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少女站在琴后,没有伸手去接那锭碎银,微微颔首道:“多谢公子厚爱,只是……今日是一年一度千鸢节,我与家人约好去汴水桥头放鸢灯。”

那男子俯身撑在琴侧,不依不饶道:“那鸢灯比我朱允的面子还大么?”

女子神色一动,暗叹今日出门未看黄历,碰上这么个冤家。她十四岁出来卖艺,形形色色的人遇过不少,面上还算镇定,款款施了个礼,道:“奴家愚钝,一时口快,请朱公子息怒。只是奴家才疏学浅,翻来覆去只会那么几首曲子,实在是有心无力。”

朱允也不恼,露出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意,“无妨。在下略懂音律,正好可以手把手教姑娘。”说罢,他半个身子横跨古琴,作势去抓女子的水袖,被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截在半路。

女子身后的老者佝身上前,陪笑道:“小女技艺不精,怕污了公子的耳。不如让老朽代为弹奏一曲。”

朱允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老者,不动声色。旁边小厮立即会意,捉住老者肩头往后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不长眼的老东西,谁稀罕你这副老骨头?识相就滚远点。”

那老者护女心切,非但不就范向,还挣扎着往前拱,与小厮拉扯间,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扑去,也不知今日是撞上个什么天煞孤星,倒地时好巧不巧勾住了朱允腰间的玉佩,只听“叮铃”一声响,玉器击石,摔了个遍地开花。

朱允这个人风流好色不假,总还是裹了一层世家公子的皮囊,讲究些个你情我愿,即便耍起流氓,也不便太过明目张胆。方才那女子若乖乖弹奏一曲,兴许他酒意一散,过几句嘴瘾,也就放她走了。

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十几双看热闹毛不嫌事大的眼睛齐刷刷望向这里,更有好事者不远千里从一楼大厅跑上来围观,从来只当座上宾看戏的朱允,一下子沦为众人笑谈,便是为了朱家的脸面,他也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他酝酿一番,正待发作,后脑勺不知被个什么玩意撞了一下。他一开始没在意,直到太阳穴又被相继弹了两下,才皱眉看去。这一看,刚才还胀得跟猪肝色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敢情那拐着弯伤人的暗器,竟是白白胖胖的去皮花生?

朱允沉着脸,目光在大厅四处梭寻。

二楼大厅总共六七桌客人,见朱允锥子一般的目光投射过来,马上识相的低了头,欲盖弥彰的或是喝酒,或是与友人尬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一人除外。

那人悠哉悠哉的坐在桌边。

他有一双十分好看的手,指节根根分明,纤细而修长,本应执棋或抚琴,此刻却行云流水的剥弄着花生。他似乎是对花生有什么执念,捏碎外壳,非得把红色的花衣剥得干干净净才肯罢休,也不着急进嘴,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侧的碗碟中,倒像是存了一盘乳白的玉石。

汴州的春日来的比往年早些,三月天,已经可以除去浓重的冬衣,只穿两件薄衫出街。醉仙楼酒气氤氲,屋内温度比屋外还要高上些许,几杯黄酒下肚,早就有人去了外袍,只身着一件单衣。

那人却似乎格外畏寒,浑身遮的密不透风,还裹了一件淡紫色的披风。

朱允满腔怒火,在看清男子侧脸时,猝不及防就被灭了个干净。他终日混迹于青楼,家中也曾金屋藏娇,世间绝色即便不能染指也见了个七七八八,但似乎都不及这张侧脸。

尤其是脸颊那颗小痣,仿佛是神来之笔,叫人挪不开眼。

身后小厮好意提醒道:“主子……”

朱允自知失态,匆匆收了色心,掩饰性的干咳几声,抬腿便要给伏在地上赔罪的老头一脚。

岂料老头汗毛还没碰着,自个儿腿间麻筋先撞上一物,酥麻难耐,险些栽了个狗啃屎。

众人定睛一看,这次从膝盖处弹开的暗器,竟是粒带壳瓜子。

朱允怒气冲冲的回头看去,果然又是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桌上的花生已经剥尽,墨玉笙便将一副闲不住的爪子伸进碗里,捏起一粒粒瓜子,熟稔的拨开外壳,将雪白的瓜仁堆放在一侧,乐此不疲。

仿佛是感受到了一仗之外的怒气,他漫不经意的扭过头,看向朱允。

这一眼,生生将朱允十分的怒气压制到仅剩两分。

朱允跛着脚,向前瘸了几步,面相凶残,语气却还算克制,“兄台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招惹在下?”

墨玉笙挑了挑长眉,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手滑。”

此言一出,在座看官,胆大者笑出了猪叫,收敛些的也快憋出了内伤。

话都到这份上,再澎湃的色心也要歇菜。朱允朝着身后小厮叫骂道:“都他娘的没长眼?还不给我上!”

二楼看官一见这阵仗,纷纷抱头鼠窜,偌大的酒馆登时乱作一团。

处于漩涡中心的墨玉笙倒是一派闲庭信步的悠然。

他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随手从碗碟抓了一把去皮花生,不多不少正好六粒,指尖微微一动,花生裹着疾风四散开去,不偏不倚,正中来人膝盖,五个精汉应声倒地。余下的一粒擦着朱允耳侧而过,仿佛千军万马,击鼓鸣笛,明明毫发未损,不知怎的,朱允却觉得比皮开肉绽还要胆战心惊。

他后退几步至墙根,被冷汗浸透的后心贴着冰凉的墙面,隔着绸缎也能感到一股透心凉的寒意。他狠狠打了个寒颤,只觉寒冬腊月天都没有如此锥心刺骨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顿了顿,哑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墨玉笙:“闲人。”

朱允咬着牙,又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墨玉笙:“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墨玉笙其人,最擅长点火,点谁谁着。朱允怒火攻心,不再装什么君子,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给我等着,有种别跑。老子现在就去找人,打得你跪地喊爷。”

他边说,边抬腿向楼下奔去,在楼梯口处与一个身影擦肩而过,被那人伸手在腕子处随意一搭,竟再动弹不得。

他抬头一看,入眼的是张雍容华贵的脸,与他这种附庸风雅东施效颦的贵气不同,那是一种浑然天成阳春白雪的贵气。

他身如玉树,珠围翠绕,只是手中提了一挂油纸包,煞风景的印着几个朱红的大字:李记核桃——与这一身锦衣玉袍格格不入,显得极为掉价。

厅堂里坐着的那位墨大爷眼尖,长腿一伸,懒洋洋道:“东西呢?买回来了没?”

第16章画舫

慕容羽抬手将烫手的核桃隔空甩到墨玉笙面前,嘴上也不闲着:“我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来当这样的大冤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某人一句话将他差到三条街之外,来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生出这么些事端,弄出这么个烂摊子。

朱允目光在两人间来来回回,心渐渐沉入谷底。他从小混迹酒场,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两人,一人武功神鬼莫测,一人身份非富即贵,哪一个都不是他朱家能够惹得起的。

然而他话已说满,当着一众小弟的面服软好像又太没骨气。

正当他去留不定之际,那富贵公子从怀中摸出了几张银票,温言细语道:“我那朋友好动,下手不知轻重,一点心意,帮我给弟兄们赔个不是。”

朱允眼睛都要直了。平日里兄弟几个明争暗斗讨父亲大人欢心讨来的零用还不如这叠银票的一个零头,他当下抽了银票,叫上瘫在地上的几个废物小厮,一溜烟地跑了。

墨玉笙吃了三两颗核桃,解了馋,起身拉过屁股还没捂热的慕容羽,打算去汴水桥头凑凑热闹。走过那女子身旁时,被她轻轻唤住:“公子留步。”

慕容羽侧头看去,女子朝他不咸不淡地施了个礼,一双含情脉脉的杏眼绕过他径直投射向墨玉笙,“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献曲一首。”

墨玉笙这个人最是懂怜香惜玉,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敷衍搪塞慕容羽,却几乎会照单全收美人的无理取闹。

何况这个要求并不无理。

他于是十分谦谦君子地欠了欠身,“有劳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淡定地将胸口泛起的一点苦涩沉入丹田,心道:“破烂摊子是我收的,真金白银是我花的,好事却都归他,又当了回冤大头。”

倘若没有墨玉笙,慕容羽堂堂京城一枝花,投怀送抱的女子从京城一路排到南洋。却不知为何,与墨玉笙天生八字犯冲,往他身旁一站,瞬间沦落成一颗土蒜头,简直没地说理去。

那女子缓缓抚上琴头,朱唇轻启,咿咿呀呀,正是一曲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墨玉笙驻足聆听了半晌,朝女子颔首一笑,将那温柔缱绻的目光留在身后,携着慕容羽并肩出了酒楼。

天边升起一轮上弦月,整个汴州城灯火通明,不时有红男绿女提着天灯相互追逐。

两人随着人流一路走马观花。许是千鸢节的缘故,临街商贩大多做起了天灯生意。

慕容羽一时兴起,伏在墨玉笙耳边道:“今日是千鸢节,我俩入乡随俗,也去牵一盏天灯?”

墨玉笙兴致缺缺,他双手背在身后,甩下句“幼稚,要去你自己去”,大步流星的钻进人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颇为幽怨地瞥了一眼墨玉笙,无奈地跟了上去。

明日中原楼召开武林大会,两人都有要务在身,在这节骨眼上,他怕及了墨玉笙又捅出个什么幺蛾子。

两人在汴水桥以东三里地钻出了人群,一前一后上了叶停在河畔的画舫。

汴水被鸢灯染成了胭脂色,浅浅轻舟擦着胭脂,缓缓前行。两岸的林林总总向后退去,仿若一纸画卷,徐徐展开,画中商铺星罗棋布,各类招幌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两人坐在船头,品茶临风,看流光溢彩,花灯明灭。听浆橹水波,笙歌曼舞。

海清河晏,万象升平,也不知明日一过,江湖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墨玉笙将视线缓缓落回到茶案,叼起茶杯,小酌了一口,开口道:“师父是个什么态度?”

慕容羽:“他老人家让我保中原楼。”

半月前,姜悦卿一封八百里急书将他从京城派到汴州。

自周怀恩卸任武林盟主,将九州令交到中原楼楼主萧翎天手中,一晃已经十年。这十年,且不论萧翎天有没有私心,在他的带领下,江湖安定,五年前还合纵连横,一举踏平了幽冥岛,铲除了江湖一粒毒瘤。按照惯例,倘若没有太大异议,他将顺延下一个五年。却不知为何,一夜间江湖生变,几大门派联名,要求重选武林盟主。这股力量声势浩荡地席卷八荒,不到半月,便逼得中原楼不得不昭告天下,将于三月初七,召开武林大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慕容羽动身前犹豫过要不要给墨玉笙去一封信,念及他的身体状况,到底不忍心,却不料墨玉笙竟已先他一步来到羽庄翘着二郎腿恭候多时了。

夜色渐浓,汴水河面漫上了一层薄烟,墨玉笙将领口拢了拢,“只怕没那么容易。”他伸手去够那水汽缭绕的茶壶,添了半杯新茶。

慕容羽苟身进了船舱,带出一条薄毯,搭在墨玉笙膝间,问道:“外面风大,要不进去?”

墨玉笙不太在意地摇摇头,“中原楼号令江湖十年,各大门派相安无事,却齐齐挑在这个时候发难,你说蹊跷不蹊跷?”

慕容羽笑笑,忽地凑近到墨玉笙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可听说过长夜未央?”

墨玉笙:“自然。”

长夜未央是两具神器,传说千百年前由剑魔以天外星陨打造。名字起得诗情画意,却是两柄不折不扣的杀戮凶器。

有多凶邪?古籍相关记载不多,摘取其中一段:长夜未央,得二者得天下。

古书又有记载:长夜未央现世,天下大乱。

几百年来,长夜未央由一群护剑人看守。他们活成了一道影子,隐姓埋名于世间,埋骨天涯海角。古籍对护剑人的记载甚至比长夜未央还少。江湖人隐隐听过他们的传说,却几乎没有见过他们的真容,除了一人。

十年前,魔教东来,正邪在昆仑山殊死一战。周怀恩不得已暴露了自己护剑人的身份。传说他以一柄未央剑召唤剑魔,屠杀三万魔教邪徒。是真是假,已无从考究。侥幸生还者不是怪病缠身就是患失心疯,相继离世,周怀恩至今下落不明。

只是……长夜未央,已经悄无声息地,在世人心底埋下了心魔。

墨玉笙:“传说未央剑的主人是周怀恩,只是昆仑山一战后,他便销声匿迹。而另一把长夜剑,好像一直没有现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点点头,接口道:“的确没有现世,却不知谁在暗处放风,说长夜剑此刻正被压在长白殿下。”

长白殿位于长白山巅,终年积雪,殿中有一武库,藏着千百年来各类武学秘籍。长白殿由三位上仙看守,唯有武林盟主手中的九州令,可以打开长白殿大门。

江湖之大鱼龙混杂,有不学无术妄图一步登天的三教九流,有苦心修炼意图登顶武学之巅的名门正派。

这帮向武之士,都心照不宣地收回了伸向武库的爪牙。

也有艺高人胆大,去偷秘籍的,都无一例外,站着进,跪着出,武功尽失的同时成了哑巴。

长白殿,一度被江湖人讳莫如深。

如今却因一柄长夜剑,再次站在了风口浪尖。

墨玉笙长眉一挑,“当真?”

慕容羽就着口凉茶,润了润嗓子,“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反正听到风声的江湖人肯定是信了,不然你以为他们吃饱了撑着,单纯跑来中原楼看戏?”

墨玉笙:“如此说来,所谓的武林盟主之争,不过是为了一柄杀人凶器。无咎,你说天下无敌,真有那么大诱惑吗?”

慕容羽笑笑,“大约是有的。”他顿了顿,将羽扇轻轻搭在胸前,眉心爬上一道褶皱,“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放风的人想要的是什么?倘若为了长夜剑,应当将这秘密捂严实了才对,这样才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倘若不是,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拱天下火又是为了什么?”

墨玉笙默不作声地听着慕容羽絮絮叨叨,俯身从茶案上摸了块不知什么玩意的糕点放入嘴里,含混不清道:“嗯嗯,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慕容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子游……你可知……你吃的……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神色如常,“菊花糕”,仿佛有病的是慕容羽,不是他。

慕容羽:“你没事吧?”

一身富贵病,挑食能挑出花样,从来不沾甜食的墨大少爷居然生吞了一块甜糕,还是这种甜得发苦,腻到齁的菊花糕?

墨玉笙笑笑,并不答话。

他其实从年初开始,已经尝不太出淡咸,品不太出苦甜了。

第17章重逢

汴水两岸,挤满了前来请愿的寻常百姓,他们将鸢灯放入水中,花灯倒映在他们的双眸中,忽明忽暗,就如那飘忽不定的漫漫前路。

慕容羽忽地有感而发,“子游,你说对岸那些百姓求的是什么?财,色,名,利?到头来不都一场空吗?”

墨玉笙一听,心知这京城公子伤春感秋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不徐不疾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长腿一伸,身子一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俨然一副洗耳恭听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果然,慕容羽极为有眼力见地开始了他的喋喋不休:“我小时候,跟在我爹屁股后面转悠,见他终日在<ahref=https:///tags_nan/guang.htmarget=_bnk>官场虚与委蛇,便想着长大后寻一方净土,远离这些乌烟瘴气。我当时还打听了一块山地,打算效仿五柳先生,采菊东篱下。后来机缘巧合,进了神农谷,过上了梦寐以求避世的生活,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地,满脑子都是外面的疾苦,便跟你沆瀣一气,出谷做起了药庄生意。如今羽庄风头正盛,抢了多少人的饭碗,明里暗里各种编排挤兑,我便又不得不攀着我爹的关系,上下打点。唉~兜兜转转,一不小心又活成了我爹当年的模样。子游,你说我忙活这么些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杯中热茶已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估摸着这话痨差不多该收尾了,飞快捏了块菊花糕,塞进他嘴里。

慕容羽正说着话,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块软糕,差点没被噎死,就地炸毛道:“墨子游,你想杀人灭口吗?”

惊得那船夫手持浆撸,从船尾一路奔至船头,对着墨玉笙脑后就是一棒。

墨玉笙几下打发了船夫,对着慕容羽道:“吃甜点,看淡点。只要可以俯仰天地,直面良心,在山头当个猎户也好,在官场虚情假意也罢,没得差。”

慕容羽愣了半晌,口中反复叨念着“俯仰天地,直面良心”八个大字,表情豁然开朗。

他长臂一展,在墨玉笙后背,重重捶了几下,“子游,得友如此,何其有幸。”

汴水桥头,人流如潮,掎裳连襼。

不知谁喊了一声“吉时到”,游人相继松手。灯火摇曳下,鸢灯缓缓升空,载着人间千般愿,直上九重天,也不知天外玉帝能否平这万种愁。

慕容羽仰着头,脸上半明半暗,忽地开口低低的说了句什么,很快埋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以墨玉笙如今的耳里,听不清哪怕半个字。

他的五感正在消退。

但墨玉笙生性蹦跶,必不会死如秋叶之静美,他另辟蹊径地从五感渐失中寻了不少乐子,还无师自通地习得了读唇术。

慕容羽说的是“子游,英雄大会后,和我回神农谷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五年前,墨玉笙接受洗血术,被困无极,昏迷了整整四个月。醒后骨瘦如柴,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没。别说姜灵芸整日偷偷抹泪,连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心肝疼。这般折腾却也只偷回了五年的时间。

他也时常问自己,究竟该不该违背天命去折磨他?要不,顺其自然,放他走?

