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苏淮瑛，脸上露出凄然的苦笑：“你自小便告诉我，苏氏乃武朝豪族，擎国之柱。我们背负苏氏的荣耀，也当为此牺牲，这是责任，亦是无上的荣光……我深信不疑。我的阿兄，征战四方，护国安邦，我小小女子，亦能为此尽一份力。” 可是她用尽全力离开了黑暗，看到的却是另一片黑夜。 她抬手拔下鬓边的玉簪，果断刺向自己柔嫩的咽喉。 “妙仪！”姜洄失声唤道。 修彧却没有转身去挡，他一双眼睛都凝在苏妙仪身上，在她抬手拔簪的那一刻，他似有所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任由姜洄的箭矢贯穿他的手臂，在白衣上绽出血花。 修彧发出一声闷哼，附上了巫术的箭矢轻易地刺穿了他坚韧的肉身，带来一股灼烫的剧痛。箭矢上属于姜洄的血液就像烈火一样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 一语说罢，他松开了苏妙仪的手腕，拔出臂上的弓箭，伤口处鲜血喷涌，难以愈合。 “是我杀了你父亲，你是不是愤怒、悲痛？”修彧冷笑一声，“你的父亲，亦杀了我的父母，我只是让你也感受到同样的滋味。以牙还牙，以直报怨，这难道不是你们人族的原话吗？” “修无养人为牲，其罪当诛！”姜洄紧紧握着长弓，找回一丝力量，沉声回道。 姜洄深吸了口气，说出了让修彧意料之外的话：“人族也错了。” “人族或许永远都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但是会离正道越来越近，这是你们妖族很难明白的事。” 这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妖族中最有智慧的王，是他带领南荒妖族走出了蒙昧，以人为师，以史为鉴。他对修彧说过，人族是众生之中最具灵智的生命，他们要学习人族，亦要远离人族。 他想带她回南荒，为此与苏淮瑛达成了交易，却没想到苏淮瑛出尔反尔。 姜晟身死，他亦重伤，自断八尾，方才艰难逃过一劫，蛰伏于烛龙洞一年多，得知苏妙仪要被苏家远嫁他方，他才冒险出洞抢亲。 这些人族，自私地伤害旁人，却自诩正确。 难道父亲几百年所学，都是错的吗？ “我不会再相信人族所言。”修彧冷着声道，“你我之间，立场不同，更有血亲之仇，多说无益。”他扭头看向苏淮瑛，“苏淮瑛，当年你断我八尾，今日这仇便一并报了。” 他最大的敌人是尚未出手的苏淮瑛，他要杀了苏淮瑛报仇，也要带走苏妙仪。 伴随着苏淮瑛的话音，黑暗中有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呈合围之势，困住了修彧。 “王姬，妖族当前，你应该不会分不清轻重吧。”苏淮瑛对姜洄说道，“先杀修彧，再算你我之间的仇恨。” “卑鄙无耻的人族，我既已见识过你的手段，难道也会毫无准备吗？”修彧冷哼一声，妖力溢散，身后呈现出虎形虚影。 “花梨？”她喃喃自语，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万千念头。 修彧便是妙仪身边的猫妖。 姜洄尚不明白，烛龙洞向来隐居避世，为何要卷入这与他们无关的仇恨之中。但花梨愤恨的目光落在苏淮瑛身上，似乎便是答案。 苏淮瑛微微蹙眉，似乎没想到她的姐姐是谁。 “呵。”苏淮瑛淡淡一笑，“月黑风高，确是杀人的良夜。” 而苏淮瑛与修彧之间的战斗，其他人品级相距太远，根本不敢卷入。 苏妙仪茫然地转头看向姜洄，黯然一笑，眼中已无泪可落：“我能去哪里呢……” 姜洄心中一痛，用力地将苏妙仪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手下人急忙接应她，既要拦住妖族，也要拦住苏氏亲兵。 “你是苏淮瑛的妹妹。”花梨怒视苏妙仪，“他杀了我姐姐，我也让他感受失去手足之痛。” 姜洄挡在苏妙仪身前，急忙开口道：“花梨左使，不要伤她！” “我与林芝右使相识！”姜洄知道花梨的境界不低，她不能与她在此纠缠，只能先敷衍过去，“苏淮瑛并不在乎 花梨眉头紧皱，盯着姜洄的脸庞：“我从没见过你。” “你……”花梨眼神闪烁，还是放下了手，没有拦着姜洄。 雪云驹发出痛苦的嘶鸣，它用身躯挡下了一半的妖力，姜洄和苏妙仪被劲风逼退，跌入尘土之中。 “站住！”姜洄厉喝一声，夜风拂动鬓发，露出美得锐利的眉眼，“谁动杀谁！” “我不需要同时射杀两人。”姜洄咽下口中腥甜，哑声说道，“但你们谁能在中我一箭之后，从对方手中活下来？” 他们都吃过这巫术的苦头，也深知其厉害。这一箭，并不能射杀任何一人，但却成了左右战局的关键。 苏妙仪怔怔看着姜洄的背影。 苏妙仪一咬唇，没再犹豫，从地上起身，翻身上了雪云驹。 最有灵性的马儿发出一声轻哼，带着苏妙仪转身奔向自由的旷野。 他们都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凡人女子身上吃这么大的闷亏。 她就真的……那么恨他的欺骗吗…… 他想报父母之仇，有错吗？ “高襄王姬，你的父亲，从不会将兵刃对准人族。”苏淮瑛说道。 苏淮瑛看着她清明而锐利的眼睛，心中震惊之余，更生出了无数的疑惑。 他想起那日在王宫池畔打了他一巴掌的姜洄，还有最开始举弓威胁他的姜洄，二品异士的感知非常敏锐，他清楚地从对方眼中颤抖的波光看出了色厉内荏。 苏淮瑛有所顾虑，不敢对姜洄下手，但修彧恨极了姜家人，苏妙仪的气息消失在了他的感知之外，仇恨与痛悔几乎焚尽他的理智。他发出一声怒吼，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