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缓缓垂下眼睫,低低地唤了声,“子游……”
慕容羽吊着一口气,大气也不敢出。
屋内针落有声。
元晦蓦得开口道:“慕容叔,帮我解开穴道吧。”
慕容羽心有余悸,不太敢轻举妄动。
元晦面无表情道:“我若是真疯了,区区几个穴道也奈何不了我。我若是没疯,你这样困着我,又是作什么?不如解了我的穴,让我好生看看他,他没事,我就没事。”
慕容羽:“……”
元晦被解了穴,顾不上松快僵硬的四肢,一把捉起墨玉笙的手腕,直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稳健清晰的脉动才稍稍宽了心。
他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指尖顺着墨玉笙的腕子一路下滑,被墨玉笙微微蜷起的五指绊在手心,久久没有抽回。
慕容羽被羞得老脸通红,一双眼睛简直没地儿安放。
然而元晦落落大方,又是一脸的清心寡欲,任谁看都不过是一对情深义重的师徒,慕容羽尴尬中便又生出点自行惭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魔障了吗?瞎想些什么呢?
可怜慕容羽才刚三省完吾身,便遭元晦当头一棒。
只见元晦顶着张恬淡无欲的脸,缓缓俯下身子,旁若无人地在墨玉笙掌心处,烙下了一个浅吻,像天风亲吻山脚那般,轻柔又带着股无法言喻的虔诚。
慕容羽抬手……伸向怀中的护心丸……
从清晨睁眼到现在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自觉被逼老了一个年轮。
作什么要让他个光条汉子撞见这一幕!
好在元晦无心给他难堪,双唇与墨玉笙手心一触即分。
他直起身子,面不改色地看向慕容羽。
慕容羽流了一脑门热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像偷人被抓的是他一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结结巴巴半晌,勉强吐出三个字。
慕容羽:“你……”
元晦接口道:“我对子游心存妄念。”
慕容羽:“我……”
元晦淡淡一笑,“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慕容羽顿了顿,看向墨玉笙,“他……”
元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神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他还不知道。劳烦慕容叔代为保守这个秘密。我……不想他分心。”
慕容羽闭了嘴,干巴巴地想:“这事不在我,在你。他就是根棒槌,就看你够不够收敛”。
四月初九,洗血中断。
四月十六,洗血重启。
四月二十三,洗血进入第四个七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众目睽睽下使了一招袖里乾坤,将元晦放倒,扶到外屋躺下。
姜清双手拢在袖子里,跟在两人身后,丝毫没有搭手扶一把的意思。
倒不是他没有眼力见,元晦削瘦成纸片人,两根手指头都能拧得起,实在不必他多此一举。
姜清道:“你就不怕他醒来埋怨你?”
慕容羽叹了口气:“他已经半个月没有沾床了,怨就怨吧,总好过墨子游醒来瞧见他这副模样找我兴师问罪,把火撒我头上。”
姜清试着动了动自己半月不眠不休的念头,只觉得天旋地转。
姜清很少出谷,不喜热闹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认床。不用多,三天没睡个好觉他就精神萎靡。若延长到五天,头昏眼花,伴随轻微耳鸣。
他最长一次出谷也就七日,回来后整个人虚脱,大病了一场。
两人将元晦安顿好,走进里屋。
姜清忽地叹道:“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子游这眼光是真毒,挑了这么个徒弟,这比之血亲也不遑多让了。你与子游走的近,跟我说说,他使了什么手段,叫人这样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慕容羽道:“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费什么心思?成天仗着一副好皮囊混吃骗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姜清想了想,道:“也对。墨子游就是老天赏饭。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做,往那儿一躺,自能招蜂引蝶。”
慕容羽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犹自徜徉在无极春色里的墨玉笙,意味深长道:“老天赏饭,也得看有没有命吃。”
姜清听不懂慕容羽画外音,拍了拍他肩头,宽慰道:“你且放宽心。子游命大,死不了。不多日,就该醒了。”
慕容羽讪讪一笑。
醒了之后呢?
他要如何面对元晦?
他是真不知情?还是……
这对师徒,最后会如何收场?
第38章还鞘
四月三十,天大晴。
姜悦卿撤了所有药物,卸了银针,放走了虚脱成萝卜干的土精,将八一散的分量加重了一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八一散气味极为古怪,像是将茉莉花揉碎了塞进一双臭皮靴里捂上七八日倒出来混在一堆鱼腥草中和着天竺葵翻炒,腐臭中带着辛酸,又隐隐透着丝幽香,那是连蝇虫闻见都要退避三舍的程度。
屋里几人却像是有病似的,闻着这味几乎要喜极而泣。
姜灵云清早就过来,候在床边。
她双睫还沾着点水汽。“爹爹,师兄能醒过来,对吧?”
姜悦卿瞧她这副没出息样就气得胸闷,奈何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只能将火气暗暗撒到墨玉笙头上:“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么?阎王一时半会儿收不了这臭小子。”
姜灵云累墨玉笙得了一顿骂,自觉噤声。
姜清趁机解围道:“师父不亏是当代圣手。这回改良的药方比上回效果好了岂止千八百倍。若非五年前亲眼撞见洗血术的凶险,我真要怀疑,洗血不过是做一场大梦。”
姜悦卿缓缓摇头道:“药方上,我其实没有作太大改变。”
姜清奇道:“那为何两次洗血效果会天差地别?”
“因为他自己想活了”,姜悦卿看了一眼墨玉笙,“人的求生意念就好比一粒种子,若有向阳而生的气魄,便能顶开坚硬如铁的磐石,在石缝间开花散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姜灵云听得一头雾水,师兄从来也没想死啊。
姜清似懂非懂,暮景残光时会无限贪念夕阳,是这个道理吧。
慕容羽满脸忧思,专心致志地替墨玉笙发起愁来。
元晦整个人魂不守舍,他想活了,为了谁?
临近晌午,墨玉笙忽地诈尸一般的坐了起来。
彼时姜悦卿已经离开。
慕容羽含着眼下两抹青黑,倒在外屋床榻上小憩。
元晦在院子里晾衣物。
墨玉笙贴身衣物,沾着他身上独有的药香,几轮清水洗涤下来也没能洗净,在阳光下,一丝一缕地蔓延开来。
姜灵云拿着扫帚在里屋打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姜清握着簸箕站在一角,这是两人千载难逢的独处机会。
姜清手心冒了层白毛汗,脑海里天人交战已经不知多少回合了。
我该如何做?
先礼貌询问一声,师妹,我来帮你?
她若说不怎么办?
要不直接将扫帚从她手里夺过来?
不成,太过野蛮。
等到他终于理清了头绪,打算走谦谦公子的老路,一声“师妹”还未出口,姜灵云倏地将扫帚一掷,飞扑到床边。
她大概是惊喜过了头,忘了言语,张嘴半晌也只发出了个“啊”字,声音不算重,却足够惊醒在外屋小憩的慕容羽,以及捻着麻绳上湿漉漉的衣角,在院中发愣的元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大梦一场,整个人明显还没有还魂,眼神涣散,像是别的什么人住进了他的躯壳,透过他的双眸一一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
他忽地收了目光,没头没尾道:“院子里的桂花开了,赶紧去摘几枝,插进瓶里。过几日下雨就该被浇没了。”
墨玉笙说完这句话,又直直倒下,做他的春秋大梦去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姜清道:“他方才说的什么?院子里的桂花?”
慕容羽道:“昏话,梦话,胡话。”
末了,他又摇头叹道:“墨子游果然从不让人失望,这准是又和哪位红颜知己在那风花雪月。”
江灵云一双罥烟眉微蹙,黯然神伤。
墨玉笙多情给了旁人。
只将无情留给了自己。
姜清去了一眼姜灵云惨淡的神色,悲伤着她的悲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背倚着门框,没能再挪步。
他离得远,一听到里屋的动静几乎是足不沾地地飞奔而来,却只赶得及在门外被墨玉笙那句梦中呓语狠狠砸中脑门,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思念成疾,出现了幻听,直到姜清字字分明地道出了那句“院子里的桂花”。
元晦垂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指尖还残留着一点从墨玉笙贴身衣物上带下来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他那张万年如泥塑的脸被难以置信的期待与无法言喻的悸动揉捏成一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几乎要破相。
他的眼底有泪痕闪过。
子游的无极……是春山墨宅。
那里,会有我吗?
算无遗策的慕容羽还是失策了。
墨玉笙非但没有长陷温柔乡,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是夜,醒了。
亥时刚过,元晦将卧炉中的灰烬倒了去,添了副新的八一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八一散燃烧时会腾起一股紫烟,猛地一吸,有些呛鼻还催泪。
元晦闻了月余,鼻子已经适应了,眼睛却还没有,被熏得泪眼婆娑。
“把那玩意给我掐了,熏得脑仁疼。”
一个声音从元晦身后幽幽响起。
元晦骤然转身。
被八一散逼出来的水汽充盈着他的双眼,透过一层覆在眸子上的水膜,他隐约见到昏黄油灯下的那个身影,烛火跳曳,拨动着水膜上的倒影,亦真亦幻。
“愣着干嘛?还不给我掐了。”墨玉笙虚弱地抱怨道。
元晦违抗了师命,没去掐那碍事的八一散,他几步上前,俯下身子,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墨玉笙。
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箍。
自汴州重逢,元晦总共逾矩了三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回在汴水桥头,浅尝辄止。
第二回在汴州羽庄,深情难抑。
这一回歇斯底里,像是要把墨玉笙揉碎了嵌进自己的骨肉,合二为一。
墨玉笙大病初愈,又在床上躺了月余,身子骨颓成了块朽木,轻轻一弹就能掉灰的那种。如今猛地撞上元晦胸口,差点要灰飞烟灭。
可怜他这口疼还来得及下肚,便又被人像捆草垛一样没命地收紧在怀里,胸口被压迫到几乎窒息,差点两眼一黑歪倒过去。
他却没舍得推开元晦。
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好像也只有一个拥抱能承载住这份劫后余生的厚重。
元晦将脸埋在墨玉笙脖颈间,墨玉笙感觉颈子衣料湿了一片。
他双臂被人扣住,动弹不得,便只活动了几下手腕,在元晦后腰处轻轻拍了几下,嘴里吐出来的话,一如既往的没着没调:“我没被西域三怪砍死,没被无极绊住缠死,差点着了你小子的道。”
元晦闷声道:“怎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你想勒死你师父么?”
元晦稍稍松了手,却没有放开他。
墨玉笙上臂得了松快,缓缓攀上元晦后背,被两片硌手的蝴蝶骨刺了个心肝疼。
他眉头一皱,“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墨家从来不收丑徒弟。”
边说,边轻轻扒开元晦,“让我看看,瘦脱相了没!”
其实两人半斤八两,墨玉笙对人家挑三拣四,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瘦成了什么样。
但姜清一语中的,墨玉笙的确是罕见的老天赏饭型,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他是典型的骨相美男,即便瘦的只剩副骨架,也自有一种娇花照水的动人。
元晦便埋首在这朵娇花的肩窝处,一动没动。
他不太想让墨玉笙看到自己这副凄惨的仪容,显得太过软弱。
元晦闷声道:“你给我的安神散没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道:“你这是耍赖。怎么我用了就跟迷魂香一样。”
元晦道:“我不管,反正对我无效。你上回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墨玉笙失笑,敢情是过来讨债。
“自然。”
墨玉笙估摸着元晦腻歪劲也该过了,将他往身外带了带,“我肚子饿,有吃的没?”