然而他终究是自私的。

哪怕多一天,他也想他活着。

墨玉笙表情寡淡地应了声“好”。

他想起有一年,有一个少年对他说:“不要扔下我一人”。

他许不了他一世。

但只要他活着一天,便不算扔下那孩子一天,也算对得起那两个字,“尽量。”

正在此时,几声凌乱的尖叫划破长空,就着几点斑驳的灯火,依稀可以看清一具男尸漂浮在水面上,血水染了半池。

岸边,一抹红影趁乱钻入人群,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慕容羽瞳孔骤然一缩,一跃下了画舫,蜻蜓点水般掠过水面,追着那抹红影而去。

与此同时,人群起了股不小的骚乱。偶遇血光的游人惊慌失措地往外退去,更有无知的游人不断涌向河畔,两股人流撞在一起,相互推搡,中间的倒霉蛋进退维谷,瞬间沦为肉馅,配上两块馍馍就地能卷成肉饼。

已经开始有人经不住背腹夹击,发出尖厉的求救声,奈何很快被淹没在一片莺歌燕舞中,随着越来越多不明所以的人流挤向桥头,一场惊天的人祸一触即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船夫身在局外,看得分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上蹿下跳,朝着岸上行人疾呼:“往后退,往后退,要死人了。”

喊得急了,破了嗓子,喉头一阵发紧,船夫忍不住干咳起来。

可惜他这边咳得死去活来,外围的人群依旧嬉笑怒骂地往里挤,里圈的人便像个活牲口似的眼看着要变成一堆肉泥。

船夫悲从心中起,一跺脚,打算跳入河中,游到岸边,拖住一人算一人。

他双足刚离地,被人一把扣住手腕,压回甲板,耳边响起一声低语:“借我船浆一用”。

不等他回神,浆撸被人从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抽了去。

船夫回头一看,竟是那位看似弱不禁风的俊美船客。

他袖口起伏,起掌朝着浆撸横竖劈了几道,一拳粗细的木棍登时被削成了一支半臂长的文竹。

船夫心口突突跳了几下,还没来得及消化,便见那公子弯腰从水中捞出个鸢灯,一眨眼飘上了船顶。

他是人是鬼?

船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鬼魅一般的公子干脆利落地撕下一角披风缠于细棍末端,起掌破开鸢灯,将蜡油混着火焰泼向衣料,那细棍顷刻间化作一支火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船夫看得眼花缭乱,还没理清个头绪便见那人微微侧了侧身,抛绣球似的将胳臂往前一送。

夜风裹着青烟卷起他淡紫色的披风,时起时落,说不出的轻慢随性。

下一刻,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此起披伏,横跨汴水两岸。

只见汴水桥头高高飘起的巨型凤凰鸢灯,莫名着了大火,声行并茂地向世人演绎了一场凤凰涅槃。

直至此时,疯狂内涌的人潮才停下脚步。只要眼不算太瞎,都知道该往后撤。即便有不知好歹想玩火自焚的,也被退潮一般的人流卷着,退离汴水桥。

墨玉笙静静地看了一阵,等到人群散了个七七八八,他一跃下了船顶,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抛给船家,道了声“多谢”,走进了河中。

没错,是走进河中,仿佛如履平地。

船夫惊出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觉:原来今日捡回一条命的不是别人,是他。

墨玉笙上了岸,将打湿的鞋尖在草堆里随意抹了两把,觉得索然无味,准备打道回府。

走出几步,又觉既已到桥下,不上去看看血亏,便调头上了汴水桥。

汴水桥是座拱桥,墨玉笙登顶后倚着石雕栏吹了一阵河风。夜风由微凉变得有些刺骨,他低头紧了紧披风的系带,转身准备下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恍惚中,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子游……”

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着耳生,好像还带着那么一丝颤抖。

墨玉笙耳力不如从前,疲惫时偶尔会出现幻听,比如此时,他十分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因为通常,极少有人会唤他的表字。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回眸看了一眼。

灯火阑珊处,站着一人,一袭白衣素裹,轻易让穿红戴绿的过往行人失了颜色,仿佛一天一地,都盛在这一抹素白之中。

以墨玉笙此时的眼力,只能隐约辨出那是位年青公子。

他阅人无数,只依着轮廓,已将那人容貌气质摸了个大概,脑中不禁不由冒出这么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而那位旁人眼中温润如玉的公子此刻心中悲喜参半,夹着一分辛酸,两分苦涩,三分焦灼,细碎的情绪将面部切割得七零八落,简直面目全非。

他狠狠抽了一口气,快步上前,生硬又唐突地抱住了墨玉笙。

他鼻尖擦着墨玉笙的脖颈,一股熟悉的药香自墨玉笙领口传来,只是这股曾经安神的药味,此刻变得挠心挠肝。

他在心底对自己道:“五年了,这点放肆不算过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后他规规矩矩地退后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墨玉笙,“师父,我很想你。”

第18章鸢灯

墨玉笙刚开始有点懵,好在他眼不算太瞎,耳没来得及太聋,等到他反应过来面前站的是谁,惊喜之余胸口凭空生出一点莫名的悲戚。

五年光阴缩地成寸,偷去了少年郎单薄的骨架,变戏法似的捏出这么一副萧萧肃肃的骨肉。

而他却只觉得眼生。

墨玉笙压下心头的五味杂陈,面上神色如常:“不错,还记得叫我一声师父,算我没白疼你。”

元晦愣了愣,没接话。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说起来,两人尴尬的缘由各不相同。

墨玉笙是因为饱受良心谴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五年前,他决绝得近乎冷血,两人甚至没有正经的告别,一点浅薄的师徒关系不上不落,比眼前的夜色还要晦暗不明些。

元晦一声大大方方的问候春风化雨地就表明了他的态度:我不计前嫌,你还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墨玉笙从来吃软不吃硬,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却会因为元晦一句软心窝子的话,感到羞愧。

而元晦,纯粹因为心虚。

他其实……很久以前……就没有把墨玉笙当做……师父看待了。

好在墨某人脸比汴水桥墩还要厚,心比汴水河床还要宽,他很快将那一点捉襟见肘的羞愧抛诸脑后,一抬手,无比亲昵地揽过元晦肩头,好像两人前脚才从墨宅出来,后脚便在街头偶遇似的,“对了,你怎么会来汴州?”

被墨玉笙碰触到的地方倏地燃起了一团野火,顺着肩膀一路烧向元晦心口,他费了好大劲才将那团火给扑灭。

元晦垂着眼,面不改色道:“恰好路过。”

倘若没有他这月余不眠不休的万里奔波,也就不会有现在这句轻描淡写的恰好路过。

那日他连夜下山,直奔春山镇墨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宅院门轻掩,院中花草齐整。东角那棵桂花树蹿了不少个子,已经高出元晦半截。堂屋没有上锁,屋中陈设依旧,桌面一尘不染,处处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痕迹。

从堂屋折返回院子口,不过十步路,元晦走得心急如焚。他从晌午一直等到日落,只等来了羽庄的药童。

这些年,墨玉笙偶尔会来墨宅小住。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墨宅交由药童打理。

元晦和衣在墨玉笙的床上躺了一宿。第二日清早便去羽庄打听慕容羽的下落。

他其实也不断定墨玉笙和慕容羽在一块,但只要能见到慕容羽,再去寻墨玉笙便总归不是什么难事。

孙掌柜说慕容羽下月初七会去汴州,他便马不停蹄地奔了去,一个月的路程用了不到一半时间,终于赶在英雄大会前一日抵达汴州。

他却没有急着去羽庄寻人,而是在客栈洗尽一身尘土,又去了一趟布庄,裁了一件新衣。

墨玉笙沉默了片刻,犹豫地问出了心中的郁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元晦心道:“度日如年。”

面上却只是笑笑,将这几年的经历掐头去尾地说了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墨某人立刻就恬不知耻地为自己那无处安放的良心找补了一丝慰藉,“江湖传闻,无相寺出了一位十年不遇的武学奇才,原来是你。不错,不错,真给师父长脸。”

仿佛元晦的武功修为和他有半文钱关系似的。

这么句不知好歹的话落在元晦耳里却有如珍馐美馔,他呆呆地看着墨玉笙,笑得像位地主家的傻儿子,又甜又莫名其妙。

想来世间,人与人的缘分大抵分为两种。

一种有如无根浮萍,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离散十万八千里,再聚首已是天上人间。

一种却如连理枝干,任风吹雨打日晒千年,纠缠不休,即便短暂分离,也终会在有阳光的地方,再次重逢。

比如元晦与墨玉笙。

两人沿着街道缓缓走向羽庄。

今年千鸢节汴水桥头出了点意外,人潮褪的比往年早些,戌时还未过,街上已不见了车水马龙,只剩稀稀拉拉几个游人,临街的鸢灯商贩叫卖得越发不遗余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元晦早些时候去了一趟羽庄,听那掌柜的说东家与墨爷出街游玩了。一个“墨”字犹如一击重拳,狠狠捶向他的胸口,余震至今未消。

明明可以在厅堂守株待兔,等二人归来,他却一刻也待不住,几乎是立刻就拔腿寻了出来。

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墨玉笙身上,也就留意不到角落里的花花绿绿,此时陡然听到叫卖声,觉得有趣,忍不住侧目多看了几眼。

墨玉笙这个人心慵意懒惯了,但只要他愿意,哄人欢心的功夫还是一流。

他双手搭在元晦肩上,像从前那样推着他来到一处商铺,头一偏,唇角擦过他耳边,“入乡随俗,喜欢哪个,你挑一只?”

元晦耳根一阵酥麻,登时变成个结巴,答非所问道:“好……好……”

墨玉笙只道他和从前一样腼腆,擅作主张,牵了只五彩鸢灯递了过来,“听说汴州的鸢灯上通九重凌霄,你要有什么心愿,可以写在上面,托它带给天帝。”

元晦垂着眼,不太敢看墨玉笙,怕看多了,又把心头给烧穿了。

他接过鸢灯,说话时还有点犯哆嗦:“不、不必了,心诚则灵。”

两人找了块没人的空地将鸢灯放飞。

元晦后退一步,目光肆无忌惮地黏上了墨玉笙的背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心底对墨玉笙道:“子游,我想与你,一生到老。”

墨玉笙目送鸢灯由大变小再缩成一个光点,心满意足的转身,一回头与元晦的视线在黑暗中不期而遇。

那双眼睛亮得摄人心魂,天上千鸢齐飞,地下夜河流灯,整个汴城灯火通明,都不及他眼中那一点星辰璀璨。

墨玉笙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心道:“小崽子,长成这样,你师父将来还有行情吗?”

他还没来得及杞人忧天个痛快,两道凌厉的目光像剑一般自他后心穿膛而过。

用脚想也知道是谁。

慕容羽一路追击红衣人至东郊竹林,碰上个死侍,不等他盘问便咬舌自尽了。不过,他也不算空手而归,在竹林偶遇两位稀客。他惦记着墨玉笙,只草草打了个照面,心急火燎地赶回城中。

不料墨玉笙又一次幸不辱命地以那副见色忘义的嘴脸给了他一记重击。

他远远便看见墨玉笙和一位年轻公子在那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放鸢灯。

慕容羽脸色阴沉的吓人,“墨公子好雅兴。”

墨玉笙顶着那张千锤百炼的脸皮,应道:“还可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冷哼一声:“墨公子自己说过的话,不做数?”

墨玉笙装傻充愣道:“说过太多话,记不太清了。”

慕容羽白了他一眼,好意提醒:“今日在闹市,某人曾说放鸢灯幼稚……”

墨玉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道:“你一把年纪,放鸢灯岂不就是幼稚?”

“墨子游!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一把年纪啦?”若不是看他是个病秧子,慕容羽真想一掌拍烂他的嘴。

元晦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心中莫名泛起一波酸意。

倘若他早生十年,是不是也能像现在这般,不用躲闪,堂堂皇皇的唤他一声墨子游?

他强压下心头的酸涩,走到墨玉笙身侧,朝慕容羽恭恭敬敬的打了声招呼:“慕容叔,别来无恙。”

慕容羽看清眼前人,脑中闪过第一个念头:这是……小元晦?

第二个念头:这对师徒难道要双剑合璧,斩我桃花,挤兑我去当和尚吗?

第19章起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人行行且止,回到羽庄。

汴州羽庄是标准的三进院落,前店中厂后舍格局。

夜已深,前店打了烊,下人们有些已经熄灯睡下,有些还在外面浪荡。三人由侧门而入,一路进了后屋厅堂。

一进屋,墨玉笙解了披风,一阵翻箱倒柜。近来也不知是不是体力透支的缘故,他时常感到饥饿。

可惜连片瓜子壳都没翻到。

墨玉笙道:“要不,去把厨娘给捉来?”

慕容羽晚餐只匆匆动了几筷子,便被迫给人当了跑腿,此时也是饥肠辘辘,于是道:“你去。”

两人如幼童踢蹴鞠般,你推给我,我还给你,谁也不挪屁股。

元晦除了外袍,走到两人中间,“灶屋在哪?我去下碗面。”

两位大爷难得统一战线,厚颜无耻地将座上宾请进了厨房。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出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碗加葱,两碗免葱。

慕容羽自然而然接过带葱的汤面,奇道:“你也不吃葱?”

阳春面不加葱,就如吃酒不要下酒菜,总觉得欠点什么。

元晦只笑笑,不答话。

有外人在,慕容羽不至于太放肆,压着饥饿,颇有京城公子风度地一根根挑着吃。

墨玉笙有如饿鬼上身,也不知是格外饥饿,还是格外怀念这味道,几口扒完一碗面,连汤都不剩。末了,他舔了舔嘴唇,“锅里还有剩吗?”

元晦这一天奔波下来,滴食未进。他心口被一种叫“满足”的东西填的满满当当,再也腾不出空间给别的什么东西,连饥饿都不行。

他将手中的瓷碗缓缓推上前,瓷壁相撞发出一声轻响。他将碗中的面拨了一小半给到墨玉笙,“吃我的吧,我不饿。”

墨玉笙吃一筷子,他新添一筷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简直迷恋疯了这节奏。

汤足饭饱。

元晦当起了洗碗工。

墨玉笙懒懒地倚在靠背上,闲出了一身毛病,对着厅外明月叹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慕容羽知道某人酒瘾犯了。

他不知从哪个角落挖出了一壶药酒,落在某人面前,“味道差点,将就着,解解馋吧。”

墨玉笙感激涕零,一声肉麻的“无咎~”还未出口,又见元晦端上来一碟盐酥花生。

元晦笑笑,“在灶屋翻到的,加了点油盐,煸炒了一下。”

墨玉笙有心想左拥右抱,给两人一人一个香吻。

美酒配下酒菜,另有良人在侧,人生还有什么可求?

红泥火炉架着酒樽,逼得酒气满屋乱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吸吸鼻子,手伸到半路,被元晦不留情面地拍了下去。

元晦道:“别急,还没温透。”

慕容羽爱极了某人这副吃瘪的样子,暗自幸灾乐祸了一阵。他忽然想起什么,收了笑,“子游,你可知今日汴水河上那句男尸是谁?”

墨玉笙:“谁?”

慕容羽:“余秋阳。”

“仓山派掌门余秋阳?怎么是他?”墨玉笙当即沉下脸来,“仓山派与中原楼一向交好,如今在英雄大会前夕遇害,还是在中原楼家门口出的事——是谁如此明目张胆地作妖!”

“我尾随那红衣人一路至东郊竹林,可惜慢了一步,让他咬舌自尽了。我查过他周身,他掌心处有一块马蹄红莲状印记,是马蹄莲教的人。”

慕容羽顿了顿,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这种事,越是摆在台面上,越是蹊跷。究竟是西域魔教也牵扯其中,还是有人借此混淆视听,或者背后有个什么更大的阴谋不得而知。”

墨玉笙点点头,“一柄长夜剑炸出多少个牛鬼蛇神。明日恐有一场硬仗。”

红泥火炉催着药酒,咕噜咕噜的翻起细密的白珠。

元晦默不作声的听着,见酒已煮透,起身捉起酒樽,倒了两杯。他将余出的小半樽落回到小火炉上,继续温着,又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对话他听的一字不漏,对时局了解了个大概,也基本清楚墨玉笙的立场。

他见墨玉笙叼着酒杯,眉心泛起一道似有若无的褶皱,便开口道:“师父若是担心明日武林盟主之争,我倒是觉得可以放宽心。不出意外九州令会回到中原楼囊中。我以为真正需要忧心的……恐怕是明日之后。”

墨玉笙单手转着热气腾腾的酒杯,看向元晦,“怎么说?”

两人目光毫无预警地撞在一起,元晦心头一阵乱颤,差点忘词。

他匆匆埋下头,灌了几口白开水,将腾起的心火压下,而后眼观鼻,鼻观口,道:“师父知道我这一路北上听说最多的传闻是关于什么的吗?”

墨玉笙:“什么?”

元晦:“长夜剑。茶庄、酒馆、客栈,江湖术士或是贩夫走卒,都在议论纷纷。长夜剑压在长白殿下这绝密的消息,比一场春雨来得还要迅疾,一夜间就浇遍大江南北。”

他顿了顿,“我以为,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而那人要的,很可能不是长夜剑。”

墨玉笙停下手中转动的酒杯,缓缓落在桌案上,透过朦胧的酒气,微微眯起眼,“他要的是什么?”

元晦不太敢抬头,只得盯着手中的茶杯,自顾自道:“倘若他求的是剑,局势越乱,则对他越不利。人人都想分而食之,他又如何能在这乱局中取了剑又全身而退?除非——他一开始就是冲着乱局而来。想要掀起满城风雨,势必要唤起所有人的贪欲。只有把诱饵馓满江河,才能引得大小游物出洞,看他们斗个鱼死网破。”

墨玉笙眼中的笑意逐渐散去,他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大部分都入了局,只是少林寺,无相寺还有诸多世外高人尚在局外。倘若武林盟主之位落到了其他派系手中,他们动用九州令打开长白殿大门便是名正言顺,少林寺等中立派即便想出手阻拦都师出无名,大概率只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倘若萧翎天当上武林盟主,经次一役,武林将分化出两派,即以中原楼为首的保剑派与一旁乌合之众联合的夺剑派。若两派因长夜剑交战,中原楼手持九州令号令天下,世不可避,各股中立势力也会入局。”

“所以,我若是那放风的人,定然暗中助中原楼赢下明日一战,将所有人都囚成局中人,一个不落,这样才配叫天下大乱。”

墨玉笙看向元晦目光变得深邃。

比起墨玉笙的含蓄,一旁慕容羽的表情称得上浮夸。他凑上前,问道:“依你之见,要如何破这乱局?”

元晦笑而不语,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慕容羽以为又能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真知灼见,不料他只轻轻吐了三个字“不知道”。

语气平淡如水,仿佛两人谈论的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而是诸如今日吃什么之类的日常琐事。

慕容羽心道:“没心没肺这点倒是得你师父真传。”

天边刮来一阵夜风,引得浮云遮月。月光被断在云层之上,留下人间漆黑一片。

厅堂处烛火摇曳,在地上投下三人的影子,重重叠叠,半明半昧,气氛有些微妙的压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慕容羽抬手碰了碰墨玉笙,“你知道我今日在竹林遇到了谁?”

墨玉笙:“谁?”

慕容羽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沈清渊和无影。”

“没看走眼?”

墨玉笙看热闹不嫌事大,“沈清渊的师父周怀恩与萧翎天是至交;中原楼又牵头血洗幽冥岛。他俩也算是冤家聚头。你说英雄大会上,两人会不会交手?”

