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天空是灰扑扑的,小轿车排放的尾气熏在人脸上,连带着眼前的楼房、行人也蒙着层厚厚的灰尘。 她低眉顺眼、屏息凝神地生活着,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行走在钢丝之上,分外难熬。 起初,陈玉林和女人吵得厉害,仇人似的,丁点小事也能叫他们厮打作一团。 整间房子透着沉闷的死寂,散发出腐烂的臭味,如同一块烂疮,内里早已溃烂生蛆,表面却还绷着层干瘪的皮肤,勉强遮掩着。 陈冬如从前那般,小心而谨慎地,打量着他们的脸色过活。 她升上四年级,个头蹿高许多,裤腿虚虚晃晃露出截儿细瘦的脚踝,衣服前襟总显得窄了几寸,紧箍着胸脯。 他懒散地瘫坐在沙发上,手中迭着页报纸,收音机的广播在客厅中回荡。 她不敢抬头,只能快步穿过客厅,躲进那间狭窄的、属于她的房间里。 陈冬从午睡中醒来,迷迷糊糊间,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 陈冬僵硬地扯出个笑脸,仰起头,声音打着颤:“大伯……” 他忽地凑近,手掌钳住她的腕子,粗暴地扯下那条碎花睡裤。 这一声呼救彻底激怒了陈玉林。 半边脸火辣辣地肿了起来,眼前金星直冒,一阵阵地发黑。 酒臭夹杂着汗酸味铺天盖地笼在她鼻尖,滚烫的鼻息喷洒在颈侧,恐惧与窒息如潮水般席卷着周身,缓慢地没过头顶。 陈玉林闷哼一声,软软栽在床上,一双眼珠直直瞪着她,嘴里吐出个模糊不清的音节:“你……” 待他彻底没了动静,陈冬才艰难地从他身下爬出,脊背紧贴着墙壁,哆哆嗦嗦地举着那个铁皮闹钟。 砰砰,砰砰。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凌乱干燥的卷发,手中拎着兜蔬菜,趿着拖鞋,愣愣地与她对视。 她看见女人呆呆定在原地,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塑料袋啪地落在地上。 她哆嗦着短粗的手指去探陈玉林的鼻息,而后呼地松了口气,回过头时,抡圆了膀子掴了陈冬一巴掌。 她指着陈冬的鼻尖,眼珠瞪得滚圆,嘴角下坠着,死死咬住后槽牙,一字一句道。 屋外陡然骚乱一片,脚步掺杂着吆喝声在走廊上回荡。 陈冬泛着红肿的面颊上还残留着泪痕,发丝凌乱,一对瞳仁漆黑无神,踉跄地,跌跌撞撞地被拖行着。 陈冬跌坐在地,脊背重重磕碰在突起的便台上,当即倒抽着气,无声地张开唇,俯下身去。 她口中骂骂咧咧道,咚地扯上房门。 锁芯反锁的清脆声响传来。 厕所没有窗户,灯光开关也装在门外。 世间寂静得只剩下水龙头上,水滴滴落的声响。 …… 饿急了,她便摸索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灌上几口。 陈冬抬起手臂,半掩着光亮,隔着泪水,视线朦胧地瞧见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陌生中年女人立在门口。 “我当是什么货色,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 “把东西拾掇了,跟我走。这里庙小,封不住你这道行的狐狸精。” 陈冬仍是静静望着她,一双瞳仁如汪深潭,漆黑的,没有情绪。 那只手该是经常干农活的,掌心覆满厚重的老茧,粗糙得如同砂纸一般,力道奇大无比,一巴掌就抽得陈冬眼冒金星摔倒在地,耳边嗡鸣不止。 “告诉你,我跟小妹可不一样。我是农村的,不比城里人有文化,我就知道不听话要挨揍。再叫我瞧见你这个犟劲儿,我把你腿都给打折。” 陈冬胡乱抹了把鼻血,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 而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脚步虚浮地,踩在坑洼的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