元晦的双唇落在墨玉笙肩上,中间隔着层薄如蝉翼的衣料,衣料被泪打湿,几乎与肩颈黏合成一体。
四舍五入,元晦的双唇吻上了墨玉笙肩,他甚至能想象到肌肤细腻的触感。
他闭着眼,深深地将墨玉笙的气息吸入肺腑,低声道:“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元晦的鼻息有点重,还很烫,打在墨玉笙冰冷的肩窝,十分具有侵略性,逼得墨玉笙不得不将脖颈一歪,“来碗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慕容羽一推门就撞见床上两人交缠在一块,不早不晚,这手气,不去赌坊摸把骰子,血亏。
“你……你……你们……”他舌头打结,一句“伤风败俗”如鲠在喉。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元晦单腿跪在床沿,将墨玉笙压在身下,墨玉笙双臂欲拒还休地搭在元晦后肩。
这姿势,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元晦飞快地用鼻尖在墨玉笙颈窝处蹭了蹭,将他轻放回床榻,直起身子,一脸坦然地看向慕容羽:“这么晚,慕容叔怎么来了?”
这么一问,还怪微妙的。
“我……”质问和理亏,慕容羽一时竟排不出个先后顺序。
“我说无咎兄,舌头捋直了再说话成不成。怎么像个吃不饱饭的,说话有气无力。”
墨玉笙躺在床上,替他捉急,“还有,进屋敲门,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大半夜不声不响地飘进来,是想作什么?”
慕容羽一脸我不跟禽兽计较的表情,走到床边,没好气道:“来看你死透了没。”
墨玉笙微微撑起身子,从一侧接过元晦递过来的温水,润了润喉,挑眉道:“我若死了,你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求之不得。”
墨玉笙:“谋杀亲夫,其心可诛。”
慕容羽:“乐意守寡。”
……
两人越说越不入流,慕容羽蓦得感到身后一股危险之气逼近,他立刻识相地收了乱七八糟的表情,正色道:“过几日我要动身去汴州与沈清渊他们碰面。倘若他们拿回了解药,我便带你去寻七姑。”
第39章痴心
墨玉笙:“中原楼那头呢?你不用给人交代?”
慕容羽语气不算好:“神农谷又不是神仙谷,住的是人又不是神仙,病有所治有所不治。”
墨玉笙点点头,“你都跟师父说了?”
慕容羽扫了一眼墨玉笙右肩,“那么大个血疙瘩,你当所有人都瞎么?”
墨玉笙笑笑,“老头心口不一,还是挺疼我的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高处不胜寒。他萧翎天或许身不由己,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累你伤成这样,我们也总得有所表示。”
墨玉笙顿了顿,“你打算何时动身?”
慕容羽道:“就这两日吧。”
墨玉笙放心不下慕容羽,想了想,道:“我随你一同去。”
慕容羽皱了皱眉,“你这副身子骨,去了不就给我添乱。我孑身一人行动轻快,路上若真再遇上不知好歹的,也好应付。”
墨玉笙深情不过三秒,仿佛生怕别人惦记上他一点好似的,贫嘴道:“少在那自作多情,谁说我是为了你?”
他眼尾微挑,漏出点恰到好处的风流,“我至今没有见过鬼主的庐山真面目,这次正好去会会他,亲手揭了他的人皮面具,看看里面究竟藏着怎样一个惊喜。”
慕容羽后脊微凉,下意识去了一眼元晦。
元晦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正巧墨玉笙的辘辘饥肠不合时宜地嘟囔了几声,他有些讨好似的对着元晦道:“对了,煮面的时候别忘了加几片火腿,被人当花草浇了一个多月,实在太想念一口肉味了。”
元晦将八一散掐了去,面无表情地看向墨玉笙:“师父大病初愈,虚不受补,还是吃点流食比较稳妥。晚饭还剩了些米粥,我去给你温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哑口,怎么讨一口火腿,连面也佘进去了……
等到元晦出门,慕容羽才压低声音道:“墨子游,你个禽兽。”
墨玉笙捻起根指头,戳戳自己,“禽兽?我么?讨几片火腿就成禽兽了?”
慕容羽目瞪口呆,此人到底是把装蒜的好手还是块不可雕的朽木?
慕容羽便又咬着牙,“方才……我进屋那会儿……嗯……你俩抱在一块在做什么?”
慕容羽脸皮不算薄,说这话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墨玉笙木归木,还不至于蠢,总算明白过来慕容羽来时那如遭雷劈的表情是为何,他一脸震惊地竖起两根指头,狠狠戳向慕容羽,顺便将“禽兽”二字还了回去。
两人正为谁是“禽兽”吵得不可开交,元晦端着碗面进屋了。
面香四溢,轻易就扫清了八一散的余味和两人的火气。
慕容羽与墨玉笙一路货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谷中月余全靠挨家挨户蹭饭才活到现在。
谷中人自给自足,食材都是现摘现压,一顶一新鲜,但是厨艺嘛,远不及医术精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总共尝过三回元晦的手艺。
第一回在春山镇墨宅,第二回在汴州羽庄,第三回在神农谷,那时墨玉笙还没醒。
元晦的厨艺就如他的功力,日益精进,几乎到了可以与慕容府衙厨媲美的水准。
慕容羽于是舔着脸,对着元晦道:“锅里还有剩么?盛碗汤也行。”
元晦将滚烫的面碗落在桌上,“没了,师父他身子虚,我特意没多下。”
他顿了顿,“慕容叔若是饿了,我再去下一碗?”
慕容羽笑得谄媚,“那就有劳了。”
元晦应了一声,盯着热汤面却没动。
他实在不愿将穿衣喂饭这种美差拱手让人,还是那个人。
元晦不得不承认,单凭慕容羽可以直呼墨玉笙表字,百无禁忌地与他打嘴仗这一点,他就对慕容羽嫉妒得发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慕容羽何等的人精,立刻就心领神会,识趣地接口道:“面凉了我叫你,我伺候不了这祖宗。”
墨玉笙脸黑如锅底,待元晦出门,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没见他气色不好么?你还忍心压榨他?”
元晦在灶屋架锅烧水,听着从里屋传来的掐架声,总算在浑浑噩噩的虚无中抓住了一点真实。
…………
墨玉笙身板异于常人,醒后第二天就可以下床活动,第三天就能上蹿下跳。
元晦恐他动真格,寸步不离低守着他。
谷中四季如春,盛夏已至,日头也不显得毒辣。
元晦将桌椅搬到小院,陪着墨玉笙在院中接客。
来了一波,又送走一波,最后留下姜清与慕容羽二人。
几人品茶闲聊。
院门被人推开,姜灵云走了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打开点心盒,端出一碟糕点,“我新学的莲花糕,清甜解暑,师兄们尝尝。”
慕容羽第一个动手,接连吃了三块。
古人道:食色,性也。
慕容羽不好色,好吃。食与色,他总得占一头。不然枉为人。
姜清跟着取了一块,他不舍得大口吃,一点一点啃平了糕点的棱角。平日里,他是万万没这等待遇。
墨玉笙与元晦没动。
姜灵云对着元晦道:“你别拘谨,尽管吃就是。”
元晦礼貌一笑,“多谢师姑,只是我平日不大吃甜食。”
姜清奇道:“我听子游说你是苏州人,苏州那不都偏甜口吗?”
元晦面不改色道:“我是个例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姜灵云并不多劝,她绕到墨玉笙身侧,将糕点移到他跟前,“师兄,你尝尝。”
墨玉笙摆摆手,“我天生吃不来这些甜腻的东西,一吃胃就犯酸。”
他顺水推舟,将糕点碟往姜清面前送了送,“你怎么跟个小娘子似的,吃得痛快点行不行。”
姜清耳根泛红,慌忙将糕点一口吞了下去。
姜灵云缓缓垂下眼眸,“一年一夏,玄玉池的莲花又开了,师兄……要随我去看看吗?”
墨玉笙摇摇头,“我得收拾行囊,明日便要随你无咎师兄离谷。”
姜灵云愕然抬眸。
夏光打在墨玉笙脸上,染得他苍白的肌肤微微泛红。他眼角眉梢吊着一点笑意,风流如斯。
姜灵云一时有些恍惚,她怔怔道:“那年仲夏,你在玄玉池中舞剑,水波不曾打湿你衣角半分。你用剑尖挑下一瓣红莲,雕花提字。”
她顿了顿,眼底漫上一层水雾,“提的是: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你将那瓣红莲挂在剑梢,递到我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年墨玉笙十三,她十一。
如今她二十六。
算起来,她芳心暗许墨玉笙十五年。
那是她最好的年华。
姜灵云从袖中掏出个荷包,荷包上绣着彩蝶双飞。
“我十一岁起就心心念念想为你亲手缝制一个荷包。可惜我手拙,花了十五年,才学会。”
“哐啷”两声,两盏茶杯相继被碰倒。
姜清欲盖弥彰地捻起袖子去擦拭桌上的茶水。
元晦无知无觉地看着墨玉笙,任茶水打湿袖袍。
慕容羽受牵连,被溅了两身,有苦难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沉吟片刻,苦笑道:“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我那时年少轻狂,若有冒犯还请师妹见谅。”
他顿了顿,接口道:“我有个用顺手的荷包,跟了我很多年。我这人念旧又是个老古董,用不惯新东西。”
姜灵云默不作声地将两湾清泪收进眼底。
她攥着荷包的五指收紧又松开,终于还是缓缓收回到身侧。
“我本也不指望你会收下。只是十五年了,我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抛下句清清淡淡的话,转身而去。
慕容羽目送姜灵云离开,叹道:“墨子游,你还真是无情。”
墨玉笙笑得无奈,“我既对她无心,便只能对她无情。断了不该有的念想,才能成全她与旁人。”
他看了一眼姜清,“你若对她有心,此刻便该追出去,陪着她。”
姜清垂着头,木然道:“灵云对我无意,我又何苦去扰她清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由此看来,你对灵云未见得有多喜欢,也并非非她不可。”
姜清盯着手中的茶杯,茶水清透,映着夏光。
姜清缓缓开口道:“有一年夏天,我随父亲上山采药,不知招了什么东西,回来大病一场。我每日被按头灌药,喝到后来,实在恶心,便使性子不再喝药。灵云听说了,抱来一罐蜂蜜。我喝一碗苦药,她奖励我一勺蜂蜜。我当时就想,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我何其幸运,这么早就遇上了她。”
好似每个情动都始于夏日。
大概躁热的夏光真的比较容易叩开爱悦的门扉。
姜清目光幽深:“我倾慕她,也敬重她。她眼里没我,我就静静远观,默默守着。我并非一定要与她相好,她若安好,我便安心。只是……如若不是她,我终身不婚不娶。”
墨玉笙低低地笑了几声,“假正经!你就没想过与她耳鬓厮磨,交颈而卧?”
姜清一愣,旋即耳根红得几乎要冒烟。
墨玉笙接着浇油,“有情就有欲,有欲就会贪嗔痴,会求不得,会怨憎会。情爱迷人心智如斯,却让人欲罢不能。你是凡人,又不是和尚,何苦违背本心,压抑天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姜清脖子红得几乎要渗血。
慕容羽趁热打铁,“人活一辈子,总该有件什么事让你愿为之赴汤蹈火,总该有个什么人让你愿为之头破血流。自泊,你比我幸运,那么早就遇上了那个人。”
姜清愕然,几乎要痴了。
墨玉笙恨铁不成钢,“姜自泊,大大方方承认你想与心上人纠缠一辈子不好吗?何必婆婆妈妈,畏手畏脚。单看这点,你的确配不上灵云。”
姜清神色几变,忽得起身,推门而去。
慕容羽目送他走远,“你说他会开窍吗?
墨玉笙攥着茶杯,茶水清浅,几乎见底。
“那得看他爱的有多深。”
第40章浅吻
送走姜清已近日落。
墨玉笙见慕容羽没有抬屁股的意思,问道:“你呢?不走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不急,还早。”
念及二人多年情谊,墨玉笙不便明着赶人,委婉道:“明日一早出谷,你抓紧回屋收拾。”
慕容羽打定主意蹭饭,死皮赖脸道:“不打紧,再坐会儿,本来也没多少行李,回头再收拾也不迟。”
元晦抬头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道:“都这个点了,慕容叔吃完饭再走吧。”
慕容羽点头如捣蒜,心里叹道:“这师徒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元晦笑道:“晚饭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慕容羽毫不见外,问道:“有什么?”