“不好说。今日在竹林匆匆一见,他俩关系非同寻常,若明日交手,那真是乱局中的一场好戏。”

慕容羽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当年中原楼穷半个江湖之力都没能杀死无影,其武功修为可见一斑。他若出手,还真就是个变数。”

墨玉笙手中酒杯已然见底,他还是恋恋不舍地沾了沾唇角,借着一点酒意笑得风流,“都说鬼主无影容貌艳绝天下,正好借此机会开开眼界。”

说罢,他将比去皮花生还光洁的酒杯推到元晦跟前,“再来一杯。”

元晦一言不发地抓起暖炉上的酒樽,将剩下的小半樽悉数倒入慕容羽杯中,面无表情地对墨玉笙道:“没了,喝茶吧。”

墨玉笙心有不甘,“一滴不剩?”

元晦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道:“师父明日有要事在身,喝酒误事。”

墨玉笙一见元晦这表情就心知坏菜,不知哪句话又得罪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他到底将元晦拿捏得死死的,像个没事的人似的,伸手去够元晦肩头,一堆哄人的鬼话已经溜到嘴边,张口就能一泻千里。

然而他手还未落下,便感觉胸口凭空生出一枚细针。

这是毒发的前兆,很快便会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地刺满全身。

第20章生死

墨玉笙飞速朝慕容羽使了个眼色,趁着身子彻底失去知觉前,落荒而逃。

几乎在同时,元晦骤然起身,被慕容羽一把扣住手腕,断在原地。

墨玉笙身子细微的异样到底没能逃过元晦的眼睛。

明面上他本本分分,暗中一双眼睛却始终追随着墨玉笙。一点风吹草动,都尽收他的眼底。

元晦缓缓将手抽回,暮色沉沉地看向慕容羽,开门见山道:“我师父身体康复得如何了?”

慕容羽没料到元晦问得如此直白,僵在当场。

他平日里跟着墨玉笙厮混,鬼话连篇的功夫学了个八九,此刻却犹如舌尖灌铅,硬是吐不出一个字。

元晦瞳孔微缩,步步紧逼道:“他现在身体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大片脸埋在阴影下,显得冷静又克制,慕容羽却被一股密不透风的压迫感逼得不得不后退半步。

他微微垂下眼睑,目光闪躲,头整个大了几圈,全身泛着一股未老先衰的无力感。

他能说什么?

墨玉笙毒侵肺腑,又遭洗血术反噬,如今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吹灯拔蜡,却不得不饮鸩止渴,再回神农谷受一次洗血术。

而这次……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元晦一口气没接上来,身子微微抽动了一下,一个踉跄,直直栽了下去,重重撞向桌角。

他一把拂开慕容羽虚扶过来的手,勉力支起半个摇摇欲坠的身子,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犹如两块枯树皮相互剐蹭,干涩又剜心:“他究竟如何了?”

慕容羽垂着眼,沉默不语,给了元晦一个没有回应的回应。

元晦眼底那就着烛火聚起的一点亮光瞬间灰飞烟灭。他嘴角一勾,仿佛是做了个笑的动作,继而一佝身呕出一口浓得发紫的血水。

爱别离,怨憎会,贪痴嗔,求不得。

佛祖一弹指,招来一座五指山,将他压在人生四苦之下。五年修炼,他习得一身岿然不动神功,已然能够自渡,却不料五指山顶封着的,竟是一道生死符。

他伸手挡开慕容羽探向他心脉的手指,万念俱灰,“他……还有多长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颓然地跌坐回座椅,声音几不可闻,“如若挺过这次洗血术,两三年……总还是有的。”

另一边,墨玉笙在凉得透心的地板上躺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甚至没来得及掩上房门,就眼前一黑摔落在地。

等到他意识回笼,四肢也逐渐找回了知觉,他便颤颤巍巍地移到床上,裹着棉被在床头又坐靠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而后他翻身下床,对着镜子洗了把脸,将一脸的憔悴抹净,等到双唇回流了一丝血色,他从木施上取了一件夹棉的厚衫,捂得风雨不透,出门去寻厅堂二人。

走过庭院,不知是不是夜风凉人的缘故,墨玉笙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一进门,元晦背对着他,坐在桌角处。

他的背影裹着昏黄的烛灯,若明若暗,给人一种缩水了一圈的错觉,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没。

慕容羽低着头,逆光而坐,整张脸都掩埋在阴影下,看不清神色。他像是觉察到墨玉笙带进屋的一阵凉气,抬头与他沉默地对视了一眼,而后起身与他擦肩而过。

经过他身侧时叹了口气,“给他一粒护心丸”。

墨玉笙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元晦自从知道墨玉笙命不久矣,他较之常人压抑更深的心魔就不分场合的作乱。

无相功讲究的是“空”,空以外的其他皆是“魔”。元晦从小就克制惯了,这几年,他几乎已将“空”练到极致。然而一个墨玉笙,轻轻松松就将他打回原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二十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苦楚、愤恨、悲痛和不甘缠成一股戾气,如火山爆发般,卷着滚烫的熔浆浇灭他的心智,将他拖入不测之渊,那里荆棘丛生,莽莽榛榛。

而墨玉笙的一声低语还是轻易就将他从千山万水之外牵了回来。

元晦蓦然回首。

他面白如纸,脸色比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墨玉笙还要难看,全部的血色都挂在唇角的一道血迹里。而他胸前白襟上星星点点的几朵紫红尤自触目惊心,像是千里冰封上的几只腊梅,红得扎眼。

墨玉笙眉头快皱成一块老槐树皮了。

来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眼不见就成这副模样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粒护心丸,塞进元晦口中,又捻起袖子,沾向他的唇角,“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元晦一动不动地任由墨玉笙摆弄,表情平静得吓人。

他突然开口问道:“你身上的病痛是怎么回事?”

墨玉笙动作一滞,神色如常道:“毒伤。”

元晦追问道:“什么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面不改色道:“不知道。”

元晦咬了咬牙,沉声道:“是谁?”

墨玉笙眼神微微瑟缩了一下,“仇家。”

元晦顿了顿,眼底倏地拢起了一股杀意,“他人呢?”

“死了。”

墨玉笙缓缓将袖口收起,低头从桌上胡乱抓了一个杯子,灌了一口不知是什么玩意的液体,反正对他而言,没得差。

元晦忽然低声唤了一句,“墨子游。”

内容大为不敬,语气却温柔虔诚,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让墨玉笙如坐针毡。

他一失神,冷不防被元晦伸过来的手摸了个正着。

他修长的五指覆在墨玉笙清瘦的脸颊上,好似轻轻一弯指尖就能将他整张侧脸圈入掌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这个动作过于亲密,饶是墨玉笙心比百年古槐还要宽,也觉察到一些异样,他轻轻一偏头,故作轻松道:“小崽子,学艺不精,望闻问切,切的可是心脉。”

元晦并没有抽回那只落空的手,而是顺势勾住了墨玉笙冰凉的指尖,他一字一句,说得不留余地,“我不会让你死。”

墨玉笙沉默地缩回手指,在元晦肩头轻轻拍了几下,“不早了,睡吧”,转身离开。

夜风袭过,云散天开见月明。

墨玉笙的心口像是被人架上了一樽小的看不见的紫檀香炉,温温吞吞地吐着延绵不绝的热气,夜风吹得尽浮云却吹不散他心头的一点温热。

他这一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美人,骚人,妄人,歹人,良人,小人。

不料临死前,竟遇上个又傻又疯的人。

寅时的汴州,夜很静。

千鸢节的余温散尽,偶有几声春虫低鸣,在这寂静的夜回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长夜漫漫,元晦却无心睡眠。

他翻身下床,推开房门,双腿不受控制地走到了墨玉笙的厢房。

他倚着青墙,任由青砖上的一点凉意,顺着背脊,缓缓爬上滚烫的心头。

房门竟然在这个时候开了,墨玉笙披着外袍,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交错,都不约而同地被对方吓了一跳。

墨玉笙:“元晦?这么晚,找我有事?”

“我……”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元晦还没来得及捋直舌头,“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师父呢?这么晚,还没睡?”

“夜观天象”,墨玉笙随口鬼扯道。

其实是…心大如斗,沾床就睡,雷打不动的墨某人,破天荒地……失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风撩起墨玉笙贴身衣物的一角,单薄的衣料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分外入耳。

元晦上前一步,伸手拉过搭在墨玉笙肩上松松垮垮的外袍,将他整个人裹了进去,“夜太凉,别着了风寒。”

墨玉笙身体一僵,有心想往后退,元晦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捻起墨玉笙颈前系带,一丝不苟地打了个结。

墨玉笙偏了偏头,有些不自在。

两人是师徒,在春山镇那两年没少同床共枕。徐妈走后,衣食住行基本由元晦料理。那时的他,便宜占得心安理得。

如今,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哪里古怪。

墨某人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自己的面皮上。

大概是良心渐长,面皮渐薄,不再忍心压榨他那便宜徒弟了。

他于是朝元晦摆了摆手,端出一副长辈的姿态道:“快给我回屋躺着,年纪轻轻,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元晦一手抵在门沿上,脚没挪步,“嗯,你先回屋,外面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听,怎么别扭。

很有种反客为主的味道!

墨玉笙于是打算回怼过去,他抬眼看向元晦,目光微微一滞。

月光裹着元晦,将他的身形晕染得格外高大。墨玉笙有种错觉,好似要微微抬首,才能与他平视。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他从废井下捞出来的孩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元晦将墨玉笙塞进了门,却没有回屋。

他在屋前的石阶上坐了一宿。

手中一点红安静地置于月光中,剑柄处的红珠,像一捧长明不灭的鬼火,忽明忽暗,倒映在元晦的双眸。

元晦闭了闭眼,将两抹鬼火收入眼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21章开局

中原楼东南角有座风云顶,顶上建了座七星台。

七星台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立有巨大石柱,高耸入天。石柱中央,建有一处高台,高出地面一丈有余,左右两股汇成一张阴阳八卦图,又称八卦台。

墨玉笙几人赶到风云顶时,英雄大会已经开场了小半个时辰。

墨玉笙顶着一张百炼成钢的脸皮,一手推着元晦,一手拖着慕容羽,硬是磕磕绊绊地穿越人海,挤到了最前排。

三人鲜少在江湖走动,便也没人将他们当根葱。若不是看这三人模样还算齐整,怕一人一口鄙夷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仨淹死。

慕容羽跟着墨玉笙这么些年,脸皮也像年轮,一年厚过一年。

倒是元晦,空了五年,需要一些时日来适应。

他红着脸,低声问道:“师父,咱们何苦要费这功夫,挤到最前面?”

墨玉笙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半聋半瞎,当下理直气壮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元晦:“……”

三人才刚站稳脚跟,便又见另一组不知好歹的三人沐浴着谩骂,一路披荆斩棘来到前排。

慕容羽用手肘碰了碰墨玉笙,“人来了,我去会会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三人离得不远,在墨玉笙眼力范围内,他微微错了错身子,偏头看去。

一人看着像是名妙龄少女,头带帷帽面垂紫纱,看不清容颜。

一人面容清俊,青衣素裹,气质清冷,又带着那么丝散不尽的烟火气。

另一人……

墨玉笙目光落到他脸上的瞬间,如惊弓之鸟般弹了回来。只匆匆一眼,已经让他胃疼。

那是张黄土埋到脖子,随时可能会嗝屁的脸,病仄仄的,枯黄干瘦,叫人不忍直视。

墨玉笙心道:“不愧是鬼主,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换作我,即便易容,也定然挑一张绝世美男的面皮。”

他又将目光重新投向沈清渊,心道:“这也是个狠人,对着那么张脸,竟能做到谈笑自如。”

沈清渊原本安静地注视着高台,忽地一侧脸,看向墨玉笙。

两人仅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十几年前。这么些年,两人外貌身形和气质都有不小变化,也不知他是否记起了墨玉笙,表情寡淡如水。

倒是墨玉笙,十分好涵养地去了个自认为恰如其分,不至于太热络或者太疏离的笑。

他还没等到沈清渊的回应,视线被两人一前一后相继切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影晃到沈清渊身侧,将他遮得滴水不漏。

几乎在同时,元晦移步到墨玉笙眼前,似笑非笑道:“那有慕容叔招呼,师父就不必操这份闲心了,往台上看吧。”

墨玉笙干咳了一声,忽然悲哀地怀念起多年前,那个知情识趣的小元晦了。

阴阳八卦台上,一众武林好汉正在挨个自报家门。

墨玉笙十分自来熟地扯了扯身侧一位英雄的袖口,问道:“这位大哥,台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英雄大概不喜生人近身,面带愠色,将袖口抽回,万分嫌弃地瞄了眼始作俑者,他那白眼翻上天的双目忽地一亮。

夹在一堆或是虎背熊腰,或是尖嘴猴腮的武夫中间,墨玉笙的端正显得尤为可贵,何况他端正得过分。

英雄于是收起了又臭又硬的表情,“你们来的晚,有所不知,此次英雄大会以输赢论成败,最终胜出者无论出身,将成为武林盟主。萧翎天占一个前武林盟主的名分,普通阿猫阿狗自然不配与他过招。所有候选者两两比武,输的淘汰,胜的随机分组再战,滚轮式淘汰,最终余下的几位才有资格与中原楼一战。”

正在此时,从高台上传来中原楼弟子的声音:“还有哪位英雄要上来一展拳脚?”

话音未落,墨玉笙感到身侧陡然掀起一阵疾风,他心头一紧,当即伸手捞人,却捞了个空,元晦已经先一步飘上了高台。

他不徐不疾地走到台中央,抽出一点红,挽了个利落的剑花,而后对着乌泱泱的人群慢条斯理地砸下了一记闷锤,“在下姑苏一滴血之子,苏曦”。

这记闷锤砸没砸懵其他看客不清楚,反正把墨玉笙砸了个头晕眼花,连累着耳畔生出微鸣,耳力也迟钝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他与元晦在春山镇分道扬镳,转身便花了重金差人散播流言,说苏家独子流亡南洋已经病逝。

他千方百计想将苏曦从这乱世抹了去,留下一个元晦,岁月静好地走完一生,却不知,抱瓮灌园只是他一厢情愿。

光阴无情,到底还是将两人之间那点浅薄的关系,蹉跎得面目全非。

昨夜,那个人对他说,我不会让你死。

今天,就迫不及待地给他添堵。

说得真情实意,堵得也真情实意。

想来人间真情有如放屁,可他再不能像五年前那般,大大方方上台揪人,骂他个狗血喷头。

只是放任他如此这般胡闹下去,终免不了要与中原楼一战,也就退无可退地要与站在中原楼身后的慕容羽,沈清渊等人交手。

墨玉笙一时心烦意乱。

他说不清到底是心烦元晦不能免俗地垂涎长夜剑,背着他在乱局中插上一脚,还是意乱他一意孤行可能落下一身伤残。

有那么一刻,墨玉笙的手心和鬓角焦躁出了一层薄汗,被风擦过,凉得透心。也正是这阵寒意,瞬间将他冻清醒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心道:“慌什么?我总归是他师父。若他做得出格了,我便替天行道,打断他的狗腿,再把他拖回家,好生养着。”

一念至此,他收了心神,将慕容羽抓狂的目光断在几步之外,专心致志地看向高台。

高台之上,神仙打架。

敢往上站的都有几把刷子,毕竟对手是一等一的高手,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请去和阎王爷喝茶。

这一局,六人三组,同时比武。

元晦在首局出战,与他对战的是“野螳螂”李一。

论江湖地位,元晦或是李一,不及另外两组。但两人却格外受瞩目,尤其是元晦,在座看官只差没有把眼睛栓在他身上。

江湖人,最不缺的就是一颗好管闲事的婆妈之心。

苏家遗孤,一度被传客死异乡,如今起死回生,强势回归,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光凭这几点,回头烧上一壶热茶,就能与人嚼上三天三夜的舌根。

元晦与李一都不是急性子,两人中间隔了一仗远,谁都没有先出手,而是在小心试探。反观台上另外两组,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

终于,李一沉不住气,向前迈了两小步。不算太明显,还是依稀可以看出他是个跛子。李一腿跛,并不是因为腿有残疾,而是他的右腿比左腿长出了一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初他的双腿是正常的。他修炼螳螂腿数十年,又剑走偏锋,将内功都灌进了右腿,久而久之,随着功力增进,右腿也芝麻开花节节高似的越蹬越长,随之扭曲的还有他的人性,其残暴狠毒堪比弑夫的母螳螂。

只见李一抬起右腿,在足下缓缓画了一个圈。他的右腿原比左腿长,画起圈来得心应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速度越来越快,眼见着一股气旋自他足下升起,他猛地一滞,朝着气旋中心踢去,便见那气旋以排山倒海之势奔向元晦。

第22章做局

元晦手持一点红,不躲不闪,粗暴地横切入气流中心,只听得一声闷响,气流应声断成两股,斜擦着元晦袖口,奔流而去。

元晦这边还没来得及收剑,李一已经几步近身,使出一招金鸡独立稳住身形,另一只脚如根棒槌,雨打沙滩般地砸向元晦。

元晦避之不及,下腹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招毒脚,吃痛退了小半步,而后将手中一点红耍得密不透风,挡下了这波进攻。

他见李一足下放慢,打算反守为攻,不料李一见好就收,先他一步,退至安全距离。

两轮下来,李一已将元晦的武功路数摸了个大概。如果说之前他对这个横空出世的俊秀青年有几分忌惮,此刻已是荡然无存。

眼前人不过是仗着死鬼老爹的虚名,空有一副好皮囊,没什么实料。倘若碰上个别的什么人,或许会手下留情。可惜碰上他,一只只懂焚琴煮鹤,不懂怜香惜玉的野螳螂。

李一眯细了眼,当即使出必杀技“赤球”。只见他长腿扫过之处,卷起了拳头大小的气旋球,那气旋球高速运转,在虚空擦出似有若无的火花,形成一个个“赤球”,摩拳擦掌地扑向元晦,企图与他同归于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穿花佛柳地避开了一波“赤球”的攻击,却也乱了阵脚,被“赤球”追得人仰马翻。

错失目标的“赤球”或是在空中炸成一朵朵令人闻声色变的烟花,或是撞在地面,爆破出坑坑洼洼的疮痍。

台下众人看得是心惊胆战。一方面感叹李一下手太过狠毒,一方面感叹苏家后继无人。

曾经的姑苏一滴血苏令是多么的风光。一剑穿心,只留一滴血在胸膛,绝无晕染。

如今满门被屠,留下个遗孤,活奔乱跳地被几只气旋球追着满台跑,也不知是家门大幸,还是家门不幸。

于是乎,元晦凭借行云流水的身手和毫无破绽的演技,成功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苏家败子形象。

倘若没有与元晦朝夕相处数年,知根知底,墨玉笙或许也就信了。

如今他只是五感渐失,脑子还是很灵光。姑且不说元晦性子沉稳处变不惊,这种上蹿下跳的猴戏反应压根不是他的风格。单论他是无相寺出身这一条,台上的这五人哪怕联手,都只有給跪的份。

如果一个“野螳螂”还是“毒蜘蛛”的三教九流可以将无相寺十年一出的武学奇才虐成这副模样,无相寺早该改名“无颜寺”,省得糟蹋“南无相,北少林”这名声。

那么问题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般处心积虑地逢场作戏,又是做给谁看?

