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桓呆住是因为——对感情向来内敛自持的姜洄，突然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 还没等姜洄反应过来，祁桓已经顺杆上了床，躺到了姜洄身侧。 她心跳和呼吸都乱了，两人的距离极近，她可以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落在她身上的眼光含着笑，灼热得让她不敢直视。 她不明白，她的眼神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但是面对眼前的祁桓时，她突然就明白了…… 那个身居高位的鉴妖司卿，没有这样灼热含笑的眼神。 只是被他看着，她便会莫名地难过。 但那个姜洄，不是她。 祁桓敏锐地察觉到姜洄骤然低落的情绪，却不知从何而起。 “怎么又皱眉了？”祁桓低低叹道，“你今天情绪的起伏太多，和往常可不太一样。是因为叶子？翎音？还是……徐恕？” “倒不是不好……”祁桓斟酌的字眼，笑了一声，“有些活泼。” 不过，倒是符合她这个年纪，有时候她的言行举止，会有超乎年龄的冷静自持，而感情也过于克制。可他却是喜欢这样与她厮磨，看着她的外壳被一点点地融化，冷静自持被碾得粉碎，清亮的眼眸浮上水雾，声音也变得沙哑黏腻。 不对！ 姜洄懊恼地皱了下眉头，为什么她在大姜洄的身体里要模仿她，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还是要模仿她？ 姜洄失神良久，忽地又哑声问道：“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一滴水从上游走到下游，便是不一样的滋味了。汇入不同的河流，也是不一样的水。”姜洄认真地说道，“有的人喜欢洄水，有的人喜欢颍川，它们都是从同一座山上来的水，你说它们是同一条河流吗？” “可是一滴水，不能同时汇入两条河流，对那滴水来说，它永远只看得到眼前的河流。”祁桓回道。 对她来说，是可以的…… “我要睡了，你别吵我。”姜洄跟自己生闷气，她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脑袋，转过身去背对祁桓。 祁桓看着裹成一团的姜洄，轻笑着摇了摇头。 姜洄没有再进入那个梦境。 天亮不久，夙游推门入内，便看到坐在床上发呆的姜洄。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迷茫而空洞，好像刚从一场梦魇中惊醒，就连她的脚步声也没有察觉。 团团窜到了姜洄怀里，喵喵叫了两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原来是偷摸去把那只小狐狸扔掉了。 团团又高兴地摇着尾巴，离家出走的想法还未实施便被按下。 与姜洄日夜相伴的人，几乎都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尤其是祁桓，他感觉到姜洄有意无意地在躲着他，但他想不出有任何理由会让她这么做。 ——三年后的夙游，话没这么多，应该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也改变了她，让她性子变得沉静了下来。 ——祁桓…… 姜洄轻轻叹了口气，心口一阵阵地泛酸抽痛。 姜洄愣了一下：“妙仪什么时候要来？” 姜洄是一句话都没听入耳。 姜洄急忙站起身来，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到三年后的世界，但是眼下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姜洄来到前厅时，苏淮瑛刚落座不久，正与高襄王说着什么，高襄王面带笑容，似乎相谈甚欢。 “郡主。”苏妙仪眉眼弯弯，“我带了南荒进贡的新鲜果子，我们一起尝尝吧！” 姜洄心头一沉，别开了眼，握住苏妙仪的手说：“我们走。” 苏淮瑛收回了目光，淡淡笑道：“郡主性情质朴，不困于世，不流于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自然是能感受到，苏淮瑛这句话不是客套作伪。苏家是数百年的贵族门阀，最在乎的便是世俗礼节，非此不能彰显他们的优越。淮瑛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高襄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高襄王抿了口茶，掩住眸中思虑。 这句话分量之重，任何人都能明白。 高襄王并不习惯这种官场上的虚与委蛇，他噙着笑看苏淮瑛，直接了然地说：“这里已经没有旁人了，苏小将军若有什么话，此刻便可说了。” 这种瓜果只生长于南荒的骄阳沃土，也唯有京中最豪奢的贵族才有权力和财力享用。 “郡主在南荒之时，应该经常能尝到这种果子吧。”苏妙仪轻轻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果汁便在口中绽开，她细嚼慢咽，吞下之后才赞叹道，“好甜啊！” “这种果子在南荒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姜洄微笑说道，“它们只生于灵气浓郁的密林之中，是一些猴妖最喜欢的果子，想要采摘这种果子，便要深入密林，凶险万分，即便是异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每年都有不少奴隶因为采摘浆果丧命林中。而要万里运至玉京而不腐，又要累死无数人马。” “抱歉……”苏妙仪低声说道。 苏妙仪轻轻叹了口气：“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不知道的事，我是很高兴的，并没有扫兴。而且……” 苏妙仪蹙了下眉头：“这果子确如你所说的这般金贵，所以也不是我能做主和你分享的。是我阿兄……他听说我今日要来找你，说我不该空手而来，便让侍女把今晨刚到的贡品送了一篮过来。他说，你从南荒来，应该会喜欢南荒的味道。” ——他想干什么？ 苏妙仪更了解苏淮瑛，他生性傲慢，不是会揣度旁人喜好的人，更不会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