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光在暗处极为显眼,众人仍未注意到它的存在,一味抬头推算距离,设法自运河底施展功法重回地上。 赵清絃随手将大祭司的头抛向人群,面对滚滚杀意仍无半点不自在,甚至举着骨扇出言嘲讽欲要引起骚动:“不趁乱动手吗?” 尤在看清那颗瞪眼不闭的脑袋如球滚动,连眼珠子都沾满土灰时,心情便更加复杂。 此念刚起,眉心便兀自一跳,大约是猜出谁人在试探,横在半空的骨扇倏地被折合,赵清絃神色渐冷,暗自催动阵法掩饰异况,脸上笑意未减,再度向众人施压:“也是,正派大侠杀人需要理由。” 话音刚落,埋在墙身的过百人偶就像被注入魂魄,灵活地动了起来,朝人群杀去,周遭混乱不堪,不复宁静。 赵清絃抬头望向国师所在的方向,由衷地笑了出来。 *** 似是料到左凌轩定会朝城墙上躲避,沐殖庭早就守在此处,俯瞰下方乱象。 “太子早死了。”沐殖庭无情接话:“随左门主长子一同命丧天雷下。” “沐瑶宫的亲传弟子。”沐殖庭摸了摸脸颊,下颌一扬,语气带了点疑惑,更多的是嘲弄:“不该啊,我又没让兰阳堂主推筋易骨,相貌应是一如当年才对,左门主记性有这么差吗?” 沐殖庭摇头,不赞同道:“多亏左门主和国师连手我才有机会得道,这十重关不是谁都有能力破的,否则活在那高墙之内,武师再厉害也比不过江湖中人,埋没了这身筋骨。” “左门主使手段把我拐至玉城门时可不是现在的表情,看上去高兴极了,更与我说武斗向来不择手段,只论高低,怎么现在就把正邪分得彻底,那道貌岸然的样子……”沐殖庭稍顿,垂眸低语:“实在让人恶心。” 左怀天被董倬行反剪双臂推着前行,两人立于垛墙上,风过之时吹得衣摆簌簌声响,彷佛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搁倒在地。 左凌轩眸色渐深,想起那日的场景仍觉得不甚舒畅。 左凌轩当然无法接受这结果。 对于沐殖庭的曲解,左凌轩不欲反驳,国师对沐殖庭的命数早有预视,且各大门派心怀鬼胎,为了江湖平衡,他必需保玉城门作领头者,否则群龙无首,作乱之时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沐殖庭指头微动,董倬行便擒住左怀天的后领向外推,他整个人曲膝前倾,只能靠董倬行的手劲悬在半空,惊惶的求饶声来得份外刺耳。 “你——” “在惑我心神?”左凌轩仅失神片刻,顷刻已缠上满身杀意,双目恚恨不平,愠声道:“你以他相逼又如何?不过是废人一个,教而不善,死了也无人可惜。” 左怀天忘了挣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又在扭头对上左凌轩那藐视一切的眼神时明白过来——这些年对他的“宠爱”不过是想把他养成纨绔,变成不折不扣的废物。 “让我死了吧……” 左怀天下山后不减自负,甚至被恒阳教捉去后仍觉得自己地位超然,不过是纡尊降贵与之合作,来到此处,正是因为他足以影响父亲决策,是父亲不惜一切也要救回的儿子。 左凌轩性情冷峻,嫉恶如仇,而左怀天自小顽劣,众人提起无一不皱起眉头,桩桩恶行在前,哪还有这么多来自父亲的溺爱? 左怀天瞪圆了眼,感觉难以呼吸,无暇细辨是被倒吊的关系,还是董倬行的话过于冲击,他全身颤震,不可置信地问:“你什么意思?” 下方浓厚的尘沙渐息,视野愈发清晰,沐殖庭不太想把左怀天交出来,得赶在众人注意前把人撤退,他敷衍地拍了两下手掌,适时打断对话:“留给左门主抉择的时间,看来不多了。”同前往城北埋伏,静候沐殖庭把左凌轩引来。 左凌轩瞳孔放大,终于明白沐殖庭所言为何。他背上长刀未有配鞘,抽刀时迸发出阴冷寒芒,气势浑厚,生生砍断沐殖庭的未尽之言。 沐殖庭深知这柄长刀的脾性,毫不慌乱地反掌运气推刀,以真气集于指尖点去,但见刀锋没入指头一分,却也偏了轨迹,堪堪在他脸庞掠过。 左凌轩难得表现震惊,不过数年未见,沐殖庭竟有了能与他相匹的内功? 他创立恒阳教,除了向国师表明野心,造出要夺回皇位的错觉外,个中原因更是复杂难明。 沐殖庭偶尔窥得暝烟记,虽不知为何赵岷要对外宣称暝烟记被盗,却也没太在意他们的内斗,匆匆记下阵法便去寻大祭司相助。 如此反复进行,经脉畅通的沐殖庭没花太多时间便修得第九重。后得国师相助敛藏内力,躲匿恒阳教的各个据点之中,虽沐攸宁的到来使一切有了变故,却也受赵清絃的影响而有所感悟,直破十重关,倒算因祸得福。 能担任武林盟主的人自非虚有其表,然左凌轩在夺得腾云刀法后便疏于修练,所谓的闭关感悟亦仅是把腾云刀法的招式略作改动,每年出关对外宣称悟出新刀法,及后装作造诣极深,受尽众人敬仰的武林盟主,实力早大不如前,他抽刀硬接下沐殖庭一招,继而运足劲反击。 他思来想去,是得再拖延几许以免董倬行那边生出意外,哪怕这些正道门派仅剩一人,也得让其见证左凌轩过往恶行,叫玉城门再难有翻身之日。 左凌轩见他分神,心中暗喜,管不上此举是否乘人之危,当即足下一蹬,手上长刀飞舞,压出的刀风直奔他命门,但见迎来的刀风猛然分裂,岔成数道劲风,沐殖庭吃力避开,却渐渐被刀风困在左凌轩的正面,只余后方可退。 沐殖庭沉默应对,似被逼进绝境般面露苦色,且战且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