可怜墨玉笙心里看似和明镜一般,满脑子却是一水带把的问号。

这场“闹剧”最终以元晦呕出的一口情真意切的鲜血收尾。

墨玉笙心尖狠狠地颤了颤,心道:“不就是演个戏吗?至于这么玩命吗?”

那“野螳螂”也不知是不是被血腥味熏没了心智,忽然狂性大发,对着看似毫无还击之力的元晦又添几脚。

“螳螂腿”刮起几道劲风,卷着台上的沙砾飞驰向元晦,却被一道破空而至的鞭影春风化雨般地收进了袖口。

只见一个公子扮相的青年人横在元晦面前,将袖中那一点戾气温温吞吞地从长得十分好看的指尖泄了去。

李一不死心,抬腿欲使出绝杀“赤球”。几乎在同时,元晦眼底寒光一闪,指尖倏地聚起几点光华,裹着蠢蠢欲动的杀意,一触即发。

墨玉笙视力和耳力不及从前,觉知力却被激发到登峰造极,一点微弱的气流变化也能敏锐地捕捉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沉着脸,对着身后简短道:“收手。”

说话这档,他从怀中摸出些个不知什么的玩意,脑后长眼一般,朝着李一弹去。

几处银光乍现,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野螳螂,登时成了一只落水虫,浑身被泄了气不说,那只作乱的螳螂腿被钉在了半空中痉挛不止,看着又心酸又滑稽。

一切快如闪电,台下看客以为李一遭了什么绝世暗器暗算,伸长脖子在地下寻了几圈,却只发现几锭散发着铜臭味的碎银,当即齐刷刷看向墨玉笙:这是什么神仙下凡?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内功。

墨玉笙年轻时特别喜欢抛头露面,享受那种众星拱月的感觉,简直如鱼得水。

近年来,他一改往日轻狂,行事越发低调。

他微微颔首,将披风的领口立起,遮住了小半张脸,在众目睽睽之下,掠到元晦身边,伸手抓过他的腕子,拖着他,淡入乌泱的人群。

元晦反手探向墨玉笙心脉,见他脉象平稳,稍稍宽了心,却还是面色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伤?”

末了还恶人先告状地补了一句,“怎么行事那么鲁莽?”

墨玉笙差点被气笑了,心道:“小崽子,不说人话。要不是你给我惹事,我至于大动干戈地给你擦屁股吗?”

面上,他端着师父的威严,八风不动地“嗯”了一声,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凑到元晦耳边,轻声道:“跟我说说,你那……算是怎么回事?”

大概怕漏了风声,他挨得很近,唇瓣几乎沾着元晦的耳垂,声音更是有如吹气一般,带着点潮湿的温热,一路撩拨着钻进了元晦耳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乎,以定力著称的无相功传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墨某人一口软语差点吹没了魂,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好像刚从酒缸里爬出来似的,不辨东西。

墨玉笙见元晦魂不守舍,只道他不愿透露心思,正想着如何软磨硬泡撬开他的嘴,手忽地被人捉了去,一根冰凉手指落在他手心,飞快地比划出两个字:做局。

墨玉笙顿了顿,反手扣住元晦,指尖滑进他的掌心,写道:“如何?”

元晦一天中,第二次呆傻成了根人棍。

他由嘴说改成手写,并不是因为谨慎,纯粹是担心靠墨玉笙太近,会失控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这下倒好,作茧自缚。

墨玉笙划过手心的触感比那软语更加要命,一股酥麻感自他手心而起,洋洋洒洒地爬遍全身,几乎要把他折磨出偏瘫。

墨玉笙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呆呆傻傻的元晦,伸手在他后颈处重重敲了一下,愤愤地想:“原来多灵泛的一个人。无相寺的那帮老秃驴,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元晦就着痛意,找回了点觉知。他伸手在墨玉笙手心比划了四个字:引蛇出洞。

墨玉笙一愣,旋即开口问道:“心意已决?”

元晦垂着眼皮,点点头。

他想以己为饵,引出当年灭门的凶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其实很想劝元晦放下血海深仇,跟着他回春山镇。

闲来无事去市集逛上一圈,顺点零嘴。回家将宅门一锁,种花逗鸟。轻轻一偏头,便能看到远处春山如笑。

然而墨玉笙只是抬手在元晦肩头轻轻拍了一下,“放宽心”。

剩下的半句话,他隐在喉间:“有我在。”

台下,师徒两人各怀心事。

台上,群雄逐鹿,烽烟四起。

不知是山河气运站在了中原楼身后,以浩然之气平人心鬼蜮,护江湖下一个五年安定;还是如元晦所料,武林大会的落幕只是乱世的开始,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中原楼拱上风口浪尖,拖着整个江湖共沉沦。

总之,中原楼不负众望,将九州令收入囊中。

只是这个过程实在曲折。

司徒府麾下一名叫白面书生的年轻人一骑绝尘。

他不知练的什么武功,身子软成了一摊水,可以肆意变幻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轻而易举就能避开对手各式进攻。

更为诡异的是他天生神力,力大无比,体内存着异于常人的精气神,像是一台不知疲倦只懂杀戮的机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资格争夺赛到与萧翎天对决,大大小小几轮战势下来,他体力丝毫未见削弱,反而越挫越勇,最后以一击铁拳化了萧翎天的风月掌,赢下一局,逼得沈清渊出列,代中原楼出战。

沈清渊出手原在墨玉笙意料之中。

他没料到的是,鬼主无影非但没有选择与沈清渊交手,还联手慕容羽,破了书生的紫金万魂蛊,完成了绝地反击,助中原楼落定乾坤。

英雄大会落幕后,中原楼宴请宾客,办了一场声势浩荡的庆功宴。

墨玉笙三人混迹在人群中,趁人不备,脚底抹油溜了出来。

快到正门时,被一个气喘吁吁赶来的中原楼弟子截住,“慕容公子留步,盟主有请。”

墨玉笙一听,松了口气,十分君子地朝来人打了个招呼,领着元晦潇洒转身,留下慕容羽独自品味这世态炎凉。

一路上,墨玉笙反复在脑海中复盘元晦昨夜的那番话“我若是那放风的人,定然暗中助中原楼赢下明日一战,将所有人都囚成局中人,一个不落,这样才配叫天下大乱”。

有那么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他脑海中闪过,会是他吗?

元晦跟着墨玉笙行至羽庄,没有进门,“师父先回屋休息,我要去一趟客栈。昨夜收拾得匆忙,有件东西落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也不知是想事想得入神了,还是觉得这么大个人怎么还丢三落四,表情古怪地看了元晦一眼,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抬腿进了屋。

第23章黄雀

元晦离了羽庄,沿着街道徐徐走了一阵,时不时在商铺前驻足,东摸摸,西瞧瞧,看着倒像是一位悠然自得的闲人。

这位闲人从街头漫步到街尾,向街边茶铺讨了一碗茶水,慢吞吞地喝到夕阳西下,而后悠悠起身,穿过几条闹市,踏着斜阳,一路行到西郊。

夜幕将至,留下天边一片火烧云,将西郊的竹林染成一片血色。

竹林深处有座凉亭。大概地角偏僻,无人问津,凉亭上不见牌匾,是一座无名亭。

元晦缓缓走上前,伸手扫了扫台阶上的落叶,寻了块空地坐下。

山风在青竹间来来回回,抚弄着层层叠叠的竹叶,发出潇潇簌簌的声响。

元晦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春山那处秋水亭。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被山风吹到山脚,那里有处宅子,院里种了一株桂花。从第三个年头起,每年金秋花开满枝,可惜他错过了一年又一年。

今年,他一定会带着墨子游回去,亲手为他摘一枝桂花,制一坛桂花酿,再炸一碟桂花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在此时,从天边飘来一缕箫声,似有若无,和着窸窸窣窣的竹浪,说不出得悠远缥缈,正是一曲鸿影。

夜凉月堕幽虫急,鸿影翘沙衣露湿。

倒是极为应景。

元晦收了心,侧耳聆听。

曲终,夜色轻拢,遮去了天边最后一道残阳。

从竹林暗处,缓缓走出一人。

来人身着青衫,手持玉箫。单论身形,玉树临风,很有翩翩佳公子的风范。他面容白皙,五官端正,只可惜是个半瞎,右眼处上下眼皮黏合成一线,看起来既怪异又狰狞,生生拖垮了这一副亭亭的骨肉和这一张原本称得上俊美的脸蛋。

正是玉面郎君寒箫子。

寒箫子原本双目正常,非但正常,还十分传情,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多情浪子。

这位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终是阴沟里翻船,以一只瞎眼抵了这半生风流债。

两人隔着十来步的距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寒箫子落在元晦身上的目光忽然变得灼热而迫切,他连寒暄的功夫都懒得费,开门见山道:“苏少爷,想活命就交出归魂册。”

归魂册是禁书,分上中下三册。

传说归魂册可以生残补缺,逆转阴阳,让朽木生花,死人复生。

这只是传说。近百年,尚无一人集齐过这三册。

苏令耗时八年,踏遍三山泗水,也只搜罗到上中两册,还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元晦坐在凉亭下,轻轻地抬了一下眼皮。眼底平静,无风无雨,好似对面站着的不是来取他性命的歹人,而是一位误入竹林的过客。

寒箫子的心口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只一瞬,他便镇定了下来。

今日在七星台他瞧得清楚,这小子不过草包一个,没什么真才实学,又被李一一脚踹在心口,飙了口鲜血,实在没有什么可忌惮的。

寒箫子:“那晚我们在苏园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归魂册,肯定是被你卷跑了。我不想杀人,你把那两本归魂册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眼角微微动了动,还是安静地坐在台阶上,宛如一尊俊美的石像。

寒箫子嘴角一抽,“敬酒不吃吃罚酒”,当下将玉箫抵在唇边,吹出了几道夺命符。

那箫声一改先前的柔和,变得尖锐刺耳,仿佛一声鹰唳划破长空,掀起一股暗流,直奔凉亭。

暗流逼近元晦时,却像是撞上了块没水礁石,竟一分为二,自他两侧奔流而去。

而元晦依旧纹丝不动。

那箫声越发急促而激越,化作一波又一波的音浪,卷起满地的飞沙走石,仿若疾风暴雨般浇向元晦。

只见元晦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踏上了那股音浪,乘着音浪到达竹林边界。

他足尖轻轻在走石上借力,翻身上了青竹枝头。

他身后是一片烟波浩渺的竹海,在山风的摇曳下,浮浮沉沉,携着着碧波上年轻的身影,起起落落。

以寒箫子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他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被下了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做只捕蝉的螳螂,却不想成了黄雀的碗中餐。

然而他也知道,退无可退时,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是,他将全部内力灌入玉箫,奋力一搏。

只听一声尖鸣,箫声裹着杀机,在黑夜里掀起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地涌向元晦。

元晦表情淡淡的,不躲不闪,只是佝身拽下一节青竹,用手掌随意削磨了三两下,往唇边一送,从唇下钻出一丝声响,刺入夜空,如烟花般炸开,散作一道化雨无痕的春风,温柔不失狠辣地将这股汹涌波涛压下岸头。

而后,他身影一闪,如鬼魅一般消失在竹海上空。

下一秒,寒箫子后背一僵,被一根硬物抵在了后心,一个冰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归魂册下册在哪?”

寒箫子双腿仿佛是佘了筋骨,软绵绵地扑倒在地,答非所问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脸上淌的不知是汗是泪,湿乎乎地黏着眼皮和发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说出来的话有如糊作一团的五官,颠三倒四:“我没有杀人……是黑风孽海两个老怪……我是受人唆使……他们将我骗过去,说苏家有两本归魂册……凑齐了三本就可以治好我这个瞎眼。人是他们杀的,我没有……我当时害怕极了,就跑去门口放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元晦居高临下地将竹节上移,抵住寒箫子的后颈,“归魂册下册在哪?”

寒箫子后颈一凉,打了个寒颤,头脑顿时清白了不少,他颤颤巍巍道:“我……我不知道。兴许在黑风孽海俩老怪手里。”

元晦道:“带他俩来见我。”

不等寒箫子反应过来,他右臂被人从身后捉住了去,一股真气自手心处奔涌向全身,震得周身骨骼格格乱响,而后他身子一歪瘫倒在地,内功散尽。

寒箫子挣扎着起身,脸上挂着的,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单薄而挺拔的背影淡入夜色,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将他钉穿在原地。

“三个月内,我若见不到黑风孽海,便来取你性命。”

元晦走出竹林。

他一手压住剑身,低头看向剑柄处的红珠。

微薄的月光尽收这一抹朱红里,像是一只长眠不朽的眼睛,幽幽闪着光华,温柔地注视着眼前人。

元晦忽然开口道:“我待他……就如你待娘亲那般。你为娘亲没有做完的事,我会为他做到。”

他心口骤然涌上一股热流,推着他不顾一切地奔向羽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几乎足不沾地,如鸿影一般掠过山头、溪流、青石桥,疾驰在白墙黑瓦之上,足下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终于,一排大红灯笼将那漫漫长路收入烛火中,元晦飞身一跃上了羽庄屋檐,纵身下到庭院,见厅堂处漆黑一片,拐弯去了墨玉笙厢房。

房门虚掩,屋中无人。

元晦推门进去,就着月光在房中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

大概觉得心火烧得太旺,他随手抓起茶壶,倒了杯凉茶,一口气灌了大半杯。

便在此时,从屋外传来一点动静。他想也不想,扔了茶杯,迎了出去。

是墨玉笙。

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面蹦跶得太欢,他鬓角挂着细密的汗珠,气息有些微喘。

元晦来时怀揣千言万语,一见墨玉笙便舌头打结。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却也只是说些个不疼不痒的话:“师父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墨玉笙抬眼看了看元晦,眼底尽是惫色,他低声说了句“去集市逛了逛”,打算回房休息。

不料走动时,从披风下摆飘出来一个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眼疾手快,一把将那东西抓在手心。

竟是一片嫩得可以掐出水的竹叶,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元晦心口剧烈跳动了一下,脱口而出:“师父去了西郊?”

墨玉笙停下脚步,盯着元晦手中的罪证,心道:“早知道就慢慢遛回来,白浪费我那么多内力。”

面上,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嗯,逛着逛着就出了市区。”

元晦深深抽了几口气,到底没能压抑住心头的躁动,他上前一步,抱住了墨玉笙。

第24章转机

两人重逢不足十二个时辰,这是元晦第二次沉不住气。

他双手环住墨玉笙上臂,扣住他的蝴蝶骨,以一种禁锢的方式将他圈在怀中。

五岁之前,吴姬尚在,或许他也如其他幼孩那般,曾被暖在锦绣丛中。

可惜他没有记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他遇见墨玉笙起,所有的好,便都独属于他。

墨玉笙双手垂在身侧,脑海闪过早前在西郊竹林的画面。

元晦将仇人压制在一根竹节下。

他看不清元晦的表情,那张脸必不会明媚,应该满是哀色和悲恸。

他听不清元晦说了什么,那话语必不会轻快,应该满是沉痛和悲愤。

苏墨两家的命运盘根错节地交缠在一起,始于吴姬,终于墨玉笙,看似公平,以命偿命,却把因果报应的恶果砸在了最无辜的元晦身上。

墨玉笙叹了口气,抬起只手,拍了拍元晦的后背。

可这姿势亲密得着实有些别扭,他将手滑至元晦腰侧,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想要挣脱,嘴上故作轻松道:“多大的人了,还那么喜欢撒娇。”

元晦下巴抵在墨玉笙肩窝处,鼻尖轻微地蹭了蹭他的衣领,熟悉的药香绕鼻,他索性将撒娇的罪名一担到底,圈住墨玉笙的手臂非但没松开,还收紧了半分。

“师父,再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

他的声音薄凉而低柔,透着股疲惫的沙哑,还有成年男子特有的深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声音也不似从前了。”

墨玉笙干巴巴地想。

他顿了顿,将手从元晦腰侧抽离,垂在身侧,成了暗夜中,元晦唯一的依靠。

慕容羽走到庭院时,看到黑灯瞎火下抱着的两个人影,狠狠地吓了一跳。

元晦松开双臂,神色如常地朝慕容羽打了个招呼,对着墨玉笙温声道:“我叫厨娘去备点吃的,你先回屋歇着。”

墨玉笙点点头,朝着慕容羽没好气道:“回来也不吱个声,鬼鬼祟祟的。”

两人坦坦荡荡,倒显得一惊一乍的慕容羽龌龊不堪,一脚踏进门连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喘的慕容羽真是被冤得死去活来。

墨玉笙看得出慕容羽心绪不佳,不再和他扯淡,问道:“萧翎天这么心急火燎地招你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萧盟主的独子萧俊宸,被人下了蚀心毒。”

慕容羽一路跟着墨玉笙回了厢房,“在自家卧房,说是毒引被下在了房中花卉上。中毒数月,不敢声张,今日见我与无影联手破了紫金万魂蛊,便将我俩招了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两人都刚进屋,喉咙干涩,一人倒了一杯凉茶。

墨玉笙刚准备下肚,被不知何时进屋的元晦将手中杯子收了去,换了杯热茶。

墨玉笙就着热茶润了润喉,“紫金万魂蛊与蚀心毒乃是马蹄莲教的邪术,我中原医书上并无相关记载。你何时开始关心起这些西域蛮子的巫毒了?”

慕容羽摇摇头,“我成天围着羽庄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研究这些。今日七星台上与沈清渊同行的那个女子你可有印象?她叫阿陌,对这些巫毒了解甚深。沈清渊与书生交手时,是她看破了书生使了紫金万魂蛊,借我与无影的手点破而已。”

慕容羽顿了顿,喝了口凉茶,接着道:“在望仙楼,也是她推断出萧俊宸中的是蚀心毒。”

“阿陌……”墨玉笙细细品着她的名字,问道:“她既能识毒,可懂解毒?”

