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秋也后退一步,把肩上的外套扶了扶,“对,不可以,林怀孝还在抢救。”
“没有他,也不可以。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今天看到这些,我更确定了。”他的嘴角沾到了口红印,这一抹倒比衣襟上的血更鲜红。
“为什么?”
“我讨厌你生活的圈子,这就是第一次见面时我那么看你的原因。我鄙视过你,对你有偏见。这是我的错。可是我对你爸还是有圈子里的人的看法,绝对不是偏见。他们是什么货色,你也清楚。”他指着紧锁的后门,道:“那里是殡仪馆来拉人的地方。我太太当年也是这么火化的。我当时看着她去死,没有救她。”
杜秋愕然,叶春彦只是面无表情,继续说下去,“汤雯,就是我太太,她是公司突然昏倒,送医后诊断为代谢问题,治疗了半年后没什么大起色,很多都是自费项目,花了不少钱,她坚持出院。一个月后她上腹开始痛,医院还是找不出病因,但是很快她就肝功能异常了。那时候我有两个选择,捐我的肝给她,花六十万动手术,那时候已经欠了三十万外债,她父母也没钱,只能把咖啡馆卖掉。但医生说如果不能确定病因,她还是会死,就算治疗成功,也只能确保术后五年的存活率,也可能会排异。还有一种选择,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不做移植,她最多活五天。”
“你也是为了你的女儿考虑。就算她活下来,还是个病人,捐献后你也不能工作,汤君就没人能照顾。原谅自己吧,你太太会理解你的。”
“一开始总是会理解的。”
“一开始?”
“不管是多坚决的人,在最后时刻都会有求生欲,这是一种本能。我告诉她我不会捐肝,她同意,然后昏迷了,再次清醒时情况更糟,内脏出血。她开始求我救她,流泪满面,我没有说话,她开始骂我,医护人员让我出去。她爸妈进来安慰她,继续求我。我还是没有同意。我坐在病房外面看着医生进进出出抢救她,她妈妈在对面哭,她爸爸恨我。第二天凌晨三点,她死了。我签完同意书,回家送女儿去幼儿园。我以为我会哭,但没有感觉,只是很累。”
“别苛责自己,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就算你捐献,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又怎么样?让他们恨我吧,会比较好过一点。”
他笑了,完全是筋疲力尽,柔声细语道:“杜小姐,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为了钱难堪过的人,总不会太好。我要很努力才能过上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请别打破它,好吗?”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她抱着肩,点头微笑,又变回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虚情假意,倒也得体,“今天谢谢你了。你以后要是碰上什么事,也可以联系我。你想走的话,可以先走或者让我司机送你。”
“我自己回去就好。”
杜秋伸手点了点嘴角,示意他把口红擦掉。他用手背抹去,头也不回就走了。走出几步,他又折回来,略带难堪道:“外套还我,谢谢。我也冷的。”
林怀孝咳血是因为心功能不全造成肺淤血,支气管壁的血管破裂。他太虚弱了,保守起见没有动手术,先把血止住,消除炎症,静养两周再出院。他家里人是黄昏时才赶过来的,要应付客人不是一桩容易事,好在消息还是隐瞒过去了。杜秋和林怀孝这对未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一齐不见踪影,虽然荒唐,但也合理。
这件事杜秋处理得很妥当,林父格外谢过她。她只淡淡道:“没有关系,都是应该做的。”
她的意思是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杜守拙却道:“是啊,以后就是你们家的媳妇了,别见外。”
病人家属留在医院,杜秋和父亲先回去。在车上,杜守拙也夸了她几句,又问道:“刚才和你一起来医院的姓叶,我没看到。他是走了吗?”
杜秋强打起精神,“对,我让他走了,也已经嘱咐过了,让他别说出去。”
“其实那个男的,挺漂亮啊。没听说小林还有这种朋友。你之前认识吗?”他说这话时,倒也平淡。杜秋暗暗琢磨,也猜不透他是不是在试探。父亲是知道她和一个咖啡馆老板走得近,但未必知道这人是叶春彦。她决心还是赌一把,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印象了,可能见过几面,但不记得了。”
杜守拙点点头,忽然一本正经道:“搞这么个男的在身边,你说林怀孝该不会搞同性恋吧?”
杜秋没忍住笑出声,嗔怪道:“爸,你别瞎开玩笑。”她莫名发虚,平时他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难道是真知道了什么?
杜守拙也笑笑,“我就随便说说。反正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我是弄不懂。”
客人们都走了,吃剩的餐点自然也倒了。但林怀孝的生日蛋糕没人动过,颇有些纪念意义,林家特意让他们带了一些走。杜秋回家后吃了几口,味道不坏,但总觉得像是在吃坟上的贡品。
见人已经没大碍了,老林就让妻子和小儿子先走,准备自己先陪半个晚上再走。但也不准备多留,毕竟他自认也老了,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林怀孝的麻醉还在,昏睡着,倒比清醒时更讨喜。
他在病房里守了一会儿,一个女人就闯了进来。起先她还没认出是自己前妻,看惯了年轻女人,老了的就不习惯。他看她脸色,预计她要和自己吵,就拉着她去外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