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苏妙仪看着自己心目中最敬仰的兄长,心中没有丝毫的怀疑。 高襄王一身清白,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定他的罪,他们唯有以越狱之罪杀他。 她以为,只要高襄王离开了天狱,便算是安全了,却没有想到那才是真正陷入了绝境。 她的愚蠢害死了挚友的父亲。 真正通妖卖国的,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兄长。 他和玉京其他贵族,没有丝毫区别,他们都是一样的冷漠自私。 姜洄听着苏妙仪的话,心脏疼得几乎麻木了。 只是姜洄心中仍有一丝疑惑。 如果是苏淮瑛与祁桓合谋,那他大可以让祁桓的人入府取走属于她的信物,又何必去欺骗自己的妹妹? 如果是另一个姜洄,定然是不会接受这种说法。但是…… 姜洄轻拍苏妙仪的后背,十六岁的姜洄越过了三年的时光,拥抱十九岁这年,遍体鳞伤的苏妙仪。 那深不见底的隔阂,终于在这场雨后被消弭,两个女孩依偎着,从彼此身上汲取微薄的暖意。 这其中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太宰已经拉开了弓,苏淮瑛上了箭,他们不会轻易收手。 权贵们的斗争中,女子的悲喜又算得了什么呢? 姜洄一惊:“为什么?” “恭国!那可是离玉京最远的东海之滨!”姜洄不敢置信,“你是苏家的嫡女,父母最疼爱的明珠,他们怎么舍得你嫁这么远,怎么舍得你终身不回玉京?” 姜洄听出了苏妙仪话中的死志,回握住她的双手,惊慌道:“你不要做傻事!” “妙仪。”姜洄哽住了喉,抬手帮她擦拭眼泪,“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事,你告诉我,你若不想嫁给恭国世子,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苏妙仪的目光远远地落在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暮光把远处的山峦漆上了淡金。她神色恍惚了起来:“郡主,你看,雨停了。这么美的登阳山,以后大概看不到了……” 苏妙仪哀戚着垂下了眼眸,看向了窗畔娇弱的铃花,它们实在美丽,装饰了旁人的风景,却经不起一场风雨。 苏家的马车在暮色中离开了畅风楼,姜洄心里空落落又沉甸甸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刚刚寻回一个朋友,转眼便又失去了她。 她相信,苏妙仪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有说出来。 她满怀心事,急匆匆地下楼,然而走到院中,却迎面撞见了一个俊美高大的青年。 “见过王姬。”青年竟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向她行了个礼。 她对眼前这人毫无印象,毕竟实打实算,她到玉京也才半个多月,见过的人并不算多。 她扬起下巴,神色淡漠倨傲地点了下头:“嗯,免礼。” “王姬……可是遇到了麻烦,没有在下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青年温声问道。 “我没事,你……”姜洄正看着青年,话说到一半,忽然眨了眨眼,随即便双眼发直,失了神。 姜洄此刻左右眼又成了两幅画面,左边是靠近了一步的俊美青年,而右边画面一阵跌宕,似乎是正在奔跑,很快便来到了一张几案前,匆匆忙忙地取过竹简笔墨,在竹简上飞快写下了一行字。 ——温文尔雅。 姜洄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大姜洄在给她提示呢! 晏勋看着姜洄的眼睛,显然是被泪水洗过的样子,但他素来不会让人难堪,也不戳破对方的谎言。 “王姬孤身一人来此,未带随从吗?雨后路滑,还须小心慢行,在下送您出楼吧。” 更何况是姜洄这样容易心软的人。 那边的毛笔正在竹简上奋笔疾书。 ——独眠 姜洄在晏勋怀里撞了一下,忙连声道歉又致谢,抬起头看到晏勋的脸庞时,右眼中的画面又让她失了神。 “咦?”姜洄疑惑地发出了声。 姜洄眨了下眼,天色暗了下来,她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她松了口气,微笑道:“不是不是,晏世子温文尔雅,仪表不凡,怎么会有不妥,是我失态了……” 还未等他多问一句,便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便见到一袭官袍的祁桓缓缓走来。空中飘着细如牛毛若有还无的雨丝,他打着伞走向姜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掠过,神情平静无波。 大姜洄真是太反复无常了…… “祁司卿,可是来接王姬?”晏勋微笑着向祁桓见了礼。 “鉴妖司下钥,路过此地,便来接王姬一同回去。”祁桓淡淡说道,无视姜洄的闪躲,他径自走到她身旁,将雨伞撑在她上方。 姜洄与晏勋辞别,跟着祁桓上了车。 姜洄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用微哑的声音说道:“我下午约了苏妙仪在畅风楼会面,刚要回去,没想到碰到了晏世子。” “晏世子精通音律,与畅风楼的乐师往来甚密,风雅颂均有涉猎,如今王宫雅乐也多出自晏世子之手。”祁桓的解释比姜洄更加官方,他对晏勋的了解更多,对方才之事也没有误会。他自然也知道姜洄与晏勋只是偶遇。 她倚着窗失神,哭过的双眼微微红肿,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痴痴看了晏勋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