“不懂。所以我与沈清渊一行兵分两路。他们去五毒山寻七姑找解药。我同你回神农谷,顺便问问师父他老人家能否解此毒。”

元晦送完热茶,正准备离屋,一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倏地收了回来。

他快步走到慕容羽跟前,“七姑是谁?医术很厉害吗?”

慕容羽笑笑,“毒手七姑,放在十年前,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算起来,她是你的师叔祖。只是性情……与常人不同,又喜欢研究些巫毒,被逐出了神农谷。若论医术,疑难杂症不敢说,毒蛊邪症方面犹在神农谷之上。”

元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神色紧张地问道:“那她能解师父身上的毒吗?”

“兴许可以。五月中旬,我与沈清渊一行会在中原楼碰头。倘若沈清渊真能寻到七姑并如约带来解药,那子游的毒伤……兴许有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看看墨玉笙,又看看元晦,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喜色,“七姑十年前绝迹江湖。这些年我托人四处打探,都一无所获,却不料今日在望仙楼,被无影透了行迹。子游,你说这算不算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呢?”

墨玉笙神色稍显清淡。

明月入怀,远近皆安。

墨玉笙骨子里,并不热络谈生论死。

他饮了一口热茶,恰好听到屋外厨妈的叫饭声,当即扔了茶杯,迫不及待地奔去厅堂,似乎这些个能填肚子的玩意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转身时,一个不留意,与元晦撞了个满怀。

两人挨得很近,呼吸可闻。

平日里没留意,细细看去,眉目间去了一层轻愁,元晦长得不但俊竟然还挺甜。

元晦见他神情古怪地瞧着自己,问道:“怎么?”

墨玉笙双手搭上他的肩头,将他扳向大门,从身后推着他往屋外走,“废话那么多作什么,填肚子去。”

厨娘三十出头,江南水乡出身,面容身段姣好,说话带着那么一股子水汽,又软又糯。

平日里,她照顾羽庄一干伙计的饮食还算尽责,只是她为人精明又泼辣,饭点一过,掐点走人,连掌柜的面子都不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大约是被三人美貌给迷了心智,厨娘自告奋勇地开起了小灶,张罗好一桌饭菜还赖着不走,自觉当起了小二,端茶送水不说,还极为殷勤地给人添饭加菜。

元晦除了墨玉笙,一向不喜人近身。

慕容羽身为东家,自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于是乎,厨娘将所有的殷勤都给了墨玉笙。

江南菜系偏甜口,惯用冰糖打底着色。厨娘今日心情极佳,拿出垫箱底的本领,做了几道江南名吃。

她夹起一块东坡肉放入碟中,人还没靠近,被元晦截了胡。

“这种事就不劳烦厨娘了。”

语气温婉,态度却是不留余地。

“元晦公子说笑了,都是应当应分的。”

厨娘不死心,又夹了块糖醋排骨,不等近身,被元晦不由分说地给扣了去。

“辛苦厨娘,不留你了,回去歇着吧。”

元晦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看起来温文尔雅,厨娘眼皮却不自觉一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这眼神……分明是刚下崽的母狼。

墨玉笙去了一眼厨娘恋恋不舍的背影,从元晦手里取过东坡肉,一口吞了下去。

元晦递了杯茶水过来,皱眉道:“师父,你分得清甜和咸吗?”他记得墨玉笙一向不喜甜食。

墨玉笙没有伸手接那茶水,不动声色地又夹了一筷子松桂鱼,特意在酱汁里打了个滚,随口鬼扯道:“前些日子在苏州待了一段时间,沾了些好吃甜食的毛病。”

他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将话锋一转,对着慕容羽道:“无影这个人你怎么看?”

“嗯?”慕容羽知他话中有话,等着他往下说。

“中原楼与无影有不共戴天之仇,他非但没有血洗中原楼,还以德报怨……你不觉得古怪吗?他是谁?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鬼主,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做了半辈子的鬼,难不成放下屠刀,就真的立地成佛了?”

慕容羽点点头,“你觉得无影是那只背后黑手?”

“有这个可能。”

墨玉笙顿了顿,十分自然地从元晦手中接过小半碟剥得光不溜的青虾,“只是有一点我实在想不明白。如果说英雄大会上他助中原楼是为了掀起江湖对立,拉中立派入局,那他私底下为萧翎天卖命,远走五毒山去寻解药又是为了什么?七姑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使起性子来六亲不认,弄不好就有去无回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慕容羽看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墨玉笙,又看看低眉顺目在那尽心尽力剥壳的元晦,若有所思道:“他远走五毒山,多半因为私情。不是为萧翎天,而是为沈清渊。他对沈清渊……不一般。”

墨玉笙一头雾水,“你指的哪方面?”

慕容羽沉吟片刻,道:“男女。哎~子游~你没事吧?”

墨玉笙震惊到忘了咀嚼,一口青虾滑进嗓子眼,差点没被噎死。

第25章夜谈

墨玉笙其人,平日里放浪不羁,好与美人眉目传情,喝多了也常嘴不把门,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鬼话。

谁曾想这么个地痞流氓的皮囊下,竟藏着一副君子魂。

他不好男风,也十分唾弃官宦人家盛行的娈童癖。

男女方面,自他中毒伊始,便自觉将所有的风流都收入一对桃花眼中,不曾与谁有过肌肤之亲,私生活比一碗茶水还要清浅干净。

他并非和尚,也有七情六欲,这些年也遇到过那么几个看对眼的良人。

然而他许不了天长地久,给不了长相厮守,便都发乎情,止乎礼,将那点悸动藏于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歹捡回半条命的墨玉笙捏着那咳得有些发疼的嗓子道:“两个大男人……怎么会?你就别在那瞎点鸳鸯谱了。”

慕容羽懒得与这老学究计较,喃喃道:“若真是这样,也是好事。这世上,总归能有一人可以牵住他。”

墨玉笙整个人都不太好。

不知是被呛得狠了,还是慕容羽的话过于惊世骇俗,又或者这一路跟着元晦往返西郊太耗心力,他简单扒了几口饭便一脸菜色地离了席。

元晦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脸色苍白又黯淡。

晚饭后,元晦别了慕容羽,回到厢房,就着一壶凉茶,喝到夜深人静。

凉茶见底,平了元晦纷繁的心绪。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起身出了厢房。

院中春虫听见脚步声,自觉噤了声,片刻后,大概觉得脚步声太过轻柔,又大着胆子,在草间交头接耳起来。

元晦走到墨玉笙厢房前,恰好碰到慕容羽端着药碗出来。

元晦几步上前,“我师父他,怎么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不好,也不算太糟。墨子游命硬,熬到神农谷之前,应该死不了。”

元晦目送慕容羽走远,推门走了进去。

房中充斥着清苦的药香,熟悉的,陌生的,掺杂在一块。

桌上落着一盏油灯,床帐被放了下来,透过剪影,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躺在床上。

元晦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呆立了片刻,还是没舍得挪步,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帐中人,没有回应。

元晦声调于是又加重了几分,“师父?”

墨玉笙茴梦香刚发作完,又灌了一肚子的药汤,身体虚弱不说,连肠胃都胀得难受,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地方让他好过。此刻的他只想昏睡,如果可以,他巴不得找慕容羽讨上副迷魂香,两眼一闭,求个解脱。

偏偏有人挑在这个时候来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换作旁人,大概已经被他轰出去了。

可那人是元晦!

尽管墨玉笙浑身痛不堪言,他还是强忍着不适,半坐起身子,掀开一角床帐,“怎么?有事?”

元晦快步上前,挽起床帐,又替他拉过被子,将他捂得严严实实。

墨玉笙拍了拍身侧,示意他坐下。

元晦站着,没动,“我过来和师父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墨玉笙点点头,眼底尽是疲惫,“什么事。”

元晦轻轻咬了咬下唇,目光在墨玉笙周身转了一圈,有些忐忑,有些晦涩。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恳切地说道:“师父,明日我想与你,一同回神农谷。”

墨玉笙大约没料到元晦会提这茬,微微一愣,旋即皱了皱眉,惜字如金道:“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将身子往后仰,靠在床头,合了眼。

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他原本就胸闷气短,又被元晦几句话点了心火,过了好一阵才平复过来。

屋里很安静,估摸着元晦已经离开,他睁开眼,打算躺下。

谁知,元晦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定,颤抖得将昏暗的灯火打在元晦脸上,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的五官都在抽动。

墨玉笙叹了口气。

“元晦——”

“师父——”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时路上,元晦编排好了长篇大论的说辞,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话到嘴边,却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摩挲着墨玉笙苍白的面容,“当年,我不该与你顶嘴,让你寒心。不该与你赌气,一走就是五年。”

墨玉笙淡淡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元晦顿了顿,“我来汴州前,回了一趟春山墨宅。我听羽庄的秋霞说,师父每年都会回去一趟。”

墨玉笙沉默地看了一眼元晦,不置可否。

他前前后后,总共去过八回,每回都会住上小半个月。

元晦在无相寺守着青灯古佛思念墨玉笙的那几年,墨玉笙也在春山山脚,等待着他的归去。

元晦嘴角蜷起一抹笑意,颓废又悲伤,“都是我的错,浪费了这么些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被这表情微微刺痛了一下,他伸手握住元晦的小臂,隔着袖袍,安慰性地拍了拍,“别胡思乱想。要怪,也是师父的错。”

元晦周身狠狠一震,他蓦地抬手,覆在墨玉笙的手背上,五指轻轻一勾,将它牢牢地收拢在自己掌心中。

墨玉笙的手,一如既往的凉,却是元晦余生,唯一的温度。

元晦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十三岁遇见你,如今二十。你我相识七年,却生生错过了五年。我不想一错再错。”

他顿了顿,“师父,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吗?”

墨玉笙一言不发,脸上晦明莫辩。

元晦挺拔的肩头微微下沉,像是被人一把抽没了肩骨,忽然间便有些心灰意冷了。

墨玉笙抽回手掌,平静地开口道:“我这次去神农谷,多半是有去无回。”

元晦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一把扣住墨玉笙退离在半道的腕子,狠狠地,不留余地地,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在他青白的腕子上勒出了几道红得发紫的印迹。

他嘶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

即便死了,我也会寻到归魂册,让你活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垂着眸,多情的桃花眼中倏地腾起两抹狠绝。

苏家遗孤的命运已经够坎坷了。

他作为师父,不能守着他一世,难道还要死在他面前,叫他给自己收尸不成?

不可以!

那样对他,太残忍了。

墨玉笙心意已决,正打算速战速决将他打发走,目光撞上元晦双眸的刹那,他心里“咯噔”一声响,心道:“完蛋!”

元晦的双眸泛着浓浓的水汽,满而不溢。雾气打湿了他的双睫,倒挂在比普通人更为浓密的睫毛上,像是清晨的露水,有一种破碎的剔透。

对于墨玉笙这种打从娘胎出来就懂怜香惜玉的男人来说,眼泪就是他的死穴。

他巴不得元晦像五年前那样,来一出语出惊人或者胡搅蛮缠,可惜这臭小子不按套路出牌,给他来了一招黯然神伤外加梨花带雨的组合拳,拳拳到肉,正中要害。

墨玉笙十分底气登时泄了七分。

他反手将元晦拉到自己身边,抬手在他眼角飞快地刮了一下,“我的天,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不说话,任由眼中的雾气漫延,直至逼得墨玉笙节节败退,丢盔卸甲,最后不得不缴械投降。

“差不多得了,至于这样吗?”

“多大的人了,怎么越活越娇气?”

“不就是个神农谷,鸟不拉屎的地儿。将来师父带你去游历名山大川好吗?”

……

“罢了,罢了。臭小子,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元晦用力眨去睫毛上的泪珠,“师父,这是准了?”

墨玉笙赌气似地往床头一栽,隐隐觉得自己好日子到了头,往后铁定要被这小混蛋吃得死死的。

他有些烦躁地冲元晦吼道:“快滚。”

元晦有心想扑上去给墨玉笙一个熊抱,碍于墨玉笙铁青的脸色,到底忍住了。

来日方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心底欢喜得无法言喻,在面上绽开一个明艳的笑,比春光还要浓上几分。

墨玉笙心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觉着过段时日,十分有必要去会会那几位红颜知己了……

第26章狐妖

三月初八,墨玉笙一行三人踏上神农谷求医之路。

三人乘马车一路南下,在长江口岸登上一艘画舫,在这烟花三月天顺流直下扬州。

一路上,元晦对墨玉笙的照料细致到令人咋舌。他的目光好像永远围着墨玉笙打转。墨玉笙一个眼神,他便知是要喝水还是添衣,生个儿子也不过如此,可能还不及十分之一。

看得慕容羽叹为观止,终于忍不住问道:“子游,你究竟给苏家那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药,和我说说呗。回头我也去讨个便宜徒弟。”

墨玉笙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慕容羽一脸迷茫,“问我作什么?”

墨玉笙长眉一挑:“你不也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对我死心塌地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觉得自己那担心他随时嗝屁的心实在多余。脸皮厚到这个程度,火药都炸不穿,区区一点邪毒大概真的奈何不了他。倒是自己终日惶惶,还时不时被气得七窍生烟,这么一惊一乍,搞不好要走在他前面。

元晦正在偏厅取茶,陡然听到慕容羽的咆哮,示意侍女将沏好的碧螺春换下,扭头抓了一把苦丁。

船上三人,一人点火,一人炸毛,一人败火,配合得天衣无缝,风头一时无二,硬是盖过了满江的柳絮如烟,繁花似锦。

船行七日,江南以一场润如酥的细雨为三人接风洗尘。

雨似断非断地下了一天一宿。

翌日清晨,铺天盖地的水汽结成浮云散落于江面,一时间烟雾濛濛笼舟船,混沌一色地连天。

墨玉笙缩在船舱一整天,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见雨停,风风火火地命人搬来桌椅置于船头。

江波雾霭重生,茫茫一片遮住了两岸云山,放眼望去,除了无趣的黑就是单调的白,他却不知从中品出了点什么乐子,满面春风。

元晦从屋里取了件披风和薄毯,一面细致地将他裹成一粒粽子,一面温言道:“江面湿气重,当心受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墨玉笙不太在意地拍拍身侧的座椅,“去把你慕容叔叫来。窝了一天一宿,好人都要憋出毛病来了。”

不等元晦进船喊人,慕容羽已经被远处的几声琵琶音吊上了船头。

那琵琶声从雾白渺水处传来,起初低沉婉转,若雨打芭蕉,玉珠走盘。转轴拨弦间,陡然变得清越激昂,若水阻江石,浪遏飞舟。

琵琶音铿锵有力,拨开层层迷雾,牵出一搜画舫,乍现眼前。

船头站着一位女子,怀抱琵琶。

她红衣似火,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是这非黑即白的江水上唯一的色彩。

只听“铮”的一声,她玉葱般的手指重重扣向丝弦,刹那间银瓶乍破,琼液飞溅,而后琵琶声戛然而止。

那女子大概是过于投入,一曲终了,久久不见动静,半身伏在琵琶上,连江波翻起的白浪都不知躲闪,只听“扑通”一声,手中的琵琶落入江中。

她却并不花容失色,轻轻抬眸,定定地看向墨玉笙。

难为墨玉笙一个半瞎,几乎立刻就接收到了女子有如实质的眼神。

他一手扯过膝间薄毯,正欲起身,不料被身后的元晦捷足先登。

元晦飞掠至江面,俯身捞起琵琶,落到女子身侧,本本分分地将那琵琶完璧归赵,连个秋波传情的机会都不留,扭头就走。

墨玉笙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道:“臭小子,这种时候……其实不必这么长眼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女子朝三人款款施了个礼,朱唇轻启:“萍水相逢即是缘。妾身想请几位公子登船,亲沏一壶龙井。”

说话间那画舫徐徐靠近,两艘画舫间不过一两仗的距离,女子的容貌清晰可见。

她是那种标准的浓颜美人,有着摄人心魂,大杀四方的香艳,只消一眼便能让人从头酥到脚指,却意外不凑巧地,不对墨玉笙的胃口。

墨玉笙兴致缺缺地欠了欠身,打算委婉不失体面地将这桩艳福拂了去,岂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慕容羽竟然在这时开口了。

“多谢姑娘美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墨玉笙一脸见鬼地看向慕容羽,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敢情好这一口?