不待元晦开口,墨玉笙冷脸道:“有面,爱吃不吃。”
慕容羽回了墨玉笙一个白眼,心道:“又没吃你的,在那摆脸给谁看。”
慕容羽反感墨玉笙的冷脸,却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元晦做面的手艺是真绝。若不是被羽庄绊住了脚,他真有心想拉元晦入伙,去京城开一家面馆。
面馆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一碗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笑容可掬地目送元晦进了灶屋。
墨玉笙脸色一变,“一会儿快点吃,吃完早点滚。”
墨玉笙说到做到,不等慕容羽将面汤喝尽,他在桌下抬腿就是一脚将人踹跑了。
元晦吃得慢,还剩一大碗。
他吃面时有个习惯,会看着墨玉笙先吃。估摸着墨玉笙不够,他会蚂蚁搬家一筷子一筷子将自己碗里的面挪到墨玉笙碗里。
元晦嚼着嘴里的面,问道:“慕容叔有什么急事吗?怎么走得这么匆忙。”
墨玉笙道:“他没有,我有。”
元晦奇道:“什么事?”
墨玉笙汤足面饱,将碗往前一推,“还债。”
元晦一头雾水,反问道,“还债?还什么债?”
墨玉笙笑而不语,只定定地看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忽地灵光一闪,低头风卷残云地将碗中汤面一扫而空。
吃过晚饭,元晦顾不得收拾碗筷,匆匆进屋取了件薄披风搭在腕子上,跟着墨玉笙出了门。
两人并肩而行。
天还没黑透,尚有一丝残阳斜挂西山。
元晦道:“现在去看夜光草,应该不早吧?”
他难掩兴奋,连眉梢都添了几分喜色,显得异常灵动。
墨玉笙忍不住逗他道:“你倒挺会记账。挺好,将来墨家内务交与你打理,再放心不过了。”
元晦耳根微微发烫,明知这不过是句无心的玩笑话,他还是难以自抑地反复琢磨:“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内务,这莫不是……女主人的活儿?”
一炷香后,两人来到一处山丘。
墨玉笙所言非虚,此处的确是绝佳观景点。
这处山丘与乱子林接壤,如一柄长剑斜插入乱子林深处。山丘地势低,尖端处高不过一丈,佝腰就能碰触到毛芒乱子的花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在山丘边缘坐下。
花穗感知到有人靠近,缓缓后移。
元晦将披风搭在墨玉笙肩上,问道:“我看这天色也快黑透了,怎么还不见她发光?”
墨玉笙故弄玄虚道:“这儿的夜光草有小姐脾气,需托人捎话才愿出门见人。”
元晦不太能分清这是句玩笑话还是实在话。
一来神农谷奇珍异兽多,委实不应以寻常眼光看待。
二来光是与墨玉笙比肩而坐就足以让他如梦如醉了,他实在转不动脑子再去想些有的没的。
元晦微微侧头看向墨玉笙,满眼含笑,“那你快托人和她们说一声。我都等不及了。”
墨玉笙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急性子。”
等到黑夜收了最后一线夏光,墨玉笙忽地抬手,一股温吞吞的真气自掌心而出,扫入身侧草丛。
一群流萤受惊,四散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流萤提着尾部的灯笼,散入无边黑夜,有几只误入乱子林,打翻了身后灯笼,荧光泄了一地,浇在毛茸茸的花穗上,着了光。
先是点亮了一棵,而后两棵,而后三棵,片刻后,两人足下成了一片星海。
夜风拂过,薅走一团茸毛。
墨玉笙眼疾手快,截了胡。
茸毛忽明忽暗,好似一颗星辰。
墨玉笙摘了这颗星辰递给了元晦。
元晦捧在手心,久久无法移目。
他忽地低声道:“师父,我等你等得好苦。”
撕心裂肺的苦。
墨玉笙心头一酸,面色如常,“我这会儿在你身边,抬头多看我两眼不就成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元晦没有抬头。
他双瞳中含着两团星光,半明半昧。
元晦轻声道:“那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我起身去你屋里关窗。然后,我发现你没了鼻息。我当时害怕极了,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墨玉笙不知道那个雨夜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睁眼时看到的元晦。
二十岁的少年郎,就像株不见阳光的植物,活着,将一点点的绿色熬得只剩下枯黄。
墨玉笙抬手想在元晦头上轻轻乖一下。他犹豫再三,到底没有下手,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墨玉笙故作轻松道:“乌鸦嘴,你师父这不活得好好的吗?别学你慕容叔,成天伤春悲秋,晦气得很。”
元晦缓缓抬眸看向墨玉笙。
两湾如水的眸子泛着盈盈波光,里面满满当当盛的都是墨玉笙。
掌心的星光打在元晦的侧脸,光影将他俊秀的面庞切割成两半,一半忧伤一半深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似乎是笑了一下,“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你远离我。再有一次,我可真的就疯了。”
墨玉笙心头狠狠一颤,面上却不见波澜。
他伸手在元晦额间重重弹了一下,笑骂道:“好端端一个青年才俊,成天疯啊死啊的像什么样。”
元晦避之不及,被弹了个正着。他捂着红痕,幽怨地看着墨玉笙。
墨玉笙道:“痛吗?痛就对了。这样才能让你清醒。”
元晦苦笑。
方才有那么一刻,他心头压抑的情愫几乎要破土而出。情深意重,重到这副凡人之躯已难以承受。
元晦平复了心绪,问道:“对了,师父在无极看到了什么?”
墨玉笙一愣,“问这干嘛?”
元晦笑笑,“没什么,就是好奇,想问问。”
两人挨得很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目光落在元晦勾起的唇角。
相识七八年,他头回留意到元晦笑容下竟藏着两湾清浅的梨涡。
他蓦得觉得有些眼生,便又多看了几眼。
眉眼似乎也与从前不同了,沉郁中添了几分温婉。
元晦眉头一动,“师父,怎么了?”
墨玉笙蓦地回神,一时尴尬得忘了言语。
元晦便又追问道:“你那时在无极,看到的是什么?”
墨玉笙的无极是春山墨宅。
那里有院子,有桂花,还有元晦。
这本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墨玉笙不知为何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恰巧一只流萤路过,他便伸手,将那倒霉的流萤困在手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生硬地转了话题:“这只叫做冷水流萤。性子温和。有时夜黑风高,还会给人带路。还有一种叫赤练流萤。那种性子残暴,像个火药桶,一碰就爆。我那时差点失手烧没了乱子林,就是拜那东西所赐。为这事,我被罚关禁闭七日,期间还不许进食。若不是你慕容叔冒着连坐的危险偷摸给我捎饭,我可能真就没命在这坐着与你闲聊了。”
元晦按捺住满心的失落,配合地冲墨玉笙笑了笑。
他见黑夜中有只赤色流萤,便伸手去够,“师父,这只颜色好特别。”
墨玉笙眼力不太好,索幸不是个色盲,还能勉强分辨出色彩。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流萤尾部竟像是着了一团赤焰。
“别碰!那是赤练流萤!”
他脸色大变,一把拽住元晦衣袖往身边带。
元晦一脚踩空,失重摔落山丘。
墨玉笙没松手,跟着元晦跌了下去。
混乱中,元晦双手摸上了墨玉笙腰身,两人一路交缠翻滚着滑进了一片星辰浩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光草徐徐后移,又悄悄漫上,将二人拢在一团星云之中。
元晦半伏在墨玉笙身上。
身下,墨玉笙眉眼如画,两片淡如水的薄唇被星光镀上了一层光华,叫人挪不开双眼。
今日午后院中,墨玉笙的话,慕容羽的话,姜清的话交替着在元晦耳畔响起,最终,姜灵云那句“十五年了,我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他情种墨玉笙的时间不及姜灵云长,那是因为他没能有那个幸运早生十年,早点遇上他。
但论情深,他不输半分。
元晦蓦得佝下身子,含住了墨玉笙的唇。
大概是惊吓来得太过突然,墨玉笙一时竟没作任何反应。
元晦便又颤抖着舔开了他的唇逢。
墨玉笙脑中轰的一声,将他瞬间就炸清醒了。他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将元晦掀翻在地,而是迅速看向元晦双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眸子黑白分明,泛着淡淡的水汽。
眼底不见血光。
他竟然是……清醒的。
墨玉笙头皮一阵发麻,他猛地揪住元晦后领,没怎么费力地将他轻轻拽落。
元晦跌坐在一侧,脸上血色褪尽,连呼吸都在颤抖,神色却还算平静。
墨玉笙艰难坐起,起身时两眼一黑,一阵眩晕,他双手及时撑地,才勉强将身子支起。
墨玉笙其实没有旁人看到的那般无所不能。这副病体也就是在他的折腾下才能醒后第二天就下床着地,换作寻常人,至少也要躺上个七八日。
他并非贱骨头一个,只是再看不得身边人如丧考妣的面目。
此刻这些天被刻意压制的虚脱感、无力感、体乏感变本加厉地轮番向他来讨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匀出只手,颤颤巍巍地探向胸口的药瓶。手指碰触到冰冷瓶身的刹那,他蓦地将手缩回,搭在额角缓缓揉起了太阳穴。
宽大袖袍下,元晦将双手攥成了拳头,指尖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他将手抬起又垂下,起起落落十数回,却始终不敢再靠近墨玉笙。
两人相视无言,风过有声。
良久,墨玉笙攒足了点说话的气力,沉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元晦死死地咬住下唇,皓齿下渗出了一行细细的血迹。
他胸口起伏了几下,回道:“你的身子.......”
墨玉笙没心思和他掰扯,言简意赅道:“为什么?”
元晦置若罔闻,怔怔地问道:“你的身子.....”
墨玉笙无语,自己的清白难道还比不上这副破身子?
他心知拗不过元晦,只得胡扯道:“无碍。来时走得疾,灌了点冷风,有点受凉。缓缓就好了,不算大事。”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我想知道为什么,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微微垂下眼眸,“这种事能有什么原因。情爱迷人心智如斯,教人欲罢不能。”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墨玉笙蓦的想起是今日自己献给姜清的金科玉律,便又有些啼笑皆非。
好心规劝姜清的话,竟将祸水引向了自己。
元晦急喘了几下,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师父……你会……嫌弃我吗?”
墨玉笙噎了半晌。
说全然不介意,那是假的。
墨玉笙风流却不下流,男女一事上,讲究个名正言顺。
换作旁人,他大概早就将“恶心”两字和着一地鸡皮疙瘩劈头盖脸的糊人一身,兴许还会不解气地抬腿补上几脚。
但这不是旁人,是他的小元晦。
墨玉笙头疼得厉害。血月下那只瑟瑟发抖却义无反顾伸向他的手,汴州羽庄那口浓得发黑的血渍,江南密室那对摄人心魂的赤瞳,还有慕容羽那句“将来你俩要如何收场”交替着在他脑海中缠斗不休。
良久,他平静地开口道:“我……长你七八岁。你虽未正式行拜师礼,但你我以师徒相称多年,我一直拿你当徒弟看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父亲嫌弃自己孩子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将最轻柔的话磨成了最锋利的刀,刀刀诛心。
父……与子。
元晦做了一个笑的表情。
横在两人之间的不是爱与不爱,是天理人伦。
他为了墨玉笙做个怎样的人,走一条怎样的路都是他的事,他可以自暴自弃,可以破罐破摔……却不舍拖着墨玉笙共沉沦。
元晦那即便卧榻而眠也挺拔如松的脊梁骨像是被谁抽了去。
他身形晃了晃,瘫软成一堆烟灰,像是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元晦缓缓抬眸看向墨玉笙,周遭星光熠熠,其华灼灼,再也照不进他的眼底。
元晦一字一顿道:“我不怕遭世人唾弃,不怕天打五雷轰,死后也不怕下阿鼻地狱。但……我不会叫师父难堪的。”
第41章黄泉
慕容羽向姜悦卿辞行后,回到住处,被堵在院门口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抬头看向他,眼中尽是落寞,“有酒吗?”
