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就连马车的速度也被放慢不少,澄流在外驾车,街上闹得沸沸扬扬,不时听到人们议论望名侯遇刺身故,相比之下,车内两人全然置身事外,一片惬意。 宁静的气氛猛然被打断,赵清絃合起书册,把封面露出来,抬首间对上她噙笑的双眸,眼底戏谑一露无遗,他顿觉了悟,笑言:“不过是古人笔录。” “沐姑娘。”赵清絃闷笑打断,似在辩解:“前人所书当有些理据,却也不必拘泥纸上话语而一味遵从。” 赵清絃的身体惯来冰冷,相触的瞬间便有阵阵凉意传来,他轻扶沐攸宁肩膊,顺势把手中那本书放到一旁,答道:“不能总让你教我,是吧?” 沐攸宁两手搂紧他腰身,顺势与赵清絃贴得更紧密。尽管车内没置冰块降温,这样的触碰也足以叫她通身舒畅,马车摇晃间,两人亦愈渐放松,末了,车内甚至传出谁人轻声哼唱的小调。 早前的施法再又耗去赵清絃近半法力,然几人仅在侯府留了几天,待他与张则彦确认好招魂阵的细节就没再停留,决意往云州的方向驶去。 沐攸宁忘了小调后面的内容,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干脆往下滑去,枕在赵清絃腿上。 她抓来一把瓜子慢慢啃咬,道:“学的时候还小,连前段都只记得调子,词全忘光啦。” 沐攸宁嗯了声,瞇起笑眼道:“我嫂嫂教的!她说曾在游历至一方河川有感,在树上哼唱起这曲,大哥寻声而至,以为这天籁之音是什么女妖,不想是位俏姑娘,成婚后还被嫂嫂嘲笑了好久。” “每回她把过往游历的事说予我听,眼底都是闪着光的,听着听着,好像也随她走遍了山河各地,看尽了无数风景。” 赵清絃好笑地拨开挂在她唇边的发丝:“山河无边,确是该趁早游历。” 赵清絃摇头直说:“不多,前些年身体更糟,最远只到过云州以北的灵安和沧州。” “灵安的沧澜山峰终年降雪不停,取山上凝在松柏尖的雪水煮茶别有一番风味。”赵清絃暗自回忆,想起她不喜茶,改而道:“便是不喝茶,雪水的清甜也会化在舌尖。” 车外的澄流听了一路,忽地搭话埋怨:“才不会,冬日的他叁两天就发病,还得费时照料。” 澄流讷讷住口,对啊,照顾赵清絃是他的事,与她何关? 沐攸宁并不表示失望,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接过话去:“那就证明没有你们的帮助,他也早有置望名侯于死地的决心。” 侍卫长原是望名侯的下属,彼时朝局紧张,边境稍息时忽有圣旨急召望名侯回京,同时封赏他世袭侯爵之位,变相被逼交出兵权。望名侯虽心有不服,然圣命难违,又正巧重遇这下属,得知他因战伤而回京,颇有鸟尽弓藏之味,心灰意冷下便把人招进府里当个侍卫长,淡出朝政。 例如侍卫长当年的伤是望名侯故意为之,又例如把他招进侯府非念昔日情意,而是为羞辱之用等等。 随着种种证据浮现,望名侯自交回兵权后便无实权,知县虽忌惮其位,然斯人已逝,又无争议,一拍桌案道证据确凿,竟就真的结了案。 果不其然,直至赵清絃提起现下去向她才回过神来,有些意外地问:“这么快就去云州?” 沐攸宁朝他笑了笑,她倒是忘了自己与他同行的初衷,尤在向赵清絃问出怪阵的事后便有了定夺,既无专门克制他们真气的阵法,心中疑问便已全消,如此又怎会时常绷紧着神经,记挂着要继续查探什么呢? 沐攸宁说这话时并未细想,然那般随意的语气却让赵清絃怔了怔。 “大 沐攸宁望着那杯清茶,想起他说的雪水,不禁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她很快就打断了赵清絃:“罢了罢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她原先是这么打算,然欲张口劝说时,抬眸入眼的却是赵清絃更显尖削的下颏,如被锋利的刀子刺进眼底般——不过是临行前用了一回咒言,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可哪怕是这样的赵清絃,在她有所表示后仍愿顺她心意,沐攸宁忽觉心头一酸,当即打消了把人扔下的念头。 沐攸宁一下就来了兴趣,问:“什么?” 沐云生虽下令把宫人全都赶走,却从未说过逐出门外的话,反而叮嘱她和沐殖庭在外遇上,要切记同门情义,若非什么危及性命的险事,千万别闹得太僵。 云州位于相州北方,乃西殷重城之一,从望名县驾马车前行,大约需要半个月。 几人已走了近半路程,赵清絃望着天边的白云,随口提了句:“要变天了。” 沐攸宁顺着他视线看去,天朗气清,怎么都不像会下雨的样子。 [15]出处︰《洞玄子》十、时日损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