慕容羽自然不好这一口,更担不起色鬼这名号。

他与墨玉笙一样,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但两者情况到底有些不同。

墨玉笙不沾美色是担心自己这副毒身拖累人家,色心还是有的。

慕容羽则纯粹是无欲无求。

大概是月老谱姻缘簿时贪杯过了头,让他落了单,慕容羽从小就对美色毫无兴致。如此看来也怪不得墨玉笙挡他桃花,兴许他的确没那个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之所以应约,是因为他敏锐地从江风携来的脂粉味中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香,像是腐生花那般,透着股幽幽的死气与腐臭。

而这个味道,他在十年前白水镇尾随一众英雄上绝命崖时闻过。

有的人过目不忘,比如元晦。

有的人过鼻不忘,比如慕容羽。

慕容羽眼皮轻轻一掀,对上了墨玉笙的双眸。

两人厮混了十数年磨砺出来的那点默契,让墨玉笙立刻就心领神会。

元晦站在两人对面。他读不懂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却能读懂墨玉笙每一个微妙的神情转换。

他于是上前一步,对墨玉笙道:“师父,我陪慕容叔赴约,你进船歇着。过几日就到神农谷了,在此之前无论如何要养好身子,不宜劳心费神。”

墨玉笙点点头。

以那两人的武功修为,别说区区一艘画舫,便是龙潭虎穴也能游刃有余地走上一圈顺便打几只野味,当下宽了心目送二人登船。

一进船舱,一股浓郁的沉香扑面而来。

沉香素有“六国五味”之称,分蜜香、乳香、果香、清凉香、花香,寻常人闻不太出差别,但慕容羽天生一副狗鼻子,能嗅出其中微妙的差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股铺天盖地的沉香,乍闻上去乳香四溢,然而甘甜之下压着一股子辛麻,非常细微,像是锦绣丛中藏着的细刺,刻薄又收敛。

二人尾随红衣女子进了一间厢房。

房内摆设精致考究,梁上悬了一块牌匾上书“琉璃仙境”,角落里焚烧的香炉十分应景地捧起袅袅青烟。

屋内很暗,只开了一小扇窗,窗前摆了一张茶桌,桌上放着一壶刚入沸水的龙井,清苦淡雅,在这烟雾缭绕的沉香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红衣女子轻轻抖了抖水袖,露出一小节玉藕似的手腕,从一侧取了三个茶盏,“一杯龙井茶,饮尽江南春。春日有三样要事:游湖,赏花,品茶。妾身今日有幸,与二位公子完成了其中两样。”

她提起茶壶,倒了三盏茶,盈盈起身,将其中两盏递给对面二人。

佝身时胸前春光乍泄,她不以为意地拢了拢肩头轻纱,笑道:“开春下的第一波新茶,不及碧螺春清甜细腻,自有他的鲜爽甘醇。”

慕容羽接过茶盏,透过氤氲的水汽,冲那红衣女子微微一笑,唇角贴着盏沿,抿下一口茶水。

元晦垂着眼,双手安静地平置于腿间,没有去接那茶盏。

他在无相寺待了五年,自带一股香灰的沉寂,手握一本经书,便能冒充静坐高僧。

红衣女子不以为意地笑笑,回身坐下,转头看向慕容羽:“多谢二位公子的抬手之恩,妾身还不知恩人贵姓,实在失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慕容羽将那热气腾腾的茶盏落回到桌案上,眯细着眼,目光在红衣女子周身流连了良久,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俨然一个登徒浪子。

他面上轻浮,说出来的话却有如平地惊雷:“说笑了,你怎会不知我们是谁?”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三个字:“狐媚娘”。

被他一语道破身份的狐媚娘并不显得有多惊诧,她漫不经心地抬眸回了个勾魂的媚眼,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浅酌了一口,“好茶。世人说,明前是珍品,雨前是上品,果然不假。”

她放下茶盏,伸手在额鬓处摸了一把,带下块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南辕北辙的俏脸。

第27章蛊虫

细看去两张脸虽大相庭径,却一脉相承地透着股“媚”,而她这双细长的狐狸眼更是让“媚”登峰造极至“妖”。

那妖眼如丝,轻轻一眨,好似能投来天罗地网,将人魂魄囫囵个地兜了去。

她右眼眼角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放在任何一张白玉微瑕的脸上都显得突兀,却与她的妖媚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像是专门在眼角以朱砂点得一道勾魂符。

——只是十分不凑巧地对眼前两位公子不奏效。

慕容羽:“代我向司徒云海兄问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狐媚娘一听“司徒”二字脸色微变,“问候就不必了,只消让我拿了东西回去复命。”

慕容羽目不错珠地看向狐媚娘:“东西?什么东西?我与司徒兄也就是见面点头的交情,前几日在英雄大会上匆匆打了个照面,不曾亏欠他什么。”

他顿了顿,忽地一笑,“难不成司徒兄看上了我这个人?”

元晦面无表情的脸上总算起了些许波澜。

听这语气颇有某人之风……果然近墨者黑……

狐媚娘低低笑了几声。

既被识破身份她便也不藏着掖着,反正无论东西到手与否,这三人都得死。

“从中原楼走漏了消息,说萧翎天独子中了蚀心毒,派你们几人兵分两路去寻毒手七姑。毒手七姑是什么人?会乖乖把解药交出来?所以萧翎天把九州令给了你们其中一人。”

她一双媚眼缓缓拂过对面两人,“识相点就把九州令交出来。你们免了皮肉苦,我也好与主人交差。”

慕容羽一手落在桌面,轻轻叩响了桌角,表情耐人寻味,“既是兵分两路,你又如何确定九州令在我们手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狐媚娘也不卖关子,“不确定。”

所以此时,为萧翎天奔命的沈清渊那头,大概也在经历一场激战。

好一个调虎离山,一石二鸟。

既能解中原楼成为众矢之的的困局,又能趁此机会揪出内鬼清理门户,不知是该夸萧翎天老谋深算好,还是该夸他心狠手辣好。

正在此时,角落里的香钟响起。

香火燃尽处,一个半拳大小的撞锤跌落,掉在盛满香灰的银盘上,发出清悦的声响。

狐媚娘去了一眼香钟,嘴角勾起一抹狐媚的笑意,“茶也喝了,话也说了,东西交出来吧。”

慕容羽收了笑,轻轻摇着羽扇,“我若说没有呢?”

“九州令和几位的性命,我总得带走一样交差。”

狐媚娘那笑语吟吟的眼底忽地精光一闪,从袖中跌出只半掌大小的器具落入她的柔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竟是只玉埙。

慕容羽目光落在狐媚娘掌中的玉埙上,似笑非笑道:“那就要看媚娘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狐媚娘拍案而起,后撤了半步,抬手吹响了玉埙。

埙声悲泣哀婉,一把将人拽出了这烟花三月天,打入榈庭落叶的冷秋,叫人从头到脚生起一股寒意。

然而埙声时断时续了一阵,便停得不干不脆,无疾而终。

狐媚娘眉心微微聚拢,不算太错愕也不十分淡定。

她在沉香中加了一味九虫散,几乎无色无味。

九虫散是种巫毒。

与普通的毒药不同,巫毒需要秘术启动。就好比一桶火药,只有用火折子点了引线,才能化身锥星锤,锤他个山崩地裂。点火前,其攻击力和破坏力可能还不如一块破砖。

九虫散的开启秘术就藏在香钟报时声和玉埙声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常理,一旦引发体内的九虫散,中毒者会全身筋骨酸软,既而化成一滩烂泥。

内力被封印在不能自己的四肢中,再强的武林高手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眼前两人,一人颔首垂眸坐如金钟,一人手持羽扇气定神闲,哪有半点中毒之相?

狐媚娘将玉埙收入袖中,忽地掩面大笑。

她笑得花枝乱颤,声音并不清脆,带着种酥麻的嘤嘤声,乍听去真像只诡魅的狐妖。

她颤颠颠地笑了一阵,缓缓开口道:“主人只叫我多留意那位病娇的俊美公子,没想到……”

她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对面那从头到尾明月松间清泉石上神游的青年忽地神色一凛,一跃上了茶案,若疾风般掠过桌面,仓皇间绊倒了风炉,炉上冒泡的沸水四溅,打湿了他的右足,他却浑然不觉,径直朝着狐媚娘身后那扇临江小窗扑去。

可惜“近水楼台先得月”,狐媚娘红影一闪,先元晦一步钻出了小窗。

只听“轰”的一声响,船身剧烈地颤动,两块玄铁自窗台与门帘上方坠落,将茶厅两处出口悉数封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屋内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元晦伸指一弹,南北两个角落的烛火应声而燃。

两人四下查看了一番才发现,不仅门窗,脚底踩的,头顶上悬的,乃至四周触摸到的竟都被玄铁层层包裹住了。

两人被这口铁棺材困成了瓮中鳖,插翅难飞,元晦开口的第一句话竟还是:“子游……我要去寻他……”

一声“子游”听得慕容羽莫名的心惊肉跳,到底形势紧迫,不便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他拍了拍元晦肩头,安慰道:“你师父这个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还是很有两把刷子。功夫不敢说独步天下,普通的三教九流奈何不了他。何况他轻功出神入化,倘若真出了点什么岔子,他大可以拍屁股走人。你就不要太过忧心了。”

慕容羽说的这些,元晦自然懂。

他却还是担心,止不住得担心,没来由得担心,以至于身后出现的异动都没有察觉,被慕容羽一把扯过衣袖,连拖带拽得退至墙根。

“当心!”

东侧墙角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口子,几只酷似毒蝎的怪虫在那探头探脑,大概是嗅到了活物的气息,朝着二人缓缓蠕来。

那怪物通体赤红,一人拳头大小,背腹裹着两团肉瘤,尾部高高扬起一根毒刺,行动时极速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慕容羽抖了抖手腕,羽扇倏地展开,在他指尖转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着羽扇越转越快,渐渐脱离了他的五指,旋转成一枚巨型飞镖,裹着劲风,扫向毒虫。

那毒虫看似可怕,背腹似乎极其脆弱,被羽扇卷起的气旋轻轻一戳,碎了个稀巴烂,十分不堪一击,简直徒有其表。

然而,二人还没来得及放宽心,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身体爆破,毒虫体内的浆汁四溅,其中几滴随着气旋翻卷落入墙角的紫砂陶盆中。

两条半掌大小的金鱼前一秒还在水中嬉戏,忽然发疯似地上下翻滚,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活活肢解。

成片的鱼鳞、鱼鳍在混乱中浮上水面,却顷刻间化作一摊黄汁,连同鱼骨消失不见了。

敢情这毒物体内竟载满了化骨绵水,轻轻一碰就能自爆,将周遭活物化得尸骨无存!

慕容羽冷笑一声,“你我面子还真大,值得司徒云海大手笔地弄来这么些毒物。”

不待元晦接话,悬在二人头顶的天花板悄然打开了一道豁口,一群乌泱泱的毒虫扭动着糯软的身子,蠢蠢欲动。

元晦面沉似水,自他掌心蓦得腾起两股真气,钻出宽大的袖袍,两股真气交缠成一条银龙,缓缓攀上两人,将二人护在腹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电光火石间,慕容羽指尖飞旋的羽扇再度出手。

那羽扇极有灵性,如飞鹰一般紧盯猎物,高速转动的气旋化作爪牙,将毒虫杀得片甲不留,横溅的毒液上下翻飞,被银龙挡了个滴水不漏。

飞鹰与银龙,一个主攻,一个主守,配合得天衣无缝。

按常理,这批自西域远道而来的毒虫比从矿石中提炼出来的黄金还要珍贵,凑个天时地利人和才能炼制而成,不可能无穷无尽。

二人只需将毒虫杀尽,便能腾出手,料理这口铁棺材。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两人所处之地密不透风。

风不能出入,“气”自然也不能出入。

元晦的真气或者可以取之不尽,慕容羽的内力或者可以用之不竭,世人赖以生存的“气”在这弹丸大小的密室却不能。

一墙之隔,狐媚娘慢慢悠悠地沏了一壶龙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批从西域借调过来的小可爱可不只是会些花拳绣腿。

它的每一次自爆都会消耗一部分“气”;它的尾部被植入了一颗响铃,那可不是什么解乏的助兴之物,大名鼎鼎的马蹄莲幻术就隐匿其中。

她伸出一小节舌尖,如毒蛇吐信般,舔了舔嫣红的嘴唇,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

她十分好奇隔壁二人会是怎样的一种死法。

被化骨绵水化成渣?被干耗至气绝?又或者……迷失在幻境中自绝于世?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去了一眼桌上的香钟。

香已焚烧过半,等到香灰燃尽,便是一锤定音之时。

暗室中,毒虫体液肆无忌惮地飞溅,将空气染得微微发黄。

焚香,九虫散,连同这挥发至空中无处不在的化骨绵水交融在一起,化作一股阴湿的死气在虚空中东奔西窜,仿佛要将那所剩无几的生气赶尽杀绝。

沉甸甸的死气熏得人心神恍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偏偏无相功依的是心神。

自打从狐媚娘口中听到“病娇”这两字起,元晦就没有一刻凝过神。

他整个人被劈成两半。一半待在这方寸之地,与慕容羽共进退;一半已经元神出窍,拼命扒开这层层玄铁,奔向墨玉笙。

此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毒虫扭动尾部发出的声响一阵高过一阵。

起初细如飞虫扑翅,渐渐如流水潺潺,最后如惊涛拍岸,激得元晦下意识张嘴唤了声“慕容叔”,可惜被涛声击碎,淹没在一片浩海之中。

元晦于是紧闭双眼,屏气凝神。

待到潮声尽去,他蓦地睁眼,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处深山。

不对,这是幻境。

他一把掐向命门,五指化作弯刀,正欲刺破皮肉将自己逼出幻境,身后陡然飘来一个声音,“元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28章青萍

元晦的心狠狠地颤了颤,明知身在幻境,还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思念,转身看了那人一眼。

墨玉笙衣决飘飘,立在风中,春风十里也赶不上他微微吊起的眼角那漫不经意的一点风流。

只这一眼,便让元晦泥足深陷。

在幻境,他便不再拘谨,问道:“子游,这是哪?”

墨玉笙轻轻一笑,“怎么连春山都记不得了?”

语气中带着股不似寻常的温柔。

这股温柔将元晦心口炸成一块脆得掉渣的核桃酥,他上前几步,大着胆子想去触碰他垂在袖袍下的指尖。

不等近身,墨玉笙倏地将指尖收回,足尖轻点,向后退去。

元晦一惊,“子游,你去哪?”

墨玉笙抛下一个轻漫的笑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句话与多年前元晦在墨宅做的那场怪梦重叠,他一时恍惚,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幻境。

便是这片刻的功夫,墨玉笙已经飘出了三四仗远。

元晦来不及细想,一个错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上到春山山顶。

墨玉笙立在悬崖之巅,背对万丈深渊,他深情凝视着元晦,忽地伸出一只手来,“元晦,跟我来。”

元晦受宠若惊,向前一步,想去握那只手,不料刚触到指尖,墨玉笙身体忽地向后一仰,直直倒向深渊。

元晦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已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回应。

他纵身一跃,眼皮也不眨地追着墨玉笙而去。

崖底是一片火海,无数的鬼魅从烈火中探出血肉模糊的手臂,对着他殷勤招手。

元晦浑然不觉,一双眼睛死死地黏着墨玉笙。

子游,只要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陪着你。

他没有等来刀山火海,而是等来了一束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玄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从光里走出一人。

是墨玉笙。

身后素雪浮空。

墨玉笙以一人之力单挑三位西域一顶一高手,驱毒虫,破迷魂阵,又重伤狐媚娘,反手一击疏影残雪掌碎了机关,打开了玄铁门。

这本可以成为一件了不得的谈资,够墨玉笙吹嘘上三天三夜,可惜他周身挂彩,比元晦想象中的还要狼狈些。

一头青丝乱七八糟地垂在肩上,脸上沾的不知是谁的血水,将那一点翰墨似的黑痣染的鲜红。

他的右肩不知被什么东西砸穿了一道三指宽的口子,血大概已经流了好一阵,血窟窿上赖赖巴巴地结了一层薄痂,却依旧堵不住有如泉注的血水。

眼见那紫得发黑的血水从薄痂边缘有恃无恐地往外渗,沿着灰暗的袖袍,滴入墨玉笙掌心,顺着指尖落入地面。

一滴,两滴,三滴……血滴声充斥着暗室,元晦觉得,方才陷入幻境的那阵山呼海啸声似乎都不及这血滴声来得惊心动魄。

他的双瞳倏地缩成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隔着虚空将地上那几滴血水吸入眼眸,那有如墨染的瞳孔顷刻间血红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跟在墨玉笙身边多年。从最初见他躺尸的惊魂不定,到后来从容不迫地从阎王爷手上抢人,他几乎已经强大到刀枪不入了,此刻见到从血池中沐浴归来的墨玉笙,他的心还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飞掠到墨玉笙身边,抬手塞了一粒护心丸,又封了他右肢的几处大穴。

他心口郁结到快要炸裂,嘴上恨铁不成钢地不吐不快道:“你不是成天吹嘘自己武功天下无敌吗?怎么让几只阴沟的臭虫伤成了这样?还有你那了不得的轻功呢?到关键时候就熄火歇菜了?”

墨玉笙其实很想直白地回怼一句“有种你他娘的给我上”。

可惜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累到休务。他的腿骨酥成了两根油炸糕点,轻轻一碰就能掉渣。嗓子颓成了副破风箱,除了漏点气发不出半个骂人的音。

墨玉笙生平第一次吃了哑巴亏。

其实以他的武功修为,对付包括武媚娘在内的四大高手不在话下。即便身子亏得厉害,不算游刃有余,也不至于龙游浅滩遭虾戏到这份田地。

大概是西域三怪进门时在狗屎堆里打过滚赚了三身狗屎运,出手偷袭时恰好遇上墨玉笙毒发。

这么个一根指头就能戳倒在地的伤残,也不知从哪里攒来了一点气力,奇迹般地挪了两步,从漏风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元晦……”

元晦的双瞳狠狠地瑟缩了一下,瞳孔下压着的两抹血光如潮水般褪去,神智也在顷刻间回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几乎是立刻飞掠到墨玉笙身侧,一手托住他的左臂,一手环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置于自己怀中。

目光触到墨玉笙右肩上的血窟窿时,他身形晃了晃,做了个明显的偏头动作,脸色惨白。

墨玉笙微微皱眉:“怎么?”

“我晕血。”元晦闭了闭眼。

墨玉笙假装没有撞见他瞳孔中的异样,一语双关地调侃道:“以前在春山镇杀鸡宰鸭都不带眨眼,怎么去了一趟无相寺就沾了这么身娇气的臭毛病?”

元晦圈在墨玉笙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避重就轻道:“我晕你的血。”

…………

墨玉笙躺在床上昏睡了两天两宿,期间被人抱起来灌过几回汤药。

狐媚娘满心欢喜从西域打包来的化骨绵水有没有伤到慕容羽二人不清楚,似乎是被他照单全收了,化到他连抬眼皮的气力都没有,自然也就看不清楚来人是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个人极其温柔,扶他起身的双手像是两片羽毛,轻柔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带走。

第三日晌午,墨玉笙如愿抬起了眼皮。

此次伤病看似凶险,实则是些皮肉伤。他右肩处的血窟窿遇上神农谷秘制的红石软膏已经愈合了个七七八八。至于这些皮肉伤引发的痛症比起茴梦香毒发时的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唤它作挠痒也不算辱没。

于是,在墨某人眼里,四舍五入,这副身子基本等同于痊愈。

他愉快地转动了一圈眼珠,入眼的是慕容羽那张苦大仇深的脸。

算起来这位在京城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生平仅有的那么点患得患失好像都给了他。

墨玉笙心头一热,有心想说点什么,话遛到嘴边却变成了:“元晦呢?怎么不见他?”