慕容羽皱眉,“没有。你才好没几天,就急着作死吗?”
墨玉笙又道:“黑曜水有吗?”
慕容羽将墨玉笙领进了门。
两人相识十数年,墨玉笙从来都一副欠揍讨打的模样,这副有如丧家犬般的尊容倒是头回。
慕容羽点了风炉,取了一把黑曜豆放进茶壶里,“今日是吹了什么稀罕风,怎么想起喝这玩意儿了?”
墨玉笙并不说话,只是苦笑连连。
慕容羽下意识去了一眼门外,平日里形影不离跟着他的元晦不见了踪影。
屋内苦气弥漫。
慕容羽抽了个茶杯,给墨玉笙满了一杯,递了过去,“小心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握着茶杯边缘,“你呢?”
慕容羽摆摆手,“我喝不来这苦味。”
他沉默了片刻,忽地开口道:“你……知道了?”
墨玉笙愕然。
他顿了顿,迟疑道:“你……也知道了?”
两人间难得的一点默契竟都用在猜哑谜上了。
墨玉笙接着道:“你何时知道的?”
这回轮到慕容羽苦笑,“比你早。”
他犹豫半晌,“你……是如何打算的?”
墨玉笙默不作声地灌了一口黑曜汤。水才刚沸,烫得人舌尖发麻,眼泪都快逼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知他心里发苦,由着他一口接一口。
良久,墨玉笙开口道:“他若不提离开,我便会将他留在身边。”
慕容羽将眉心拧成了根麻花。
“墨子游,你该不会……”
墨玉笙垂下眼眸,不去看慕容羽。
他低声道:“他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如今只是一时糊涂,走了岔路。我不能看着他一条路走到黑,趁我还有点气力,总得扶他一把到正道上。我放心不下他一个人。”
墨玉笙顿了顿,将声音压成一线,“他是苏家唯一的血脉,是仅存的一点香火,我岂会由着他断子绝孙?”
慕容羽一手搭在茶桌边缘,抠着桌角,指尖隐隐泛白。
慕容羽道:“子游,趁现在局面还不算太乱,你抽身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摇头,“那日你们走后,我留在师父屋内。师父说和尚练的功讲究六根清净,最忌讳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我与他总归是师徒一场。他孤苦无依,又有血仇未报,我若在此时离了他,无异于将他推向疯魔的深渊。”
慕容羽不自觉将嗓音提高了些许,“子游,你替墨覃盛挡下一剑,又庇佑苏家遗孤这么些年,你上对得起墨家,下不欠苏家,如今也该为自己盘算盘算了。”
墨玉笙盯着茶杯,杯中汤水浑浊,亦如前路。
墨玉笙道:“我与他是一对师徒,只是他恰好姓苏,我恰好姓墨。”
慕容羽沉声道:“元晦的师父是墨玉笙,不是墨舟遥。”
墨玉笙一愣,旋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墨子游,他是苏曦,他父亲是苏令,他母亲是吴姬。当年象山论剑,吴姬被墨覃盛误伤,香消玉殒。苏令多年还魂无果,在剑尖涂上茴梦香,将你伤成了这样。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他日,若苏曦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己全心全意倚靠的人是仇家之子,自己的父亲是残害心上人的刽子手,他会怎样?真到那时,他不疯都难。”
慕容羽起身绕至墨玉笙身后,将双手搭在他肩上,“子游,他姓苏,你姓墨,这就是命。逃不掉,躲不过,那就两相忘。”
墨玉笙神色几变,原本云雾轻笼的双眸忽地就云开雾散了。
墨玉笙轻声道:“无咎,我是他的师父,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他若真疯魔了,旁边总得有个人拉他一把不是?不然……他岂不是太可怜了?”
“子游.....”慕容羽握紧了墨玉笙的肩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将慕容羽轻轻佛开。他起身行至门口,蓦地回头,一双桃花眼里清明一片,“既是逃不掉,躲不过,我便要与这烂透了的命运缠斗到底,看看腐烂的命根里还能生出怎样的蛆虫。”
慕容羽默然。
他忽地佝身握住桌上的茶杯,就着点余热,将杯中残水一饮而尽。
真他娘的苦。
但又如何苦得过这稀烂的命运?
…………
五月初五,三人出了神农谷,启程前往汴州。
元晦言出必果,没再为难墨玉笙,还极其配合地将父慈子孝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是旁人见着都要动容的程度。
可偏偏还是有人要鸡蛋里挑骨头。挑刺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羽。
趁着元晦去茶室沏茶,慕容羽凑近墨玉笙,压低声音道:“那晚你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把人伤成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死鸭子嘴硬,明显底气不足,“也……没说什么。他怎么了?看着不挺好么?”
慕容羽皱了皱眉,“面上看着与平常无异,但是……”
“但是什么?”墨玉笙心虚地追问道。
慕容羽无力地看了墨玉笙一眼,“但是没有灵魂。连偶尔下厨做的面都不香了。”
墨玉笙装腔作势地回怼道:“当初你说你想效仿五柳先生我就觉可笑?人家不为五斗米折腰,你呢?一碗面就能将你卖干净!”
墨玉笙面上凶悍,心里却愁得发虚。
元晦的异样,他又怎会觉察不到呢?
还是会矜矜业业地端茶倒水,会在起风时贴心地递上披风薄毯,却不再有肢体接触,也没有眼神交流,两人间连对话都精简到只剩下恭敬的称呼,连个语气助词都省了。
墨玉笙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惦记着这点如父如兄的情谊,元晦便回了一张“泾渭分明”,他一时不知是该笑纳,还是该哭拒。
船行十日,三人换了一辆马车,继续北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摸行了五六日,抵达汴州南郊青城山。
正值盛夏,蝉鸣呱噪。
傍晚时分,本该是最闹腾的时候,夏蝉却仿佛是被人灌了哑药,齐齐禁了声。
车夫年约二三十,五官不算粗糙,平日里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看着还算踏实机灵。
他放缓了马车,自言自语道:“真是古怪,怎么看着与平日的路不大一样?”
慕容羽用羽扇挑开车帘,“怎么?迷路了?”
车夫拍拍胸脯,“公子大可放心。我乃汴州本地人,对这一带地形了如指掌,保证将几位平安送达。”
半炷香后,马车骤然停下,车夫拨开车帘,探进来一张苦瓜脸,“请问三位是第一次来汴州么?”
慕容羽道:“来过几次,怎么?”
车夫尴尬地笑了笑,“好像还真迷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人闻言下了马车。
马车跟前横着一条河,河面宽两三丈,河水清浅,河床弯弯绕绕向两旁密林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
车夫挠了挠后脑勺,面露窘相,“上山就一条大道,往常跟着大道一路向北,两三个时辰就能下山进城。今日也不知怎得,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我长这么大,从来也不知道青城山上还有这么一条河。”
墨玉笙一言不发地从地上捡了块石子,投向河面。
石子入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也不见四溅的水花。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声地吞没,静置于水中。
墨玉笙眉心微蹙,“我们不是迷路,而是入了迷阵。”
慕容羽看向他,“什么阵?”
“黄泉阵。”
车夫常年做车马生意,拉过百姓商贩,也拉过江湖术士,对这些个江湖用语并不陌生。他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重点,哆嗦道:“黄……黄泉?是阴曹地府的那个黄泉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点点头,给了他一个锥心的回应。
慕容羽:“听着怪邪乎的。子游,你可知破解的法子?”
墨玉笙摇摇头,“我游历江湖,曾道听途说过一些阵法,叫的上名,却对奇门遁甲毫无研究。”
车夫双腿发虚,险些一屁股栽倒在地。他忽地讪笑几声,往后退了几步,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什么神鬼邪说。此路不通,我另寻他路。”
可惜刚转身,一道黄泉横在面前,生生断了去路。
车夫浑身狠狠一颤,怎么会……方才身后分明空无一物。
他像是被谁踩了狗尾巴,忽地高高跃起,发疯似得冲向河面。
“什么黄泉,我看你们都中了邪。这不过就是一条普通的河,大不游过去便是。”
可怜车夫一只脚刚入水,便悔青了肠子。
这哪里是水,分明是胶,触感软绵绵,黏糊糊,挨上便再不能脱身。车夫脸色煞白,直觉今日命数是到了头。
电光火石间,一道鞭影落在他身侧,拧小鸡似地将他凌空拔起。而他身下,似有无数只手自水中探出,拽住他的双足。
车夫没命地狂蹬,混乱间,双足滑出了靴子,被墨玉笙一把提上了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夫捡回半条命,瘫软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想:“果然还得听媳妇的,不能穿小鞋。”
慕容羽将目光从河面收回,问道:“这是什么鬼玩意,还能吞人不成?”
墨玉笙俯身拾了块石子,他指尖一动,石子乘着气流飞向河对岸,在穿越河面时,忽地被定在了虚空中。
墨玉笙道:“道人管这叫’虚’,是黄泉阵的结界。一切靠近虚的东西,无论是人是物,都会被吞噬。”
慕容羽轻轻晃动着羽扇,若有所思道:“那人还真是神机妙算,竟算准了我们会在此时此刻经由此地,早早便布下阵法等着我们入瓮。又或者……”
他顿了顿,“是我们误打误撞,入了他人迷阵?”
第42章蛊尸
二人说话这当,天光被黑夜收了去,蓦得一片漆黑。只有一道嵌在林中的黄泉,闪着幽幽青光。
慕容羽道:“横竖在这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顺着这黄泉走下去,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在那儿装神弄鬼。”
车夫闻言,退到马车旁,死死攥住缰绳。“要去你们自己去,我死也不会离开这里。”
墨玉笙走到他跟前,笑道:“这位大哥,你一人留在此地,倘若遇上什么危险,是打算让马兄来护你周全吗?”
车夫愤愤地别过脸,不去看墨玉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原是个极其迷信之人,出门前分明看过黄历,大凶,不宜远行。
就是这张妖颜惑众的脸让自己破了二十几年的规矩,落到这份田地。
车夫带着哭腔道:“我就是个讨生活的,家中还有妇人与幼子。几位大侠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见这架势,三言两语怕是劝不好。慕容羽于是开口道:“不如你们留下,我去前面探个究竟。”
墨玉笙收了笑,“不可。此阵凶险至极,你孤身前往,恐有不测。”
他看向元晦,“你陪着慕容叔去探路,我留在此地。”
元晦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下一刻,一点红出鞘,直直刺向车夫,在车夫喉头处顿住,顶出个小小的凹陷。再往前送上那么一毫,便会刺破肌肤。
元晦面无表情道:“要走要留?”
车夫后背已经湿透。他不敢动弹,只得拼命地眨眼,示意元晦一切好商量。
几人沿着黄泉徐徐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河畔不知何时冒出星星点点几簇白色草木。那草木晶莹剔透,形若水晶,在黑暗处发出幽幽白光。山风拂过,草木微微晃动,仿若游灵。
车夫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墨玉笙道:“水晶兰。”
车夫颇感新鲜,凑上前去。
水晶兰清澈透明,花瓣薄如蝉翼,宛如少女吹弹可破的冰肌。
他忍不住碰触了一下。
墨玉笙双手背在身后,嘴欠的毛病又犯了。
“我还没说完。水晶兰别名腐生花,又叫地狱草,传说靠腐尸为生,你可知道?”
