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树木不住往后移，夜风撩动鬓发，也让幽香漫开。 有时候觉得，她真没拿当外人。 是因为年纪太小尚未意识到男女之别吗？ 祁桓自嘲着叹了口气，将披风往前拢紧，帮她挡去迎面吹拂的风。 两人无声无息地来到姚家别院外，祁桓抱着姜洄，轻松便飞上了树冠之处，如此可以看得更远一些。 姜洄这时候便庆幸徐恕把小纸给了她，小纸与她心意相通，不用多言，便从她怀中钻了出来，浮在空中对她招了招手，然后转身朝别院飞去。 她神情凝重地感知小纸的反馈。 ——这个屋子都是活人。 ——这个屋子里有妖！ 但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鬼差办的自然就是鬼事，鬼事不但违法乱纪，更是伤天害理。赌命坊的规则看似公平，以命换命，但却为姚泰提供了无数异士的身躯。这些赌输了性命的人，以为自己最惨也不过就是被杀，其实不是…… 少了一个肾脏一个肝，都还能活着，只是会无比痛苦，但谁会在乎牲畜痛不痛。他们就维持着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直到彻底活不下去。 鉴妖司的三个据点，下毒的天香酒楼，行医的天寿医馆，治命的赌命坊。 而更让姜洄作呕的是，朝中贵族大多鉴妖司以某种手段猎取异士的身躯，但谁也不会说穿，因为人人都会有生病的时候，他们都需要异士的脏器和鲜血来给自己续命。姚泰扼住了猎妖人的咽喉，也扼住了朝中贵族的咽喉。 只有鞭子打到了自己身上，他们才会觉得疼。 小纸无声无息地从姚家别院溜了出来，回到姜洄怀中。 “好脏……”怀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哑的呢喃。 “玉京的人，真的好脏。”姜洄低声说了一句，神情痛苦，“阿父要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人族吗……” 祁桓悄悄地收紧双臂，把她轻颤的身体抱在怀中。 姜洄轻轻一颤，低着头看着环绕在自己身前的手，他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一点一点地收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给她一丝支撑。 祁桓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伴随胸腔轻微的震动，温暖而有力：“玉京就像一幢摇摇欲坠的房子，房中有善人，也有恶人，高襄王独力扶住了将倾的危墙，无瑕分手再去救助当中趁火打劫的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受苦。于是他选择了保护，并且闭眼。” “那又能如何呢……”姜洄哑声说，“阿父没有选择。” “我？”姜洄一怔。 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温暖有力，而背后传递而来的心跳，却显得没有那么平静。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往外钻，几欲突破黑暗的封锁。 “房子快倒了，只是扶着未必能撑多久，甚至撑得越久，于屋中人来说，苦难便也越久。”祁桓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不如推倒，另起高楼。” 温热的唇擦过脸颊，她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 这一刻，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三年后的祁司卿。 祁桓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微笑道：“我只是一个奴隶，我怎么想都不重要，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郡主不一样……你是选择去扶危墙，还是另起高楼？” 祁桓眼神一动，轻笑了一声，温柔而坚定地说：“那我自然是跟着郡主，墙倒楼塌之时，我一定用自己的命护着郡主。” 姜洄心中猛然一阵剧痛。 是屋子里的人杀了他。中的呼吸，感受到她心中的起伏。 ——我是你的不二之臣。 苏家别院易出难进，回到别院，为了让姜洄找到机会悄然回去，祁桓故意大张旗鼓地弄出动静，外面的守卫以为有人图谋不轨，登时都围了上来，而姜洄也趁此机会回到了屋中，赶紧换回了寝衣，躺回床上。 ——看起来冷傲的一只猫，想不到睡觉也会黏人。 苏淮瑛被屋外的动静惊醒，披上外套，阴沉着一张脸走出来，看到被侍卫押在中庭的男人。 苏淮瑛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想起来对方的身份了。 祁桓不紧不慢回道：“我是奉郡主之命前来。” 苏淮瑛神色不善道：“她让你大半夜来这里？” 就算是其他贵族，在苏淮瑛面前都是卑躬屈膝，祁桓一个奴隶对他竟敢态度如此不敬，这让他本就不快的心情更是火上浇油。 苏淮瑛话音一落，便有侍卫上前要捉拿祁桓行刑。 “你！”苏淮瑛勃然大怒，“好一个恃宠而骄的贱奴！” ——恃宠而骄，这个词他喜欢。 苏淮瑛强忍着怒火。 只是这个奴隶真的是太气人了！ 苏淮瑛愤怒地甩了传信之人一个耳光，呵斥道：“需要你来多嘴吗！” 夙游几乎把这个谣言传遍整个高襄王府了，现在终于要走出王府传遍玉京了。 苏淮瑛脸色铁青地看着祁桓：“既然是高襄王府的人，就领他下去休息吧，‘好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