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收了剑,掀帘而入。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锐利刹那间化作了温柔,一点一点在乌黑的眸中渐渐蔓延开来。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 嫣红的血顺着青年紧握箭矢的手掌落下。 落在她曳地的裙角上,鲜艳得有些刺眼。 望着比上回分别时身形又消瘦不少的青年,不知怎的,喉头有些滞涩。 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流动着细碎的星光,清隽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 “答应过表妹的,可不能食言。” 而崔轩和韦屠二人,转交由太子殿下派来的那位年轻的巡查御史负责押送上京。 裴珏十分淡定, 不卑不亢,从头至尾只道一句:分内之事罢了。 而后翩然离去。 其实当初晋军在攻入陇西之时,确实遇到了许多困阻, 但绝非外界流传的那样到了伤亡惨重的地步。 若放任这些人不管, 怕是终会引发祸患,索性借此机会引蛇出洞,看看到底是哪些魑魅魍魉藏在背后鬼鬼祟祟地做些小动作,然后一个个揪出来。 姜姒也是这时才明白, 为何林将军会任由那些对晋军不利的流言肆虐了, 原因是在这里。 而且认真说来, 晋军此行的大捷与她并无多大的关系, 实在受之有愧。 姜姒蹙眉道:“可那些什么伤亡惨重的消息不是故意放出来的流言么?那就代表晋军定有十足的把握。” 裴珏伸手揉开她蹙起的眉,为她解惑。 当初晋军确实因陇西军两处夹击的弩阵而被阻拦了脚步,进退两难,队伍里也确实有人因此而负伤,但若说束手无策,便是无稽之谈了。 所以在面对和青州地形相差不多的陇西时,莫说是一个山谷,便是再加一道悬崖,他们也能想出办法跨越,不过是多费些工夫多费些时日罢了。 裴珏温声道:“若无你的图纸,大军原定计划是绕山谷而行,其中耗费人力和粮草难以预估,且战场瞬息万变,届时未必像如今这么顺利。” 姜姒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哦”了一声,但心中依旧尚存不解,那便是为何林将军要吩咐周斌如此行事? 大捷后不久,上京指派的未阳城新任城主姗姗来迟,彼此交接了诸多事务之后,这里的事情便算告一段落。 马车上。 “老实点儿。” 战场上刀剑无眼,原本见着他行动自如的样子,姜姒便以为除了那日空手接下箭矢时留下的手伤之外,并没有其他大碍。 哪有人可以武功高强到从战场上下来之后毫发无损呢? 气恼之下,索性懒得废话,直接二话不说将人按住,瞪了眼试图阻拦的青年,俯下身伸手解开衣衫亲自检查。 果然,腰腹处那里,紧紧地裹了一圈纱布,有的地方还正隐隐往外渗出一些血迹,让姜姒瞧了便忍不住蹙眉,出口的语气便有些不好。 裴珏眉眼间溢出了几分无奈,替她理了理乱了的发丝,轻声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坐好,别乱动!”她斥道。 染血的纱布需得更换新的,裂开的伤口也得上些药以防万一。 她将药瓶和纱布剪刀什么的都翻找了出来,搁在一旁的案几上,然后小心地将缠在青年腰腹上的旧纱布揭下。 但再如何小心,还是扯到了些皮肉,登时换来头顶上方低低的一声闷哼。 她小声嘀咕了句,手上的力道却减轻了许多。 姜姒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下意识地伸出指尖在那肌肉上戳了戳。 之前雅阁那回,他从头至尾都穿得整整齐齐,她只能偶尔隔着衣衫碰到,当时只觉得强健有力。 哦,也不对,以前给他上药的时候,曾经也见过几回。 没控制住的思绪飘得老远,姜姒便没注意到在自己的触碰下越来越紧绷的腰腹。 “表妹是在惩罚我吗?” “别胡说,上药呢,少说话打扰我,弄疼了可不关我的事。” 青年清隽低沉的嗓音含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似是有意无意地在某个字上停顿了稍许,让听的人顿时心尖一颤。 姜姒忍不住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凶道:“闭嘴。” 原本青年的劲腰上之前就因为她留下了不少的疤痕,这下从战场上下来,又多了这道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却。 翻卷的皮肉一部分凝结成了痂,一部分裂开,隐隐往外渗着血珠。 但不知是手法原因还是其他,药瓶在她的手中竟一点儿也不听话。 姜姒蹙了眉,索性擦干净自己的手,直接将药瓶里的药粉倒在指腹上,然后小心地涂上去。 渗血的地方已经被止住,姜姒的目光又落在了其余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之上,没犹豫多久,又倒了些药粉,心想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药瓶倾倒在平整的毯子上,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