车夫哭丧着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恨不得剁了这只生事的手,“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墨玉笙笑笑,将车夫扶起,“暂时死不了。此花无毒。”
车夫欲哭无泪。媳妇说得对,长得太好看的人不能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这当,山风捎来一股腥咸。
慕容羽低声道:“当心,有古怪。”
几人借着黄泉的幽光看去,几步之外立着一排半人高的巨缸,不知数量几多,一直延绵至黑暗深处。
慕容羽羽扇飞旋着脱手,卷起如刀锋般的气流,扫过一排巨缸。
只听“砰砰”几声,巨缸应声炸开,暗红色液体如银浆迸裂,伴着一股无以名状的腥臭,散入虚空。
那腥红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血浆。
车夫眼前一黑,瘫倒在墨玉笙身侧。
墨玉笙拎着车夫后退几步,面色微沉,“那巨缸阵与黄泉垂直,延伸至不同方向。我们……”
“沿着巨缸走。”慕容羽接口道。
车夫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绝望地提议道:“不如....我们退回到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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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羽下巴微微抬起,似在虚空中搜寻什么。
墨玉笙心领神会道:“你那狗鼻子可是又闻出了什么异样?”
两人目光交错。
慕容羽道:“是无影,他来过。”
墨玉笙唇角漫上一丝笑意:“如此甚好。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车夫不敢多嘴,只得在心底愤愤道:“我说这位爷,你到底有没有心?当这是在游灯会吗?您几位图热闹可以,可否别捎上我?”
几人离了黄泉,四下漆黑,只能依稀借着脚下水晶兰发出的幽光辨认前路。
幸而云散天开,泄下几缕月光敲碎了黑夜,露出黑暗下藏着的诡异和狰狞。
巨缸被拍成了碎渣,乱七八糟地呈尸荒野。暗红的液体流了满地,粘稠又浓厚,已经微微结了痂。而那血迹中,印着深深浅浅的足迹,夹杂着破碎的衣料与凌乱的毛发,看得人触目惊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夫伏在树干上,呕吐不止,差点没将胃给捣腾出来。
他这辈子杀过鸡宰过羊,没少见血,却还是败给了这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偏偏他身强力壮,若是能两眼一抹黑就此晕厥,该多好?
元晦站在一摊血迹旁,目光扫过那泛着恶臭的坑坑洼洼,“这并非鞋印。”
“是足印。或者说……是爪印。”墨玉笙接口道。
他佝下身子,伸出手掌朝着其中一个足印比划了一下。
那足印足有寻常人两倍大小,近似人足,一掌五趾,只是趾头比常人尖锐些,像是利爪。而足印间错落着掌印,除了大些指尖锋利些看着与寻常手掌无二。
墨玉笙收了手,笑道:“看样子是只用双掌双足行走的怪物。莫不是运气好,撞上了只山海经的神兽?”
慕容羽扫了一眼血迹上深浅不一,大小各异的印迹,好意提醒道:“不是一只,是一群。”
车夫胃中残食已经吐尽,虚脱的靠着树干,指着脚边散落的几块与血色混作一团的衣料,满脸的生无可恋:“什么怪物还会穿衣,还有长发?”
车夫还想说些什么,被慕容羽打断。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人遂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山风卷着几声似有若无的哀嚎从四面八方涌来,叫人难辨东西。
墨玉笙闭着眼,立在黑暗中。
在觉察到自己可能会又瞎又聋后,他在最短的时间内为自己寻了一条出路。利用气流的变化感知物体的存在。几年修行下来,他的觉知能力已经出神入化。
墨玉笙蓦地睁眼,使出一招踏雪无痕,顷刻间飘出两三丈远,“跟我来。”
几乎在同时,元晦使出御风术,飘至墨玉笙身侧。
慕容羽一把捞起虚弱成一摊棉絮的车夫,架着他凌空跃起。
夜风在车夫脸上胡乱的拍打,他绝望的想:“我这是要飞天成仙了么?”
几人疾行在林间,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地形忽地变得开阔,那诡异的嘶吼声愈发清晰,似杜鹃啼血,又似野兽哀嚎。
终于,几人在一座山丘上见着了那群依着双掌双足行走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是披头散发,却也不难分辨,的确是人的模样,有男人,女人,甚至孩童。都穿着衣物,尽管衣衫褴褛,甚至衣不蔽体。
然而也只是模样像,确切来说,是群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他们一部分直立行走,一部分如野兽般在地上爬行,此刻正张牙舞爪涌向山丘上的一块巨石。
巨石顶端坐着两人,正是无影与沈清渊。
沈清渊似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正闭目调息。
无影坐在他身后,一掌抵在他后心处输送真气,一掌在虚空中起起落落,掌风化作刀光剑影,将二人护在中心。
无影爪诡谲狠辣,专挑喉颈与心脏,招招致命,却意外终结不了这群人形怪物。
被无影爪拧下来的脑袋、手足不甘寂寞,跟在躯干后,蠕动前行。
每一块残肢下似乎都藏着一个金匣子燃着一把地狱之火,让其永生不死。
“蛊尸?”慕容羽惊疑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蛊尸是用蛊虫驱动的尸体。只是寻常的蛊尸再怎么铜墙铁壁也有破绽,只要寻到破绽就能一击致命。像这种即便将其大卸八块,每一块残肢依旧能独立活动的蛊尸,当真是闻所未闻。
眼见无影寡不敌众,慕容羽一把扔下车夫,挥手在指尖斩了一道血口,将鲜血滴在羽扇末端,羽扇飞旋着出手,载着这股腥甜飞向山丘,在尸群上空盘旋了数圈,肆意撩拨着蛊尸。
蛊尸嗜血,尤其是鲜血。
他们无比兴奋和躁动,寻着羽扇,如潮水般退下山丘,朝慕容羽等人行来。
残肢断臂满地爬行,无头尸如野兽般低吼咆哮,连民间最天马行空的神鬼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车夫两眼一黑,终于如愿以偿,昏死过去。
无影得空双掌抵住沈清渊后背,一面千里传音道:“小心尸毒,莫让其近身。”
慕容羽匆匆回眸,看了一眼墨玉笙,“子游,你带车夫后撤。你刚经历洗血,身子亏得厉害,切不可动用真气。”
话音未落,他一招平步青云,飘出几仗远,而后双足交叠借力,一跃上了虚空稳稳接住羽扇,朝着尸群一挥,掀起一股气流似一把巨斧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直立的蛊尸拦腰斩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蛊尸躯干落地后,双足毫无察觉,继续行进。而那躯干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便顶着头颅迎风直上。
尸群身手异常敏捷,一眨眼的功夫便将慕容羽围了个水泄不通。
【作者有话说】
工具人无影沈清渊正式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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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脱险
墨玉笙自然不会乖乖听话,他十指微微一拢,掌心聚起的真气在袖袍下翻滚。
他刚抬手,被元晦一把扣住了手腕。
黑夜中,元晦一双眸子亮得惊心动魄,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全都拢在这一对会说话的眸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低声道:“子游,你权当可怜可怜我,别再让我担惊受怕了,好吗?”
他表情十分认真,带着点恳求。
墨玉笙嘴唇微微动了动,轻轻别过脸去。
半月来,元晦将心思藏得极好,两人间偶尔的几句交谈也不过一声师父外加不超过十个字的对白。
此刻,一声“子游”陡然出口弄得墨玉笙有些不知所措。听着着实别扭,可他似乎也没什么脸再让元晦叫他“师父”。
他神色几变,终是收了手。
元晦将他的手轻轻放下,转身在虚空中几个借力,翻身到了慕容羽身后。
正在此时,几声诡异的乌啼声划破长空,那蛊尸微微顿了顿,忽地齐齐调转方向,重新涌向山丘。
慕容羽与元晦飞快对视了一眼。
看来驱尸人就在附近,目标明确,直指巨石上的无影与沈清渊。
两人一前一后飞身上了虚空,先尸群一步,落到了巨石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月光下,沈清渊清俊的脸庞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霜,不见一丝血色。他双唇微颤,似在念着某种凝神静气的口诀。他一手握着剑身,一手握着剑柄,双手抖如筛糠,手背青筋暴起,说不清是在极力抽剑还是在极力回剑。
无影在他身后,卸了易容,一张脸浓烂至极,连清冷月光也淡不去半分颜色。他双唇鲜红,竟是比满林血迹还要扎眼。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分明没有太多表情,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之气。
三人互换了眼神,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几乎在同时,羽扇脱手,一点红出鞘,无影爪出袖。
另一边,年轻力壮的车夫不合时宜地……醒了。
大概闭眼前看到的景象太过刺激,他睁开眼,连短暂的停顿都未有,起身拔腿就跑。奈何两条腿脆如枯树干,没跑出几步就膝盖一折,歪倒在地,额头不巧磕在一块大石上,顿时血肉模糊,血气在黑夜中弥漫开来。
那蛊尸的嗅觉极其敏锐,几只掉队的蛊尸几乎是立刻就嗅到了美味,挣扎着摆脱了乌蹄声的控制,领着身侧的残肢,飞扑向车夫。
墨玉笙神色一凛,抬手间两股真气自他袖袍下钻出,卷着飞沙走石形成一道气流屏障,将蛊尸逼退至三丈之外。
他两弯好看的眉毛拢作一团。
打落的残肢竟还能载着尸毒随意移动,下手越狠,分化出来的尸毒块就越多,简直没有天理。
这鬼玩意究竟吃的是什么蛊?
他一分神,被一块残肢钻了空子。那是只四五岁孩童的手臂,短小又纤细,从气流屏障边缘处滑过,绕至车夫身侧,猛地一跃而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夫耳聪目明,与那残肢对视了一眼,四肢瞬间石化,张嘴发出了一声惨叫。
墨玉笙顷刻间回眸。
若在此时将断肢击碎,碎块飞溅,哪怕车夫沾上一点尸毒,必将暴毙而亡。
电光火石间,一股极寒之气自墨玉笙手心而出,伴着几不可闻的薄冰碎裂声。
下一刻,腾空而起的残肢僵成一块冰柱,直直落地,一时半会儿竟再没动弹。
那蛊虫竟是……惧寒?
墨玉笙压下胸口泛起的隐痛,运气使出疏影残雪掌,掌风卷着碎雪直直扫向三丈之外的蛊尸,所经之处,草木挂霜,砾石结晶。
不出所料,蛊尸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而另一边,车夫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没能退敌,却惊扰了队友。
彼时元晦正以剑气封住几具蛊尸,几经交手,他亦摸清了其中的门道,对付这种不死不休的蛊尸宜守不宜攻,攻得狠了,只会一生二二生三,生出更多的尸毒块。
陡然传来的一声哭嚎让他几乎魂飞魄散,当下循声望去。便是这片刻的分神,让一具女尸得了空,捡了处剑气的破绽,一爪子抓破了元晦后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反应极快,反手一掌将女尸震离身侧,而后迅速封住后肩几处大穴。
那尸毒如同沸腾的热油,像是要将皮肉连同筋骨都炸酥炸透。
元晦却连眼都不眨,一剑挥退蛊尸,扔下句“我去寻他”,便欲御风而去。
慕容羽从身后按住他,低声道:“别动,他来了。”
元晦蓦得抬眸。
黑夜的尽头,墨玉笙身披月光,沐雪而来。
墨玉笙足下的空气凝成一线薄冰,似一道星河;他周身素雪翻飞,纷纷扬扬。
那尸群忽地焦躁不安,如牛蝇一般四散奔逃。
而墨玉笙身形极快,在飞雪与疏影间穿梭,广袖一起一落间,寒光四射,一时间冰封万里,飘雪漫天。
蛊尸在一片落雪寂寂中,悄然倒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车夫抬手捧起一片莹白,触感冰凉,竟真是雪花。
他不由抬头,看向那个在光影间游走的身影,几乎痴了。
他蓦地想起少时听过一则神话。传说天地间有位雪月仙人,主宰风花雪月,能点石成冰,呼风唤雪。倘若眼前之人不是仙人,所谓仙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无影嘴角一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墨玉笙。比这快的,狠的,柔的,刚的武功他见过无数,比这好看的,似乎没有。
他顿顿,侧头看向沈清渊——他除外。
慕容羽见怪不怪。他从怀中摸出粒解毒丸递给元晦,“你中了尸毒,快把这个服下。”
见元晦无动于衷,遂又补充道:“别累你师父伤神。”
果然,慕容羽精准拿捏了元晦的软肋,他乖乖接过药丸,一口吞下了下去。
尘埃落定,墨玉笙收了掌,落到巨石上。
着地时,两眼昏花,险些歪倒,被元晦不由分说地揽进了怀里。
墨玉笙定了定神,想要挣脱,收紧在元晦手臂下的腰身却怎样都动弹不得。
墨玉笙气闷。怎么?翅膀硬了,还想困住我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气急败坏地扭头看向元晦,脸微微一侧,撞上了元晦的双眸。
元晦眼眶微红,眼中含着两湾秋水。天地悠悠,那如水的双瞳中竟只盛着自己。
墨玉笙别过脸,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在此时,沈清渊还了神。睁眼时,尽管只一瞬,他黑瞳下交叠的赤色重瞳还是落进了旁人眼里。
他好似在躯壳中天人交战八百回合,眉眼间尽显惫色。
无影从身后揽住他,“如何?”