不知是不是墨玉笙的错觉,慕容羽的神情好像紧了紧,他微微侧头,做出了个朝门口看去的动作,而后缓缓收了视线,压低声音道:“被我差去煎药了。”

元晦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面上他风平浪静,清俊的脸上除了泛着点青白,比他这张愁云惨淡的脸还要寡淡几分。

这么张冰封千里的脸看到墨玉笙时会碎得一塌糊涂,那种从碎冰间隙流露出来细碎又奔涌的情绪,看得慕容羽后脊一阵发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容羽正纠结如何将脑中乱作一团的词藻排兵布阵,墨玉笙蓦得开口道:“他……很不对劲……”

慕容羽一时拿不准墨玉笙说的是“元晦对他的态度很不对劲”,还是“元晦自身状态很不对劲”,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元晦端着一碗药汤进了屋。

他那双过分平静到有些空乏的眸子见到墨玉笙陡然亮了起来。

他礼貌不失温柔地佛开慕容羽那双碍事的企图截胡药碗的手,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这种粗活就不劳烦慕容叔了。”

慕容羽尴尬地收了手,默默退后半步,站成了一根人形立棍。

元晦将药碗落在床侧的桌案上,避开墨玉笙散乱于床间的长发,一手扶住他的腰身,一手扣住他的左肩,将他轻轻托起,靠坐在床头。

他端起药碗,舀了勺汤药,在嘴边吹了吹,试了下温度,送到墨玉笙嘴边。

谁知墨玉笙头微微一偏,躲了过去。

墨玉笙抬起健全的左肢,伸向药碗,元晦轻轻侧身,将药碗向后一带,让墨玉笙扑了个空。

墨玉笙左手尴尬地飘在半道上,偏偏右肩的血窟窿不是好惹的主,他不敢大动,只得僵着身子对元晦道:“把药碗给我,我自己来。你师父有手有脚,还真当我是个残废啊!”

元晦端着碗的手没动,只是一言不发地将药勺凑近到墨玉笙唇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无助地去了一眼墙角的慕容羽。

他目光躲闪,一副“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着”的无赖表情,恨得墨玉笙牙痒痒。

墨玉笙拗不过元晦,只得老老实实地伸长脖子等着被投药。

这滋味,简直如同上刑。

说起来,墨玉笙天生一副软骨,又是个富贵闲人命,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没少过过,倘若换做别人,哪怕是慕容羽,他都能心安理得的叫人从头到尾将他伺候个遍。

可这人偏偏是元晦。

为什么他会不一样呢?

墨玉笙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自汴州重逢,有些东西没变,有些东西好像又变了。

“大概五年空白留下的那点生涩,真不是一两日就能驱散得了的吧。”墨玉笙暗搓搓地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喂完汤药,倒了杯温水给墨玉笙漱口,又从怀中摸出一块细绢递到他手里,细致得让人几乎怀疑他是京城哪位大人家偷跑出来的贴身家仆。

他全程不言不语,气氛有些微妙的压抑。

墨玉笙最是受不了这股子死气沉沉,于是拿着自己这副病体打趣道:“我过几日要回神农谷洗血,这下倒好,提前排了一半的毒血,省了师父他老人家多少心力。”

知道此人没心没肺,但没心没肺到这副田地,也真是世间少有。

元晦心疼得眼眶红了一圈。

他定了定神,忽地转身看向慕容羽,问道:“其实没有什么九州令对吧?”

慕容羽面色微沉,握着羽扇的手紧了紧,隐隐可以看见青筋在他手背上蔓延开来。

“是!我没有,沈清渊也没有。从头到尾不过是中原楼为了分散矛盾揪出内鬼设的一个局。”

末了,他又不解气地添上一句,“箫翎天那个老狐狸,当真是心狠手辣!你我为他卖命百里,他却拿我们当诱饵!”

元晦将视线收回,目光来回摩挲着墨玉笙的右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里有个血窟窿,被绷带缠得不见天日,却依旧不依不饶地从边边角角探出凶狠的獠牙。

几点斑驳的血迹倒映在元晦的双瞳,将他的眼底染得微微发红。

他当然不是要哭,眼底满而不溢的是一股蠢蠢欲动的恨意混杂着杀气。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

小人得志。

奸人当道。

苍天给每一色人物筑了一条康庄大道,小人奸人恶人各行其道,过得风生水起,却唯独忘了给好人留一处安身的僻隅。

被宠爱的总是有恃无恐,留下不受待见的好人无以为继。

温婉贤惠之于吴姬如此;一往情深之于苏令如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在懵懂之年失去了吴姬,总角之年失去苏令,束发之年与墨玉笙擦肩而过,好不容易在弱冠之年与他重逢,命运的爪牙却又一次对他心上人痛下杀手。

倘若他所想所思所念所爱之人都不在这世上,这乱世又为何存在?

他目光温柔地看向墨玉笙,忽地没头没尾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如此,何不将青萍除根,让狂风无处聚散。”

他的声音不大,嘴唇也只是极小幅度地开合,以墨玉笙的耳里和目力,只够抓取不足五成信息,他却好似能与元晦心意相通,忽地面色一凛,抬手捏住了元晦的腕子,低喝道:“元晦!”

元晦低低笑了笑,“刚才经过船头,见风起于青萍之末,拂乱了两岸垂柳,有感而发。”

他的目光黯了黯,“明日是我爹的祭日,我想回苏州一趟。”

第29章南陌

一朝入姑苏,满眼是江南。

小桥流水人家,春船绮罗菱藕,水气扑面的吴侬软语,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元晦几乎足不沾地地疾行于绿水红桥间,与那自小不知打过多少回照面的白墙青瓦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南多雨水,苏州城被水网切割地七零八落,相较于京城的横平竖直,简直形如一团乱麻,让人一不留神就迷失在曲径回廊中。

元晦目不斜视,一路穿花拂柳,横穿北半个苏州城,抵达桃花坞。

春风三月,桃花延绵十余里,花开如锦。

桃花林深处有一处园林,人称“苏园”,曾经卓冠一时。

元晦站在苏园门口,仰面看着高悬于大门的牌匾,脸上神情淡淡的,映衬在满林浅碧深红下,显得格外寂寥。

苏园的粉墙瓦黛安静地扎根于落英缤纷的沃土下。

元晦并未推门进去。

苏园风光想来依旧,毕竟无情最是草木花。

元晦对苏园,其实没什么感情。

五岁前尚且不论,五岁后自打有记忆起,他好像没有一日过得顺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的后娘叫北陌,有一半外族血统。一双眸子深邃得似那西域的苍穹,清澈得似那雪山的天池,圣洁得似那天山的雪莲,只有看向元晦才会变成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无时无刻不想在他身上扎一对血窟窿。

北陌对元晦直抒胸臆酣畅淋漓的厌恶并非全无好处,至少元晦也不必虚与委蛇在苏令面前与她装什么母慈子孝。

当然,他即便想给苏令添堵,也基本没这个机会。

苏令常年不着家,堪堪把偌大一个苏园过成了客栈。

苏园算上管家一共十四名佣人,除了徐妈是跟过吴姬的老人,苏令指名道姓不许辞退外,其余的都换了一波血,全部听从于北陌。

他这个苏家正统大少爷说的话可能还不如北陌膝下的苍猊几声犬吠来得悦耳。

元晦从小生活在偏院,除了每日跟着先生读书家将习武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食住行也基本不假他人之手。

万事皆有因果,他能将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便宜师父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起因于他童年的经历。

大方一点想,北陌功不可没。

北陌还有一大功绩就是给他取了“元晦”这个小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晦,是每月最后一日;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是凋零,是没落,是一切不详的基垫;是对心恨之人最恶毒的诅咒。

元晦曾经无比憎恶这个名字,直到他遇见那个人。

他有一双十分好看的桃花眼,在那被血光染得发紫的夜空下泛着潋滟的波光。

元晦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眼神可以温柔似水,不必冷漠,不必凶残,不必尖锐。

他忽然便觉得,元晦这个名字也没那么糟。

毕竟否极才能泰来。

元晦朝着苏园大门行了三跪九叩礼,低头与一点红剑柄处的赤珠对视了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苏园背后的那片青山行去。

桃花坞以东有一座巫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巫山非彼巫山,然世人多情,有情的地方就有巫山。

元晦曾经阴差阳错地上过一次巫山。冥冥中好像有无数根细如蛛丝的银线牵引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交缠成因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年他十三,常年猫嫌狗不待的日子让他终于痛下决心离家出走。他一条腿还没跨出桃花坞,意外地偶遇了逢年过节都难见一面的苏令。

他于是鬼使神差地跟在苏令身后摸上了巫山,撞破了一个……秘密,让他瞬间就理解了北陌对他无孔不入的恨,也让他宽恕了苏令这么些年的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元晦到达巫山之巅时正值晌午,层云蔽日,将天光截在九霄云外,天空一片阴郁的青色。

那山峰极其陡峭,如一柄长剑直入云霄,下临无地。

元晦一跃跳进了深渊,在离崖岸三四仗远凸起的一块巨石上轻轻借力,佝身钻进了一处洞穴。

或者说,是一处密室。

密室不大,装潢得潦草却可能比姑苏城内任何一处官邸都要值钱—一百零八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高悬于头顶,将这横切入悬崖峭壁腹下的方寸之地照得灯火通明。

密室中央摆放了一处水玉棺椁,里面盛着一位女子,约摸二十五六的年龄,花容月貌,静置于这盈盈水玉中,仿佛一株出水的芙蓉。

细密的水银在光波中游走晃得她蒲公英般浓密的长睫微微乱颤,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她只是在汤池中闭目小憩,只是不巧,一睡就是十五个春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元晦走到棺椁旁,目光停留在吴姬那丝毫不见岁月痕迹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想。

他与她除了血缘几乎没有交集,走了一个苏令,剩下的好像也就是这么张九分相似的脸了。

元晦在吴姬身侧驻足良久,而后走到一张布满灰尘的书桌旁,伸手在桌下阴暗处细细摸寻了一阵,触到一个机关。

山洞常年阴湿,轴铁受潮锈作一块,他费了好些功夫才将锈迹用指腹一点一点磨了去。

暗箱被打开,他从里面摸出两本巴掌大小的书卷,正是归魂册上册和中册。

归魂册上中两册,加起来不足千字,却蕴藏着千万世人追求的生死之道,五岳三山加起来也不及这一角黄麻纸来得厚重。

他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将书卷上的一字一句刻入脑海,小心翼翼卷好放回暗箱,留给吴姬一个深邃的凝视,而后纵身一跃,消失在雾霭沉沉里。

他答应过墨玉笙会赶在天黑前回到羽庄,在那之前他有三件事要做。

第一件事,寻南陌。

南陌与北陌是两姐妹,母亲是胡人,自小生活在天山山脚,成年后随汉人父亲迁入中原一路颠沛流离终在苏州安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的命运如同其名,南辕北辙。

北陌风风光光的入了苏园,南陌不声不响地嫁给了一个山野村夫。

不过七八年的光景,命运一夜翻篇,北陌死于非命,南陌却在平淡如水的生活里摇曳。

命运这个东西,好像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盖棺定论。

元晦去寻南陌,当然不是为了叙旧。他与这个名义上的姨娘见面也不过两三回,光是生了张与北陌相似的脸这一点,就让元晦不愿多瞧一眼。

他厌恶关于北陌的一切,哪怕后来理解了她的恨,也无法原谅她的恶。

但说到底,北陌原也是个受情所困的可怜人。

她从一开始入苏园就是一笔交易,以马蹄莲驻尸秘术护吴姬不老尸身,以此来交换苏令的心。

然而别说心,连人一根头发丝都捞不着,苏令宁可待在那四面灌风的破洞陪着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也不愿回苏园多看她一眼。

午夜梦回,卧榻之侧空空,经年陪伴她的只有那么个看似风光的苏家女主虚名。

东郊河湖交错,水网纵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名八九岁女童跪在水塘旁,手里攥着个线轱辘,愁眉苦脸地盯着困在一池荷叶间,半死不活断线风筝。

元晦的目光扫过她那对中原人鲜有的深目峨眉,忽地调转了方向,走入荷叶田田的水塘中。

他的足尖点过碧水青蓬,像是一阵清风迅疾又轻柔,甚至没来得及惊动立于小荷尖尖角的蜻蜓。

他将风筝送回到女童面前。

女童一张樱桃小嘴张得足以塞/下/半个馒头。

她吊着脆生生的嗓子问道:“你……你是伽楼罗吗?”

女童口中的迦楼罗是马蹄莲教三大主神之一,风月神,主管清风明月云雨雾霭。

元晦笑笑,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带我去见你娘好吗?”

元晦牵着女童进院时,南陌正忙着在院中腌制酱甜水萝卜。

她听见柴扉晃动的嘎吱声,抬眸看了一眼,一双雪白的手还插在黑乎乎的腌菜缸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得不承认,这个与北陌长得七分相似的女人很美。

不同于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的清新,她的美像天山,像草原,像塞外胡杨,奔放又带着几分拙朴的粗犷。

这样的女子即便入不了苏园,也着实不该委屈给姑苏城外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夫。

南陌看清来人,神色一凛。

时隔多年,元晦的长相、身形乃至气质都有了很大改变,那双眼睛却与苏令别无二致,像是两湾深潭,幽深又泛着轻寒。

南陌将一双沾满黄酱的手在胸前围裙上胡乱摸了几把,指着女童厉声道:“婉儿,过来!”

女童也不知被元晦施了什么摄魂术,粉//嫩的小手勾着他的指尖,撇着小嘴,无动于衷。

南陌看向元晦,一双眼睛凌冽如苍鹰,“你走吧。这不是苏家人该来的地方。”

元晦目不错珠地看着她,将指尖从女童手中抽离,手掌轻轻地覆在她那有如银藕似的雪//嫩的脖颈上。

南陌浑身一僵,声音颤抖而沙哑:“你……你想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低头看了一眼女童,在她肩窝处轻轻拍了一下,柔声道:“听你娘的话,进屋去吧。”

他这话比平日里南陌手中挥舞的鸡毛掸子还管用,女童道了声“好”,乖乖进了屋。

院中只剩南陌与元晦二人。

元晦道:“我来打探点事,问完就走。”

“你我没什么可说的。”

南陌抓起身侧的荷叶扔在腌缸上,转身打算进屋,院口的门扉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人。

他头戴箬笠,身着粗布麻衣,脚踩草履,肩头扛着一把锄头。锄刃上的泥水未干,一滴一滴砸在地面,溅起细密的泥巴珠,挂在他沾满泥土的衣衫下摆。

他个子不高,典型的南方男子薄瘦的身材,被水田泥沼熏得黯淡无光的脸见到南陌时生动地亮了一下。

他客客气气地扫了一眼院中长身玉立的身影,对着南陌道:“孩儿她娘,有贵客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去准备茶水,赶紧让客人进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南陌挤出个敷衍的笑,收了往里走的步子,“阿牛哥,你先进屋,这位公子是来问路的,聊几句就走。”

男人点点头,经过南陌身侧时轻轻蹭了蹭她的袖口:“我去生火烧饭。你如果弄不明白进屋问我,别耽误人家。”

南陌目送他一路进屋,冷着脸看向元晦,“你想问什么?”

元晦道:“紫金万魂蛊和蚀心蛊可是你马蹄莲教的蛊术?”

南陌约摸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侧头去看男人的背影,见他早已进门,方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是。”

元晦:“你了解多少?”

南陌:“曼荼罗教徒分金木水火土五个等级,蚀心蛊是水人才能接触到的蛊术。我是金人,不太了解。”

元晦追问道:“那紫金万魂蛊呢?”

“只隐约听过。”

她皱了皱眉,“这是神女不传秘术,连本教最高级别的土人都接触不到。”

“有没有一种可能……”元晦斟词酌句道:“普通教徒虽不懂施蛊却能识别紫金万魂蛊,并且能道出破解的方法?”

南陌神情怪异地看了一眼元晦,颇为不屑地反问道:“你以为神女秘术像中原的蒙汗药,看一眼就知中没中招,喂几口甘草水就能解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眼底动了动。

他的直觉没有错。

北陌,南陌……阿陌。

果然,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那日在七星台,与沈清渊一道的那个紫衣少女,就是马蹄莲教神女。

司徒府与魔教勾结,在武林大会上给白面书生种下了紫金万魂蛊,将他变成无痛无觉只懂杀戮的机器,却被魔教神女当场破了蛊。

只是沈清渊可知阿陌神女的身份?

阿陌又为何临门返水,坏了魔教大计?

是有意,还是无心?

这世间因果,还真是错乱无序。

元晦顿了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马蹄莲驻尸秘术,你懂吧?”

南陌闻言,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我与北陌那蠢丫头可不一样。我费尽心思脱离马蹄莲教,不惜在这乡下做个粗野村妇,可不是为了给你们苏家人行什么方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不怎么在意地笑笑。

他目光微错,平静地看向她身后。

男人肩上抗着一名五六岁男童,手中牵着那名女童,三人其乐融融地进了院中灶屋。

元晦淡淡道:“鸾凤和鸣,儿女绕膝,真是令人羡慕。”

语气分明温和低柔,南陌却面色惨白。

她颤抖着双唇,极不情愿地挤出个“嗯”字。

末了,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人能操控尸身,却掌控不了生死。即便留下肉身不老不腐,也招不回魂魄,反而让灵魂无法转世安身。你爹就是执迷不悟,才落得如此下场,还累得北陌惨死。”

她顿了顿,迟疑道:“你不会想重蹈覆辙吧!?”

