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逼人,树上蝉鸣嚖嚖不断。 下人们早把映山院打理一番,也在廊下摆了好几张桌椅,众人依次落座,沐攸宁几人踱步前来,两方人目光交汇,互相打量,最后是张则彦啧了声,往后一坐,翘起二郎腿,故作凶狠道:“大早上就来装神弄鬼,真晦气。” 张则彦坐姿懒散,眸色幽深,撇嘴笑笑,反问:“不是你下的令?” 张则彦这番话并没有错,他是有意以亡者之气引来赵清絃,可若无望名侯默许,在府内催动如此强大的阵法怎能避开他的监视? “临近阿姐生忌,我不欲多生事端,你就管好你千方百计引来的高人,勿要扰了阿姐兴致。”张则彦目光凌厉地扫过邻桌几人,冷笑道:“阿姐还在看着呢。” 她亲眼看着儿女完好长大,曾一度庆幸望名侯不像其他夫君,便是双生子也没有舍去其一。 宋氏看了看王氏,望名侯是碍于她娘家才不把这人抬作侧室,可王氏年轻,手段了得,纵然只有两个庶女,却不能保证日后也只有两个…… 若是平日便也算了,如今院里全是外人,竟还说出这种话,到底要置侯府的脸面于何处? 他得了允许,凑到望名侯耳侧说了几句话,只见望名侯脸色愈加难看,拳头攥得发白。 望名侯咬了咬牙,拍板道:“此事容后再议,先做你们该做的事。” *** 张则彦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望名侯派去不少人偶傀儡追杀赵清絃,但在屡屡败阵后,战损极大,只得先停了动作,并同时静候机会再临。 望名侯处处受制,正苦恼如何不着痕迹地把几人送入局中,张则彦就前来相求,心生一计,不单想藉此蛊控澄流和沐攸宁,更想了一出借力打力,如成功逼使赵清絃就范,今后暝烟记就成了他的囊中物。 思及那个毫无用处的女儿,望名侯不由生怒,若非她固执如斯,早该被改了命数,送予国师,由他向君上美言几句,侯府上下便能再得重用,哪会落得如今田地。 一个除掉赵清絃的机会。 他眼角余光瞥看赵清絃,但见身旁这人悠闲自得,并无半分警备,心中愈发得意,对于自己所谋之事自信不已。 “屈死的冤魂怒满腔,可怜我青春把命丧,咬牙切齿恨平意,阴魂不散心惆怅——”[10] 内容大致是佳人与书生在牡丹园里一见倾心,后巧遇权贵垂涎其美貌,被强纳为妾。唯二人缘份未绝,牡丹盛开之时再度相遇,互诉忠肠。 “牡丹花下永难忘,一身虽死心向往,此情不灭坚如钢——” 台上男旦功底深厚,唱声清澈悠扬,让人不禁置身戏中。 一曲将尽,那男旦埋了半张脸在水袖中,暗沉的双眸有意无意地看向台下。 倏忽间,男旦凌空跃起,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长剑一抖,周身杀气腾腾,直逼廊下主桌。 护卫与望名侯隔了一段距离,没看清走向,只急忙应声上前挡去刺客,此番变故,吓得廊下各人惊叫连连,顷刻乱成一锅粥。 戏班近半的人皆为刺客,剩下的都吓得四散逃去,独独戏班主,脸色苍白得很,却依旧站在戏台旁边一动不动。 女席那边并非刺客的目标,在掩护下早已逃去,而主席的叁人仍旧泰然自若,不显慌乱。 容不得她细想,那个男旦已夺去数个护卫的性命,足尖轻点,飞身向上,毫不犹豫地往廊下刺去。 男旦捉紧剎那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执剑刺向赵清絃。 望名侯不为所动,并没出手,或说他根本无意相助。半空拉成一条血轨,他欲扶桌站起,却是伤重脱力,两人各自往后方倒去。 张则彦凝视这凌乱的局面,众人不知在何时停下打斗,各站一隅,警惕地望着对方。 “你们能斗得过我吗?这些蛊虫虽远不及国师赠的有效,如今看来倒也足矣,甚至不必人偶兵也能置你们于死地!” 望名侯徐徐站起打量几人,不掩眼底轻蔑之色,最后把视线停在赵清絃身上,嘲道:“如今暝烟记我已得手,留你性命也无用了。呵,还道是连恒阳教都杀不了的咒禁师,看来也不外如是。” 望名侯皱起眉头审视着这两人,大概是疑惑,此前得悉两人关系亲密,实在不该是眼下这般的心不在焉。 “不过是棋子,有何可惜?至于你,仅因为还能利用才留你一命。” 望名侯只觉好笑,淡然扫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又向赵清絃搭话:“国师知道暝烟记已丢失,可他派来的人偶兵也同样被你除掉,今日的事他无从得知,我所言,便是事实。” 赵清絃不以为忤,闷声笑应:“咳……那可、可真是……失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