沈清渊下意识看了眼手中的长剑,摇摇头,“无碍。”
又对着几人微微颔首道:“多谢几位出手相助。”
慕容羽摆摆手,笑道:“现在道谢为时尚早。至少也得等活着走出这黄泉。”
无影站在他对面,含笑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冷意,抬手就是一掌。
慕容羽敏锐地侧身躲开,掌风擦着他肩头直直扫向山下一处灌木丛。
丛中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啊~”,一个紫色身影挥鞭接下了这一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轻巧地翻身,跃出了灌木丛,柳眉倒竖,娇嗔道:“沈大哥,是我。”
沈清渊眉心微蹙,“阿陌?你怎么在这?”
阿陌那比普通中原人更为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她轻轻垂下眼睫,不大敢看沈清渊的眼睛。“此事一言难尽。日后有机会我再说与你听。”
她忽得转身跃上枝头,疾声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出去。”
无影从一侧握住了沈清渊的腕子,脸上阴晴不定。
“那日她在中原楼人间蒸发,如今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黄泉阵,实在蹊跷。”
沈清渊从无影掌下抽回腕子,淡然道:“放心,跟着阿陌走便是”。说罢,一跃下了巨石。
无影目光哀怨,还是认命地跟了上去。若真是陷阱,他大概也只有跳下去当肉垫的份。
慕容羽识趣地捞起车夫,将那对碍眼的师徒甩在身后。
元晦一手落在墨玉笙腰间,几乎将他半圈在怀中。
墨玉笙觉得很没面子,奈何这小子臂力惊人。他悲哀地想:“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若在平日,他也就认栽了。毕竟自己此刻的确气血两亏,头昏眼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情况到底不同!两大高手外加一名妙龄少女在侧,他即便不能在美人面前露一两手,也断不能表现的像个手脚不便的残废。
他于是与元晦商量道:“这姿势太别扭,行走不便。不如放开我……”
元晦侧脸看向他,表情十分认真,“那换个姿势?”
墨玉笙的表情活像生吞了一捧黄莲。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元晦会换个别的什么姿势。
他默默在心间记上了一笔:“臭小子,迟早让你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账本还没来得及理清,他余光忽地扫到元晦后肩的伤,当下皱眉道:“什么时候添的伤?”
元晦不甚在意,“方才被蛊尸抓的,无碍。慕容叔已经给我吃过解毒丸了。”
墨玉笙抓起元晦搭在腰间的手,替他把了一会儿脉,脉象平稳无恙。他还是不放心,又问道:“试着运气看看,有没有异样?”
元晦摇摇头,轻声道:“别担心。你没事,我就没事。”
墨玉笙:“……”
阿陌领着几人在林间枝头穿行,她似乎对地形了如指掌,片刻功夫便来到黄泉阵边界。
只见她挥鞭抽向黄泉,黄泉水断作两股,自断裂处长出大片大片赤红色花朵,如火焰般窜到对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影低声道:“彼岸花?”
阿陌看向沈清渊,喃喃道:“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无影警惕地移步到沈清渊跟前。
阿陌收了视线,“沈大哥,你们踏着彼岸花过河,它会领你们走出结界。”
几人渡了黄泉,却见阿陌立在彼岸。
沈清渊朝她伸出一只手,“阿陌,你不同我们一道走吗?”
阿陌摇摇头,“沈大哥,你先走。过几日,我会再去寻你。”
黄泉的幽光打在她脸上,若明若暗。
几人出了黄泉阵,一路向北进了汴州城。
车夫从慕容羽手中接过一叠厚厚的银票,恋恋不舍地看了几人一眼,盘算着要辞了车马活,在城中开间茶铺,自己转行当个说书人。光今日见闻就能说上个三天三宿。或者找个代笔,写本话本。书名他都想好了,就叫青城山遇仙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真的是仙人,个个会飞啊。
第44章心事
墨玉笙回了羽庄,晚饭也没顾上吃,吞了几粒药丸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恍惚间,好像有人进屋替他除了外袍鞋袜,将他裹进了薄毯。也有可能在做梦,因为那人动作实在轻柔得不像话。
他迷迷瞪瞪地想:“运气还挺好,遇上个田螺姑娘。”
墨玉笙睡了个昏天暗地,最终因为肚子饿,不得已强迫意识回笼。
半睡半醒间,他感到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额发,划过脸颊停在了唇边。
墨玉笙艰难地闭着眼,一动不敢动,冰凉的手心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心底哀嚎:“我的亲娘,这怎么还摸上了,有完没完。”
天地良心,他宁可去黄泉多杀几只蛊尸也好过在此煎熬。
好在元晦指尖在墨玉笙唇角摩挲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墨玉笙松了一口气,估摸着人差不多该走了,元晦忽地凑近他耳边道:“睡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多少垫垫肚子,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
敢情他早就知道自己醒了,在那静静地看着自己装睡?
好在墨玉笙打小就是个装蒜的好手,他十分自然地睁开眼,面上不见半分尴尬,还煞有介事地伸了个懒腰。
墨玉笙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元晦道:“子时刚过。”
墨玉笙微微皱眉,“那么晚了,你不去歇着,在这里做什么?”
元晦道:“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
墨玉笙发现元晦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见长。
他可不只是看看,方才分明还动手耍了流氓……
小流氓冲墨玉笙笑笑,又明目张胆地朝他伸出爪子。
又来?
墨玉笙慌不择路地往后缩,手腕处的骨节不巧磕在床沿上,疼得他狠狠抽了几口气,手顿时瘫软成一条死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不费吹灰之力抓过他磕红的手腕,心疼地揉了揉,有些啼笑皆非:“作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只是想探探你的脉,看看你恢复得如何了。”
见墨玉笙脸色不太好,元晦便不打算再逗他,将手搭在他的腕子上,把了一会儿脉。
元晦医术不算精湛,也大概知道这是元气大伤之象。
他神色黯了黯,手从墨玉笙腕子处滑落,轻轻握住了他的掌心。
元晦道:“厨娘做了些家常菜温在锅里,我去给你端来?”
“不必,不饿。”
墨玉笙死鸭子嘴硬,肚子却不合时宜地连叫数声,表示我和你很不熟。
元晦笑笑,抽回手,起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元晦提着食篮进了屋。
他将热气腾腾的碗碟从食篮中取出,放在桌上,问道:“能下床吗?要不……在床上吃?”
只见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墨某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动作之麻溜令人咋舌。
他半点也不想知道,元晦打算如何帮他在床上解决这些饭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将墨玉笙扶坐到桌边。
口口声声说着不饿的墨某人,毫不脸红地捉起筷子,眼也不眨地落在距离自己两尺以外的红烧肉上。他下筷子极准,接连挑了三块,块块饱满,一口下去,满口流油的那种。
墨玉笙这辈子能吃能喝能睡能装。
如今酒是无福享用了,他便将“吃”发扬光大。其实墨玉笙味觉渐失,山珍海味与清汤寡水都没得差,“食”对他而言不过果腹。他却生生将一桌食之无味的“果腹餐”吃成了美味佳肴,此人心胸之大可见一斑。
元晦坐在他身旁,一面吹着碗里的热汤,一面看着他,眼底是昏黄灯影都遮不住的笑意。
墨玉笙出身名门,从小家教甚严,即便混迹江湖多年,举手投足间也总有那么一点娇俏公子的自觉。比如现在,分明在大吃大嚼,却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元晦将吹凉的鸡汤推到他跟前,“你身子虚,吃几口肉过过嘴瘾就罢了,小心胃不舒服。鸡汤倒是可以多喝点,养气补血的。”
墨玉笙扫了一眼,提味去腥的葱姜不知何时被挑了干净,他便放心大胆地喝了个底朝天——方才吃得快,有点噎……
肚子填饱了六七分,墨玉笙总算良心发现,问道:“你呢?吃过没?”
元晦点点头,“嗯”。
他伸手拿过空碗,又添了半碗鸡汤,边挑着碗里的葱花,边道:“晚饭同沈清渊他们一道吃的。”
他顿了顿,骤然抬眸看向墨玉笙,眼角眉梢都吊着喜色,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拿到了解药。七姑既能解蚀心毒,想必也有法子解你身上的毒。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五毒山。”
许是太过兴奋,尾音竟微微走调。
不等墨玉笙开口,元晦又蓦地一拍脑门,“昏了头了。你先养身子,不着急。”
墨玉笙自顾自地嚼着花生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大道理。
元晦道:“怎么?”
墨玉笙表情很是认真,“这分明不是出自厨娘之手,是你吧?”
元晦一脸懵,“什么?”
墨玉笙又夹了一粒花生米入嘴,嚼起来嘎嘣脆。
“我说这盐炸花生米,是你炸的吧?”
元晦失笑道:“嗯。去厨房热菜时顺道做的。怎么?吃得不顺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格外酥脆。”墨玉笙点评道。
盐炸花生看似简单,精髓全在“酥脆”二字上。算不上技术活,却是个细致活。何时入锅、何时翻炒、何时出锅、何时撒盐都有讲究,否则极容易返潮,吃上去蔫蔫的,跟嚼蜡似的。
墨玉笙砸吧掉嘴角的盐粒,问道:“你这身掌勺的本领从哪里学的?”
元晦道:“摸着石头过河,自己一点点琢磨出来的。”
他心情极好,话也不自觉地多了起来:“很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吧,第一次下厨做的是清炒鸡蛋。那时小,掌握不好火候,炒糊了不说,还把醋当成了酱油,最后煎成了一块醋酸锅巴。”
墨玉笙试着想了想平日里老成持重做什么都有条不紊的小元晦在灶台旁手忙脚乱熏得一脸黑的样子,觉得怪可爱的。
他于是打趣道:“苏家家大业大,还养不起一个厨子?你何必跟个厨子抢饭碗。”
元晦笑笑,竖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个二。
“自然养得起,还养了两个呢。一个专做西域菜,一个做苏州本邦菜。不过北陌是西域人,平日里依着她的口味做的都是些胡饼烤肉之类的,我吃不来那味。”
墨玉笙道:“不是有两个厨子吗?另一个呢?是不长眼,还是没手没脚,吃白食的。”
元晦笑道:“眼没瞎,手脚也没残疾,不过确实懒,一年到头也就苏令回来的那几日下厨做几道苏州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没细说,墨玉笙大抵也能猜明白,厨子不是瞎,只是目中无人。一个火夫而已,谁借的胆子?