元晦无声地笑笑,说到做到,问完就走。

第30章孙三

出了东郊,元晦去了一趟城中孙府。

孙府是苏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家主名叫孙三,是个油光水滑的胖子,人称“孙三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三年轻时有另一个戳号,叫“孙三杆”,人如其名精瘦干瘪像根竹竿。

他原是屠户出身,平日里除了杀猪好跟一群市井流氓厮混摸爬滚打出一身拳脚功夫,二十五那年祖坟冒青烟搭上了苏家这条船,从此平步青云,五年时间咸鱼翻身混成了一点红镖局的二把手。

三十八那年,苏家一夜变天。苏令遇刺身亡,苏曦生死未卜,孙三于是在一片哭天喊地的叫魂声中揣着一身冬暖夏凉的肥膘,名正言顺地成为一点红镖局的代东家。

元晦抬手,敲响了孙府大门。

开门的是个小厮,他一双眼睛仿佛生在头顶,居高临下地打量来人。

元晦衣着朴素,边角泛白还沾着些尘土,俨然一个落魄书生。

小厮冷淡地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元晦:“我想见孙老爷一面,劳烦代为通报。”

小厮敷衍道:“老爷不在府上”。

说罢,双手插入门环用力一拉。眼见大门即将合上,被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断在半道。

那是只清瘦的手,手腕处骨节清晰可见,放在孙府连挑水劈柴的资格都没有,却让小厮连退三步,险些跌个屁/股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笑笑,十分谦和有礼,“这位大哥,我赶时间。劳烦通报一声,就说苏曦求见。”

半炷香后,小厮来报:“老爷说今日有要务,不方便见客。”

孙府后花园搭了个戏台,传说中有要务在身的孙三一面逗着笼中的八哥一面听着咿咿呀呀的小曲儿。

他伸出一根发面馒头似的手指戳了戳八哥,“你给爷来几句。”

八哥显然和他不熟,还没品出他是个什么货色,霸气回道:“你给爷来几句。”

孙三将一对鼠眼眯成道缝,朝八哥尾巴抓去,生生拽下来一把鸟毛,“畜生就是畜生,不会说话就乖乖闭嘴。”

八哥撅着光秃秃的屁/股浑身颤抖地缩在角落,嘴贱的毛病算是被彻底治好了。

被殃及池鱼的还有另外两人。

文质彬彬带点书生气的叫郝文青,是一点红镖局的大掌柜。

五大三粗长着一张炭烧黑脸的叫张云鹤,是镖局的总镖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两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孙三得了清净,心旷神怡,命人将八哥捉了去,靠在太师椅上继续听他的小曲。

忽然,戏台上的歌女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脸色惨白,眼睛死死地盯着院中一角,活像见鬼。

孙三武行出身,反应极快,顺着歌女的视线偏头看去,身后屋檐上竟立着一人。

那人身轻如燕,一眨眼的功夫就飘下了屋顶,落在他面前。

元晦道:“孙叔,好久不见。”

孙三腮帮子处的两坨五花肉幅度极细微地颤了颤,一双鼠眼射出两道精光,他忽地大叫道:“来人,有刺客。”

话音刚落,一群训练有素的家将鱼贯而出。

总镖头张云鹤近水楼台先得月,袖中几枚飞镖已经脱手。

元晦几个错步,轻巧地避开飞镖。

家将趁机围了上来,将元晦圈在中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手移到腰间,抽出一点红,长剑像水蛇一样在空中穿行,停在一位家将前胸,与心脏仅一张皮肉之隔。

“一点红……”

张云鹤一把掀开身旁的家将,难以置信道:“你是谁?怎会有苏家的一点红?”

家将们有些懵,进退维谷间只听孙三大喝一声:“大胆狂徒,竟敢盗我大哥宝剑。让你拿命来祭奠我大哥亡灵。”

家将一听,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可即便打起两百分精神,也不过是给人送菜。

元晦三两下放倒了十来个家将,转身走向油光满面——也可能是汗流满面的孙三,以一个清浅的微笑还了孙三送的这份六亲不认的大礼。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鸡蛋大小的麒麟状印章,“孙叔可还认识这个?”

“血麒麟!”

这会儿轮到大掌柜沉不住气了。

郝文青长了一张很是唬人的书生脸,让人几乎快忘了他原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人精中的翘楚,精打细算才是他的本质。

他与张云鹤同属苏令旧部,是一点红镖局的元老,论资历孙三都得喊他一声前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打从元晦抽剑那刻起他已认出此剑是一点红也顺带将元晦身份猜了个大概。

他一生谨言慎行,即便张云鹤已经一嗓子吼开了破口,他始终缄默不言压而不发。

一方面他忌惮孙三的毒辣,另一方面仅凭一点红也的确说明不了什么。苏令当年被歹人所害,保不齐随身配剑被哪个别有用心的人摸了去。

然而这枚血麒麟一出,他再坐不住。

早在二十几年前,苏令与吴姬在苏州城创建第一间一点红镖局时留下的镖号:血麒麟见,总镖头现。

血麒麟不仅是苏令的化身,更是一张江湖通行令,那印着血麒麟的镖旗便是一张神鬼退避符,山贼强盗远远见着就得绕道而行,毕竟姑苏一点红杀人只出一剑,十招以内就能撵了所有人去见阎王。

苏令去世后血麒麟失传。

孙三找了位民间高人,依葫芦画瓢复刻了一枚血麒麟印章,从外形上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却只仿了形,仿不了神。

真正的血麒麟由稀世罕见的夜明垂棘打造,通体赤红。

白日,麒麟身下隐有浮絮游走,仿佛流动的血脉,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它有血有肉有脉动有呼吸;黑夜,它周身散发赤红的幽光,仿佛身披惊世烈焰的火麒麟,睥睨众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郝文青小心翼翼地去了一眼孙三。

孙三满脸横肉忽地糅杂作一团,一对鼠眼开闸放水,立刻有不明液体滑落。

他一身可塑性极强的肥膘以惊人的柔韧性蜷成一块肉球,鬼哭狼嚎的滚向元晦。

“少主,真的是你吗?这些年我寻你寻得好苦。”

郝文青被激得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身段,这演技,这台词功底,待在一个小小镖局未免屈才。

元晦游刃有余地避开了来势汹汹的人形暗器,抬手虚托了一把,将来人客客气气地截在半步之外。

不等他开口,来人左右开弓反手在腮帮子处留下两掌红印,“我孙三有眼无珠,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少主,该罚,该罚!”。

元晦默不作声地将双手拢回袖中,唇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多谢孙叔挂念。我较之幼时容貌有很大变化,孙叔认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他语气平淡,面上不多表情,孙三自眯起的两道缝隙看去,一时拿不准他的态度,于是顺着台阶往下爬,“不过短短几年,少主脱胎换骨。从模样到功夫,颇有我大哥当年风范。我大哥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罢,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十分自来熟地去够元晦肩头,被元晦毫不避讳地躲了过去。

孙三不太在意地收了手,“一别多年,我同少主有许多话要说,不如同我进屋,开一坛府中自酿酒,边喝边聊。”

元晦朝孙三摆了摆手,“酒水就不必了,我赶时间。”

孙三腮帮子处的两坨五花肉快笑成了僵尸肉,他自认为隐晦地幽默了一把:“那少主来我孙府是为了……看老夫一眼?”

元晦笑笑:“也算是,顺便来借一样东西。”

孙三微微松了口气,“少主说笑了。我孙府的东西,看上随便拿去,岂有借的道理。”

元晦:“那我就先谢过孙叔了。我来借一点红镖局东家的身份。”

第31章天网

元晦此处巧妙地用了一个借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借就有还。

早年间一点红镖局以物镖和银镖起家,苏令为人慷慨出手阔绰,每行到一处会疏通打点当地地头蛇,即便不亲自走镖也定会嘱咐镖头献上厚礼。

回城后,由掌柜牵头将路过的要地与结识的要人记录成册,后称绿林册,逢年过节以书信问候,特殊时候比如生辰会派人送上厚礼,几年下来织了一张巨大的人情网。

一生二,二生三,这张以一点红镖局为中心,以绿林册为织点的人情网横跨九州蔓延至四境,人称天网。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这世间想寻的人,想探的事,只要不是深埋地底见不得光,都只是时间问题。

镖局成立第五个年头,苏令将青鸟传书引入天网系统。这批青鸟身形娇小,羽翅青灰与寻常飞鸟无二,飞在空中并不显得乍眼。

然而青鸟受专业训练,在腿根皮肉下缝入了特殊磁石,能在持有磁石的人之间相互传信。

有了青鸟传书的加持,不仅大大提升了消息传递的时效还增加了书信往来的隐秘性,天网一度盛极一时,民间自不必说,甚至有部分连达官贵人舍了官道转投天网。

而元晦要借的就是这张天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三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听闻此言,满脸的肥膘只象征性地僵硬了片刻,很快松软了下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比起山雨,漫长的等待更磨人。

他其实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也做过最坏的打算。

如今看来只是夺位,还不算太糟。

孙三收了笑,踱步到太师椅旁,从茶案上取了茶盏。

盏中残茶凉透,一旁的侍女丫头乖巧伶俐,旋即添了半盏热茶。

不料孙三忽地劈头盖脑地训斥道:“不长眼神的东西,没见客人在此吗?平日里我就这样教你们待客之道的?”

他将“客人”二字,咬得极重。

侍女丫头默不作声地取了茶盏,倒了杯新茶,递给元晦。

孙三指节轻轻叩响了茶盏,“府上下人不懂事,少主别往心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摇摇头,“无妨”,并未伸手去够那盏茶。

孙三一手掀起长衫下摆,兀自坐回了太师椅,他去了一眼元晦,“老胳膊老腿,站久了腰疼,少主不介意孙某坐下说话吧?”

元晦笑笑,“孙叔自便。”

孙三便真不拿元晦当外人看,当即翘起了二郎腿。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茶水,将口中的茶渣来回咀嚼了一番,吐向脚底,对着左侧侍女道:“司琴,苏少爷说要借镖局东家的身份,你怎么看?”

司琴迟疑了一下,道:“奴婢只听过借银两借物件,何曾听过借用身份的。倘若东家的身份都能随意借还,这世间岂不是要乱套。”

孙三不置可否,又扭头对着右侧侍女道:“倚翠,你跟着我时间长,你怎么看?”

倚翠不敢怠慢,毕恭毕敬道:“恕奴婢直言,别说世间没有借还的道理,即便有,老爷这个位置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坐得稳的。一点红镖局全国十五处分局,一百来号镖头,近千位镖师,想要上位也需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轻重,看是否能镇得住这群师爷。”

倚翠话说得重,却不太敢抬头去看元晦。

她在孙府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人物见了不少,其中也不乏身份高贵的世家公子,却都不及眼前公子这般……清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话不多,表情寡淡,身上除了佩剑,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切都恰如其分,哪怕腰间多一块吊坠都会坏了这份清透。

而孙三最为忌惮的,就是这份清透。

孙三水性极佳,平日里除了花天酒地就是下水松筋活骨。

他深谙水之道。

看上去凶险的浪潮,不一定会要人命。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是藏匿于风平浪静下的暗流。

元晦平静地听完侍女们的见解,淡淡地看向郝张二人,“郝文青前辈与张云鹤前辈,二位怎么看?”

冷不丁被点名的二人先是有点懵,继而有些惊。

他二人与苏曦本人几乎没有打过照面,即便有也是孩童时期。

那个年龄连记事都难,他是如何做到将人与名对号入座的?

另一边,孙三微微眯起了那对精明又多疑的鼠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何时与郝文青张云鹤勾搭上的?

一点红镖局十五处分桩的一把手几乎都是苏令旧部,他私底下又盘活了多少人心?

他咬了咬牙,忽地厉声道:“来人,将这两个不说人话的贱婢拉出去掌嘴。”

在身后待命的家将迅速出列,将两个命贱的侍女丫头拖了去。

“下人们见识浅又好乱说话,是我孙某管教无方。”

孙三从满脸的横肉间挤出几丝笑意,“只是少主说借,实在生分。当年情况危急,镖局群龙无首,我被拱上这位置不过是权宜之计。在位七年,我一直以代东家自居,代的是兢兢业业,没有一日安眠。如今少主归来,我正好可以卸了一身重担,睡个久违的安稳觉。”

孙三顿了顿,看向郝张二人,“二位愣着干嘛?”

张云鹤镖师出身,跟着苏令一步步爬上镖头的位置,即便现在身居高位也始终保留着走镖人的热血与侠义,他向元晦抱拳道:“少主归位,乃一点红镖局之大幸。”

郝文青长了八百个心眼,他斟词酌句道:“郝某誓死效忠一点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元晦轻轻地笑了笑,“孙叔言重了。我与父亲不同,胸无大志,不懂走镖,也不会经商。只是我有点私事,要借用天网。此事高度机密,对外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我需以东家的身份拿到天网直属调度权。事成后,名分与血麒麟我会一并归还。”

他顿了顿,“一点红镖局,比起我,更需要孙叔。”

这番话,是肺腑之言。

元晦对苏曦这个身份没有太多留恋,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待在春山镇与墨玉笙长相厮守。

然而此话落在孙三耳中却有如放屁。

他一个鸠占鹊巢的人尝了甜头都不舍得再挪屁股,那苏曦真是什么神佛转世,要散尽家财普度众生?

笑话!他孙三活了快五十个年头,披着人皮的恶鬼见过不少,活佛连个影都没见着。

孙三心底冷笑连连,面上却心平气和道:“我这就命人准备告示,昭告各部。”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是青鸟磁石。请少主收下。”

元晦抬手接下了这枚青鸟磁石。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走出孙府时,日落已近西山。

夕阳将他的身影投射在青石板上,拉得又长又细,显得格外单薄。

元晦拐入一条小巷。巷中昏暗无人。他背抵白墙,低头缓缓吐出口气。

他原是临时起意,没做什么万全准备。

得知墨玉笙身中剧毒也不过半月有余。

寒箫子,狐媚娘,司徒府,中原楼,马蹄莲教,他被推着一步步走到这里。

他让寒箫子将黑风孽海带到跟前,却不会在他身上押全注。

他输不起。

为保万无一失,他要启用天网寻人。

然而他心底有一面明镜。当年苏令通过天网四处搜查也没能打探到的归魂册下册,很有可能不在黑风孽海手里,甚至不在任何人手里。

如果那样,能供它藏身的也只有那处了——长白山殿的武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缓缓提起右手,将手心摊开在面前。

这只手白净纤细,指腹有一层薄茧,拿过剑持过刀,宰过家禽,还没有沾过人血。

或许不久的将来,将由它,掀起江湖的腥风血雨。

元晦倏地将掌心一合,翻身上了墙头。

他还有第三件事要做。

给墨玉笙捎一口白玉方糕。

白玉方糕是苏州有名的小吃。那日在汴州羽庄,他记得墨玉笙提过,曾在苏州待过一段时间,喜欢上了苏州甜点。

城南鹿角巷有一间不起眼的糕点铺子,元晦每每想念一口甜,都会穿过大半个苏州城来这里。

糕点铺子成百上千,他唯独钟意这一口。

人会忽然间没来由的爱上一个味道,一个人。

却极少有人像他这般,爱上了就是一辈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元晦推开门,入鼻的是熟悉的糯甜香气。七年光景,将店铺主人熬成了老头。

主人抬头看了元晦一眼,道:“苏少爷,好久不见啊。”

元晦一惊,“老伯还认得我?”

主人笑笑,“白玉方糕,芝麻馅,没错吧?”

这小少爷一根筋,从来只要芝麻馅,想不记着都难。

元晦摇摇头,“我想要红豆馅的。”

主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麻溜地取了油纸,打包了一份红豆馅白玉方糕。

末了,他又添了根麻花,捆作一块。

元晦道:“老伯,我没要麻花。”

主人将油纸包递到他手里,笑道:“我知道。麻花算我的。让她尝尝。”

元晦的脸“轰”得一声,红到了脖子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32章方糕

元晦从城南折腾回城北羽庄时,夜幕已经降临了好些时候。

昏黄的月色下,慕容羽端着空药碗从墨玉笙卧房出来。

元晦快步上前,“他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不错。刚灌了一碗汤药,睡下了。”

慕容羽合上房门,“你也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抓紧回房歇着。明日一早我们动身入谷。”

元晦站着没动。

“我进屋看他一眼,看完就走。”

慕容羽叹了口气,无言地飘走了。

元晦推门进屋,墙角油灯未灭,借着昏暗的灯光,他一眼就撞上了墨玉笙。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看一眼就走的苏少爷食言而肥,非但没有撤离的打算还得寸进尺地走到床边将两只眼睛明目张胆地挂在了墨玉笙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玉笙眼皮动了动,忽地睁开了眼,他微微偏头,看向元晦。

两人目光陡然相遇,元晦心头一阵狂跳,差点跳出嗓子眼,“师……师父还没睡么?我过来……看看你的伤。”

他心虚得没边,说出来的话便也磕磕巴巴。

好在墨玉笙没有觉察出异样,“伤口无碍。只是在床上躺尸了一天,四肢都要躺退化了。正好你过来,陪我解解闷。”

他掀开被褥,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动作干脆利落,哪有半点病号的样子?也不知是神农谷的医术出神入化,还是他墨玉笙的皮肉天生就比旁人厚实抗造。

元晦慌忙凑上前,想扶他一把,让他悠着点。

手伸到半路……魂没了。

恰逢立夏,炎炎暑气给苏州城来了个下马威,挥手将春日的一点薄凉驱了个干净。

墨玉笙只着一件单衣,衣料格外轻薄,两片衣襟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欲盖弥彰得遮着颈子下的一片雪//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元晦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墨玉笙领//口处徘徊,登时一阵口干舌燥。

他仓皇收了视线和那只无处安放的手,尴尬得没话找话道:“师……师父饿了吗?”

墨玉笙眼尖,瞧见了元晦手里提溜的包裹,笑道:“不亏是我的好徒儿,知道心疼师父。你慕容叔心思歹毒,净给我弄些清汤寡水。人又不是草木,合着浇几滴汤水就能活命么?”

元晦按捺住心头的躁动,将那油纸包细细拆开,递到墨玉笙跟前:“上回师父说在苏州小居了一段时日,喜欢上苏州的甜食。我便捎了一些。”

墨玉笙去了一眼这四四方方晶莹剔透的甜糕,欢喜得脸都绿了。

被慕容羽灌了一顿水饱,又要受这些齁甜东西的折磨,简直要命。

元晦盯着白净的糕点,不敢抬头看他,“这是苏州名吃,白玉方糕。师父在苏州时应该尝过吧?”

墨某人不仅没尝过,听也没听过,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嗯,当然。你师父尝尽天下美食。”

他伸手取了一块塞进嘴里,胡乱咀嚼了几下,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甜咸是品不大出来,不过那种黏腻的触感以及喉咙发齁的干涩感还是让他感到不适。

元晦似乎没打算放过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捧着糕点的手往前送了送,“趁着肚子饿多吃几块,现做的。放到明日口感就要差很多。”

墨玉笙挤出一个牙疼的笑,连带着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然而人家在这么个祭爹的日子里还能想着给他这个名义上的师父稍一口甜,其心可鉴。他若是再扭扭咧咧,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墨玉笙于是硬着头皮,又囫囵个吞了三块。胃里接连翻起的酸水搅得他下腹一阵痉挛。

他忽地灵光一闪,飞快捻起块方糕,塞进元晦嘴里。

“别光顾着孝敬我,你也尝尝,好歹是家乡的味道。”

元晦避之不及,被迫含了一块,舌尖趁乱碰到某人作妖的手指。

他一哆嗦,咬破一块嘴皮。

墨玉笙唇角飞快掠过个得意的笑,眉飞色舞地拨着小算盘:一份八块,他吞了四块,塞给元晦三块,留下一块便宜慕容羽那家伙。

他心思剔透,手指也不落下风,接连又往元晦嘴里塞了两块。

元晦就着唇角擦破的一股腥甜,呆呆傻傻地咀嚼着方糕,晕晕乎乎的想:“原来红豆馅是这种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比那烈酒还要醉人。

墨玉笙三两下将余下的糕点卷成团,反手抛向茶案,“明儿也让你慕容叔尝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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