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起了个大早。 蓝底儿白字的门头儿印着“龙行财务公司”，橱窗上的贴字详细地介绍了业务范畴： 隔着玻璃向里看去，整间办公室宽敞而明亮，冷色的灯光映得墙面纤尘不染。 办公桌上的大部头电脑遮挡了视线。聂辉歪斜地仰在老板椅上，一双锃亮的皮鞋交迭着，闲适地搁置在桌面。 陈冬平静地推开那扇玻璃门。 寸头男人抬起眼，从沙发上直起身来，立在她身边： 他身上的西装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随着肢体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座高大的山峰，带着压迫感，居高临下地看向陈冬。 一道低哑懒散的声音从办公桌后传出：“老宋，你出去买瓶水去。” 窗外光芒斜斜映在他发间，眼光流转，像鹰隼锁定了猎物。他正对上她，眸底弯起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他似乎毫不意外她的到来。视线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滑过她因紧张而绷得笔直的纤瘦腰身。 陈冬不得不走近几步，立在桌前重复道： 聂辉半掀着眸子，散漫地坐直身子，衬衣领口大敞着，露出高耸精致的锁骨。颈侧那颗漆黑的、生着细密鳞片的蛇头，森然地注视着她。 “你们的利息是多少？”陈冬平静地与他对视着，反问道。 “多少利息？”陈冬仍笔直地立在那里，坚持问道。像个逛菜场的老太太，价格不合适便打算头也不回地离去。 陈冬敛起眸子，在心中盘算着。 借一万块，每个月要付三百块利息。 她飞速地算好账，抬眼望向聂辉：“我借五千。” 陈冬蹙着眉，一双漆黑的瞳仁没太多情绪：“只借五千。” “好吧，就当交个朋友。” 陈冬捻起文件，翻动几页。 若借款人未按时支付利息或本金，每逾期一天，按未偿还金额的百分之十计算违约金，直至还清为至。 她注视着这几项条款，眉心褶皱更深了些。 聂辉并不催促，从烟盒里抽出根香烟衔在唇中，长睫轻颤着将烟头引燃，而后掀起眼皮，目光无声地落在陈冬面上。 指针落在十点二十分。 她身板绷得笔直，拿起桌上的签字笔，把名字签在借款人的位置，按下手印。 头顶忽然洒下片阴影，低沉的嗓音贴着耳边落下： 聂辉不知何时已欺近她身侧。 陈冬甚至能觉察到他说话时，唇齿间特有的湿润感，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和颈侧的肌肤。如细小的火苗，舔过她的肌肤，激起一阵酥麻的、不受控制的战栗，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头顶。 聂辉随意扫过眼文件，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摞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钞票。 “陈小姐”三个字在他舌尖打了个转，疏离客气的称呼透出几丝暧昧。 起身时，步子迈得飞快，甩下句轻飘飘的道别，落荒而逃： 余光中，聂辉静静立在办公桌后。那双漆黑的瞳仁镀着层冷色的光芒，如颈处那条蛇纹一般，凉薄地、灼热地注视着她。 她一路冲回家属院，许童已等在院中，手里推着嫂子那辆女式自行车，座垫升得很高，后座的儿童椅也给拆了下来。 “还以为你不来了。” 她接过许童身上的背包，横坐在后座处，手臂自然地揽住他的腰身。 他们骑着自行车，身体紧贴着，经过熟悉的街道、巷口。 陈冬红着眼眶，手指轻轻拉开双肩包的拉链，从布袋中抽出那条藏青色的、针脚细密的羊绒围巾，整齐地包裹住鼓囊囊的信封，塞进背包里。 许童的声音被寒风裹挟着，四散升腾在耳边。 轻轻地，把额头抵在他脊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