墨玉笙收了笑,忽然觉得嘴里的花生米不香了。
元晦见他神情有恙,将挑干净葱姜的鸡汤递了过去,问道:“是不是齁着了?喝点汤,清清喉。”
墨玉笙接过汤碗放在一边,提不起半点胃口。
他沉默了半晌,忽地问道:“她……可曾伤过你?”
元晦微微一愣:“谁?”
墨玉笙:“那个女人。”
元晦花了好些功夫才反应过来,墨玉笙口中的“女人”指的是北陌。
那个名字久远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答非所问道:“我一个人住在偏院,除了苏令在家的那几日,基本也不打照面。”
墨玉笙的眉毛不自觉拧作一线,“你那么小就一个人住在偏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想了想,道:“其实也不算一个人,还有徐妈。她偶尔得空也会过来。”
他顿了顿,一语双关道:“那几年,倒是累她吃了不少苦头。”
墨玉笙眉间的沟壑又深了几许。
“那他呢?将你留在家中不管不问?任你自生自灭?”
元晦知道墨玉笙口中的“他”指的是苏令。
“他常年在外。偶尔回趟苏州也基本在家待不了几日。家中事他不做主,也做不了主。”
元晦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以如此轻松的语气说出这番话。
那些压在心底的陈年伤痛,好像早就在某个瞬间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方式愈合了。
他,果然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墨玉笙道:“你恨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分不清墨玉笙说的是她,还是他。
他认真地点点头,“恨过。”
墨玉笙又问道:“那现在呢,还恨吗?”
元晦摇摇头:“不恨了。”
墨玉笙便又追问道:“为何?”
这次元晦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墨玉笙。
两人隔着有些距离,墨半瞎看不清,却也知道,那双瞳剪水,满满当当盛着的都是自己。
他默然垂眸。
元晦收回视线,从一侧抽了两个茶杯,动作极其缓慢地倒了两杯茶。
他将心事开了一道小口子,任由他们如流口处的茶水般细水长流地往外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五岁没了母亲,苏令又常年不着家,留下一个北陌对我百般刁难。我从小便觉得天公待我薄情,想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如何是好。后来读山海经,读到精卫填海时感慨颇多。小小精卫鸟尚有填平东海之志,我虽不能同巨人比肩,比之鸟兽总是有过之无不及的。我于是便决心要给自己每天攒上点气运。活多久,便攒多久,兴许哪天能攒足分量撼动天公,也给我抛下块馅饼尝尝滋味。”
“那日徐妈抱着我躲在废井下,我忽然就想明白了:天上掉馅饼这种事,于别人是少有的,于我是没有的。”
“然后……你就出现了……”
“第一个牵我手带我走出死人堆的人是你;第一个抱我入眠让我在黑暗中有所依仗的人是你;第一个亲手为我熬药,骗我是糖水,被我拆穿后又以蜜饯与我讨价还价,蹲在床头一口一口喂我喝干净药汤的人是你;第一个在除夕夜带我放鞭炮把赵婶家的鸡圈炸飞天领着我满镇追鸡毛的人是你;第一个在元宵节带着我游灯会看舞龙舞狮,还为我牵了一盏走马灯的人是你……”
第45章闲聊
元晦说得缓慢,语气也极其轻柔,与其说是向墨玉笙倾诉衷肠,倒不如说是喃喃自语,因此墨半聋大概也就听清了个六七分。
然而深情流露从来也不依仗只言片语。
元晦已将心意剖白于此,墨玉笙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战术性地干笑了几声,干巴巴道:“小伙子记性可真好!”
元晦一时哭笑不得,眼底倒未见失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半余月,元晦想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缘分,理应一拆为二。“缘”将二人聚首,“份”让二人相守。
世间姻缘恒河沙数,修成正果的却寥寥,多是有缘无分之人。大概要情定三生,纠缠三世,才能修得有缘有分。
元晦不贪心,也不性急。他可以慢慢地等,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海枯石烂,即便修不来“份”,能守着这“缘”,也足矣。
他爱他,从来都与他无关。
元晦递给墨玉笙一杯热茶,道:“汴州盛产菊花,民间好以菊花入料制作菊花茶饮与糕点。师父尝尝这菊花茶,与普通花茶确有不同,入口微苦后味甘甜,很是清爽。”
墨玉笙接过茶杯,低头喝了几口茶水。他品不出个所以然,实在无话可说,只得将目光长久地投射到对面墙上的挂画上。
元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开口道:“这副画仿的应当是韩青石老先生的春竹图。”
墨玉笙颇感意外,“你知道韩青石?”
“自然”,元晦笑道:“韩老先生被誉为当代画仙,是书画界的泰斗,世间谁人不知?当年苏令挖空心思也才求来他两幅真迹,一副松风水月图挂在书房,一副万马图挂在苏园正厅。”
“他倒挺会附庸风雅。”
墨玉笙吹开杯中浮花,饮了一口茶水,接着道:“那你可知韩老画仙的名头由何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道:“因为韩青石老先生仙风古道,超凡脱俗;也因为他画艺超群,运笔松秀,寓巧于拙,意境悠远。”
墨玉笙道:“答对了一半。”
元晦道:“另一半呢?”
墨玉笙道:“他一生只画山水虫鸟,从不画人。世间凡人沾不了他的笔墨。”
元晦顿了顿,道:“细细想来好像是这么回事。韩老的画作有山有水有花鸟虫兽好像确实从未有人入画。师父对他似乎颇有研究呢?”
墨玉笙低着头淡淡道:“嗯。韩青石是我的老师。”
元晦盯着墨玉笙的双眼陡然一亮。
墨玉笙于他是一切想象中的美好,世间所有的月章星句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然而元晦却还是高估了自己,墨玉笙总能在他的认知之外,熠熠发光。
“怎么从未听你说起?”元晦怪嗔道:“你究竟藏着掖着多少了不得的本领?”
墨玉笙难得自谦一回,摇头道:“算不得什么本领。我天资平平,在画业上毫无建树,说出来怕污了老师的名声。”
元晦道:“师父说笑了。韩青石老先生出了名的吝惜羽毛,寻常人哪里入得了他的门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道:“我之所以能成他的学生,并非我天资有多聪慧。相反,我画技平庸,是他学生中最不出彩的那个。”
元晦笑道:“画技平庸还能入韩老门下,难不成韩老先生是开积善堂的?”
墨玉笙瞥了一眼元晦,这小子说话越来越不见外了。
墨玉笙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祖父是老师的酒友,当年用两坛三十年的自酿敲开后门,将我硬塞了进去。”
元晦觉得有些好笑。名满天下的画仙竟然也是一枚酒鬼,为区区两坛子老酒而折腰。但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古往今来哪个文豪诗圣不是泡得一身酒气?
刚沏的花茶有点烫手。元晦一双眼睛都黏在墨玉笙身上,也就没有留意到自己被捂得有些微微发红的手心。
元晦道:“拜画仙膝下学画定是种别样的体验吧?”
墨玉笙不慎在意道:“嗯。的确。无聊至极。”
元晦失笑道:“这算不算是吃了葡萄还嫌酸?我可是巴不得让他老人家指点一二。”
墨玉笙抬手在元晦脑门上敲了一下,“说话没大没小,我还治不了你了?”
元晦唇角飞快地扬起,看样子是挨打挨出了好心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颇为无语。这小子,好像是快要治不了他了……
墨玉笙收了手,道:“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怎么,你也爱好舞弄笔墨?”
元晦笑道,“谈不上爱好,幼时跟着家中先生学了点皮毛。当时临摹的就是韩老先生的春竹图。可惜我天生不是那块料,临摹上百次也描不来其中的气韵。”
墨玉笙接口道:“所以你知难而退,就此弃笔了?难怪未曾见你提过笔。”
元晦顿了顿,双手捧起茶杯安静地喝了几口茶水,而后缓缓道:“倒也……未弃笔。我在无相寺的那几年,曾提笔画过几回人像。”
墨玉笙揶揄道:“一堆秃头有什么可画的?难不成画他们木鱼一样的后脑勺?”
元晦没吭声,只怔怔地看着墨玉笙。不必言语,双眸中噙着的那个“你”字已经昭然若揭了。
墨玉笙干咳了几声,抓紧时间转移话题道:“我说无聊至极并非不知好歹。头年入门,老师教了些基本功便晾我一人没完没了地描摹院中的破竹子,他在一旁凉亭与我家老爷子围炉煮酒对饮成双好不快活。”
元晦顺着他的话道:“我记得先生曾说过,学习书画方法有二。其一师古人,临摹古人画作;其二师造化,写生自然。我想韩老先生大概是想你以自然之气润笔墨。”
墨玉笙道:“话是不假,但我那时年幼哪里明白得了这些。与绿玉君大眼瞪小眼大半年都快瞪出心病了,做梦都是我爹拿着竹条追着抽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元晦抿嘴一笑,“我总算知道为何我笔下的春竹没有神韵了,原来是他们嫌我面生。”
他听得津津有味,往墨玉笙杯中添了些茶水,追问道:“然后呢?”
墨玉笙转动着手中茶杯,望着冉冉而起的白雾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老爷子对我寄予厚望,我也一度励志成为一名画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十岁那年我偶然窥见我爹练功,见他既能隔空取物又能飞檐走壁,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跟着我爹误入歧途,将老爷子逼得差点重修祖坟。我爹怕老爷子气坏身子,将我姐推出来顶包,倒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可听说过逸安居士?她是如今画坛新起之秀,是韩青石最为得意的门生。她就是我姐。”
墨玉笙就着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平静地说道:“我有心成为一名画师,最终却混迹于江湖。墨易安七岁熟习音律,如今却在画坛小有所成。没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你想一辈子待在我身边,那是因为你年纪尚轻,以为走过的这几年就是一辈子,殊不知一辈子很长很长,长到你回头看来会发现我不过是你孤苦无依时随手一抓的救命稻草,你对我……超越师徒的……感情也不过是一时错觉。”
元晦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墨玉笙鲜少向他提及过往,好不容易敞露心扉一回却藏着这么大个心眼,拐着弯劝他断了非分的念想。
元晦很想直白地问墨玉笙一句,情或者可以是错觉,欲呢?那种无时无刻不想与他耳鬓厮磨缠绵不休的欲也会吗?
他想了想,还是将话咽回了肚中。
来日方长,还是徐徐图之为妙。
元晦于是轻轻笑了笑,“我从来也不知你上头还有个姐姐。再同我多说说关于你的事好么?”
正值盛夏,中原一带夏虫猖狂,片刻也不消停地蹲在门外叫唤,那是几面厚墙也堵不住的聒噪。
元晦笑得轻快,四两拨千斤地犁开了身后的嘈杂,连同夏夜的燥热都被驱散得了无痕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一时有些失神。
自打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好像元晦就鲜少再展露过笑颜。偶尔勉强笑笑也似根脱水的苦瓜,简直没眼看——可他才年不过双十,正是鲜衣怒马的年华!
墨玉笙忽然便不再想计较那么多了,他顿了顿,问道:“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元晦似是没料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微微愣了愣,接口道:“全部,所有,关于你的一切。”
墨玉笙敲着他脑袋笑骂道:“你可知现在几时了?还真打算熬干你师父?”
元晦抿嘴一笑,一面提壶给墨玉笙添了半杯新茶,一面问道:“你十三岁那年离家闯荡江湖,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第46章暗流
墨玉笙揉了揉眉心,佯装苦恼道:“容我细想想,最近时常不记事,这是未老先衰了。”
元晦倏地收了笑,探过去半个身子,一脸紧张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可是头疼?何时开始的?需要上床歇会儿吗?”
墨玉笙面对这飞龙吐珠似的连环提问颇为无奈:“玩笑而已,你看不出来吗?”
元晦摇摇头,表情十分认真:“我眼拙,分不出来。”
墨玉笙一时无语,只得胡乱吞了几口茶水言归正传道:“那年我离家是因与我爹闹了点别扭。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将隔壁王小胖给揍了一顿。他嘴巴不干净,对我姐轻薄无礼,我气不过便动手推搡了他几下。我是习武之人,下手是不知轻重了些但也并未下死手。那胖子肉宣,像块风干的猪肉似的,随手一推就摔了个狗啃屎,撞得满脸血。看着严重,其实就是擦出点鼻血,被那小子抹得满脸都是。偏偏那小子的娘亲是个狠人,也不替他擦一擦,提着那带血的猪头就上我家撒泼。我爹大概是被那阵仗吓到了,也不听我解释,指着我的鼻子就让我给她娘俩磕头认错。那胖子出言不逊在先,让我给他磕头还不如活剐了我。那妇人见我不从,在我家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得我爹拿出马鞭。我岂是那种吃软怕硬之人?硬是生生站着一声不吭地受了十鞭。那胖子被吓傻了,哭着拖着他娘往外走。也难怪那胖子吓得不轻,我爹下手是真黑,拿我当活牲口对待,每一鞭子下去都落了个皮开肉绽。最后一鞭他大概是气急了,直接往我脸上挥。幸亏我眼疾手快,抬手接下了这一鞭,否则世间怕就要从此少一位绝世美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汴州的盛夏很是闷热,即便烈日已退下许久,也丝毫不耽误余温在黑夜中发酵。
墨玉笙体寒,素白寝衣外披了件墨绿色的轻纱袍子。他一手握着茶杯,袖口微微卷起,露出镀了一层烛光并不显得苍白的手腕。
元晦倏地捉起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拨开袖袍,目光落在小臂外侧那并不狰狞几乎与皮肉融为一体的疤痕上。
元晦问道:“这是那时留下的吗?”
墨玉笙不慎在意地抽回胳臂,“嗯。”
谁知元晦没松手。
他顿了顿,忽地抬手轻轻覆在那道疤痕上,魔障似地来回摩挲。
墨玉笙惊得头皮发麻,用力往回缩胳臂,“正说着话呢,怎么又耍流氓。”
元晦抬眸看向墨玉笙,一字一顿道:“我若能早生十年,若能早些遇上你,定然将你护在掌心,谁人也不能伤你分毫,谁人也别想觊觎你半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周遭分明暑气炎炎,墨玉笙却寒毛竖了一身,活像个张满倒刺的刺猬。
他干笑了几声,插科打诨道:“浑小子,占你师父便宜没完了是吧?”
元晦面无表情地接口道:“算是吧。”
墨玉笙:“……”
片刻后,墨某人端着四平八稳地腔调问道:“今日你被蛊尸所伤,后背的伤势如何了?”
元晦道:“慕容叔已经替我查看过伤势,无碍。师父无需担心。”
“他一个江湖郎中懂什么”,墨玉笙忽得将声音压得很低,透着股刻意的慵懒,很是有几分撩人。“让我来看看。”
“不……不……不用了”。
元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微微发红。他慌忙低头,掩饰性地灌了几口茶水,喝得有点猛,被一朵无情的菊花呛进了嗓子眼,咳了个死去活来。
墨玉笙似笑非笑地抱手坐在一旁,一派座山观景的闲适。
待到元晦与那夏日菊花缠斗完毕,墨玉笙方才悠悠起身,凑近他跟前,用低沉又带着点魅惑的嗓音重复方才的话道:“让师父来帮你瞧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条致命的毒蛇,吐着信子往元晦的耳中钻。毒液在血脉中掀起轩然大波,将方才还舌灿生花的翩翩公子毒成了根大舌头人棍,翻来覆去只会发出几个僵硬的“我……我……”
墨玉笙嘴角微卷,心道:“小崽子,豆子不发芽,你当我是块茅厕的石头!”
他兴致正浓,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元晦。他微微佝身,煞有介事地挽了挽袖子,作势去褪元晦肩头的衣料。
岂料这时,屋外大煞风景的响起了叩门声以及慕容羽那阴魂不散的嚎叫声:“墨子游,你还没睡?”
元晦浑身一颤,像是被捉奸一般,诈尸似地站起身子,慌乱间袖袍不慎将茶杯掀翻,泼落了半桌残菊。
他撵着半湿的袖子,同手同脚地推开屋门,低头喊了句“慕容叔”便一头扎进了黑夜中。
慕容羽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神色复杂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又对人家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墨玉笙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手中转动着茶杯,不时小饮几口,看上去心情甚好。
他懒洋洋道:“师父教徒弟如何做人,用的着你狗拿耗子么?”
慕容羽气结。
本着不与病号计较的高风亮节,他甩了甩袖子,打算离开。不料墨玉笙从身后深情地叫住了他,“无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咬了咬牙,还是回头应了一句,“怎么?”
墨玉笙指了指满桌的狼藉,含混地笑了笑,“帮忙收拾下碗筷。我气虚体乏得很,需得上床歇着了。”
慕容羽悲哀地想:“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要对这货牵肠挂肚?”
…………
元晦一路小跑至院中凉亭。
夜风烫人,打在他原本就灼热的身子上,更像是浇了一把火,似是要将他全身的血脉都烧沸。
元晦挑了个石凳坐下,将额头贴在石桌上,静静地等待着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丝丝凉意一点一点将周身的燥热褪去。
他闭着眼,回忆着墨玉笙的气息与声音,哭笑不得地想:“该说他什么好。他究竟有没有心眼?如此这般……就真不怕引火上身吗?”
元晦就着这姿势在并不怎么凉快的凉亭下待了好一阵,直到他感到身后刮来一阵风,与那夏夜的晚风不同,透着股微妙的阴寒。
元晦蓦地直起身来。
是无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知何时近得身,如鬼魅一般,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无影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捉着两个酒杯,大大方方地挤到元晦身边坐下,开口道:“夜色正好。苏小公子在这……嗯……月下思过呢?”
元晦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起身打算离开。
元晦对无影并无好感。
撇开私心不说,鬼主无影在江湖上可谓是臭名昭著。
元晦鲜少在江湖走动,偶尔进一两回茶馆,说书人唾沫横飞用到诸如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成语时,十有八九要加个后缀“无影”。比如心狠手辣如无影之流,杀人如麻之与无影。
鬼主不在江湖,却当真是处处阴魂不散。
无影很是自来熟地对着元晦招招手,“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苏小公子思过完了别着急走,留下陪着我喝点。”
元晦侧过身,冷冷地说道:“我与鬼主似乎不熟。”
“别这么见外,叫我无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影自说自话地将酒杯落到元晦跟前,笑道:“你我可是过命的交情。才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苏小公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元晦漠然纠正道:“我们只是恰巧路过。”
无影不甚在意,体贴地替元晦倒了小半杯酒:“一回生,二回熟。苏小公子若是不胜酒力,沾沾唇便是。”
元晦暗地里想:“疯,真是疯!鬼主果真是名不虚传。”
元晦不打算与疯子浪费唇舌,转身便走。
无影也不恼,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一杯,兀自抿了几口。被酒气一沾,他鲜艳的嘴唇红得愈发扎眼。
无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元晦的背影,道:“不是已经还俗了么?难不成无相寺的触角竟伸得这般长?还俗也不让破酒戒?”
元晦脚步微微一滞,转过身来。
无影嘴角缓缓勾出个弧度,“怎么?苏小公子又想明白了,想与我把酒言欢,共度良宵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元晦面沉如水,沉声道:“鬼主在暗中调查我?”
“苏小公子说话当真有趣得打紧。我与你不过两面之缘,作什么费那个功夫?”
无影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摆手笑道:“鬼岛有本阴阳簿,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都记录在册。如今鬼岛虽灭,散落在江湖各地的阴阳使还在不断地搜集情报,定期向我承上最新册子。我见画册上年轻公子长得俊还是无相寺十年一遇的武学奇才,便想结识一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这个理吧?”
元晦沉默地看着无影。
半晌,他开口道:“鬼主如此寂寞难耐,难不成是沈公子又元神出窍,无暇他顾了?”
无影的笑凝结在脸上,他握杯的手在虚空中一滞,旋即将酒杯缓缓落回石台。
“你师父叫……墨玉笙对吧?名字是真好听。相貌与功夫也叫人挑不出毛病,放眼江湖,能出其右者甚是了了。”
他眯细了眼,笑意似是更浓了,“但是奇怪,我翻遍了阴阳簿也未找到墨玉笙这号人物。你说巧不巧,我在册子上倒是寻到了另一个墨姓公子——”
第47章正邪
“鬼主大人!”元晦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忽地波诡云谲,他截口打断道:“既然你无所不知,在下到是有一事想求个明白。传说长夜剑压在长白山殿,而另一柄未央剑流落江湖由护剑人看守。护剑人一生与剑魔缠斗,每当与剑魔交手,双瞳会分裂出重瞳——”
话音未落,两股掌风在黑暗处短兵相接,炸出几声轰鸣,惊得草间夏虫寒蝉若禁,周遭花木应声落地,摔了个七零八落。
尘土飞扬间,两人短暂地收了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影端坐在凉亭下,身侧的酒坛碎成了一桌瓦砾。他伸出根细长的手指在残酒间轻轻划过,送到嘴边沾了沾唇角。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低低道了句,目光骤然收冷。
元晦立在月下,后肩伤口结的薄痂被撕裂,血水打湿了半身白衫。
他不以为意地抬手将肩头的落叶扫了去,冷冷凝视着亭下人,目光隐隐透着杀气。
两人谁也没有打算放过谁。
风起。
亭下的身影忽地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刻,无影爪扣向元晦,离喉头仅三指之隔。
电光火石间,三指的空气骤然凝成一线冰封,无影爪微微一滞,便是这眨眼的功夫元晦被一道墨绿色人影带至身后,那人抬手一掌接下无影爪,只听“咔嚓”一声,似是万里冰河破裂,掌风裹着碎冰如雨打沙滩般四散开去,院中的梨树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还未熟透的青果被击落枝头,摔成了一摊摊半生不熟的果泥。
正这当,一道紫色人影旋着羽扇撞开了两人。
他弯腰从地上捞起一株残枝,苦笑道:“我说几位大爷,小店明日还要开张,你们若是把这拆了,我上哪去弄银子供你们食住?”
墨玉笙的脸很臭,不是一般的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收起了那即便被美人指着鼻子骂也面不改色的君子风度,用比脸色还臭的语气说道:“三更半夜扰人清梦,鬼主便是这般回报我们的?”
无影若无其事地收回利爪,笑得云淡风轻,“墨兄言重了。我与苏小公子一见如故,方才一时兴起向他讨教了几招,若是不小心当了回夜游小鬼扰了墨兄与慕容兄清梦,我向二位赔个不是。”
说罢,他双手抱拳,微微躬身。
语气真切,态度诚恳,动作更是行云流水,看得慕容羽叹为观止:“不愧是鬼主,说起鬼话信手拈来,简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他又看了看墨玉笙,心道:“墨子游,你可算是棋逢对手了。”
墨玉笙垂在长袖下的指尖动了动,他沉声道:“论辈分,我是他师父。你我同辈,即便要切磋武艺自然也该寻我。鬼主如此这般颠三倒四,当真是不把我墨某人放在眼里。”
“师父——”元晦恐他动真格,一把从身后攥住了他的腕子,“我们走吧。”
墨玉笙回眸,冷冷地甩开他,“鬼主赏脸赐教,你我岂能不知好歹拂了人家的美意?”
平日里墨玉笙或是谈笑风生或是嬉笑怒骂,鲜少这般冷心冷面,连慕容羽见了都忌惮三分,一时竟不敢出声。
元晦却没有被他这副模样给吓着,反而不知死活地上前一步,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口。
他抿了抿嘴,在大庭广众之下低声道:“师父,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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