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她迷迷糊糊地亲了他一下,那时候,她好像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在乎他是谁,只问他一句是否愿意跟她。 姜洄微微一怔,转过头,不解地看着祁桓。 她看到他眼中压抑隐忍的痛苦,那片漆黑深处藏了一千个孤寂的夜。 姜洄蓦然有些心疼。 那段记忆,从来不属于她,仿佛是另一个人的一生,她没有办法替另一个自己回答。 “只有欲,并不是情。”他抬手想碰触她的脸,却还是又放了下来,“我以为你失去记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是我错了。”他叹息着笑了笑,“你可以重新开始,我不可以……没有记忆的你,不是‘她’。” 可若看穿,他的反应应该不止于此。 姜洄哑然失神,怔怔目送祁桓离开,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想占有一个人是情欲,是冲动,但克制这种冲动,才是真正的爱意吧。 只不过他爱的……不是她这个姜洄。 姜洄心头一沉。 她并不喜欢压榨奴隶的感觉,却也无法改变这个世道,只能选择逃避和无视。 可是他却一直记着。 好在,祁司卿并没有怪罪他。 景昭不太明白这夫妻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是个观察力敏锐的人,他能看出来祁司卿走出房门时,唇色比平日鲜艳了七分,眼神却比平日沉郁了七分。 早朝上,有蔡雍的力挺,帝烨将兵权与虎符给了祁桓。其余公卿对此深感惊异与不安。 诸位公卿都是人精,却也不明白太宰何以对祁司卿如此信任,将大权下放。屈屈一个奴隶,能在短短三年内官至一品已经是匪夷所思了,如今非但统揽文武职权,还攀上了高襄王府那样显贵至极的豪门,再给他二十年,只怕玉京便会再多出一个贵姓。 当年姚家破门,其余几家或多或少吃了点好处,他们可不想这么早吐出去。 “去鉴妖司。”他淡淡对景昭说了一声。 自武朝开国至今,他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虎符与鹤符的人。 任何人得其一都足以睥睨朝野,而兼得二者,若有不臣之心,便足以祸国。 三年前人人都能践踏一脚的奴隶,如今成了所有人羡慕又畏惧的对象。 “大人,到了。”景昭的声音打断了祁桓的思索。 祁桓动作不着痕迹顿了一下。 景昭愣了一下,看着祁桓的背影,心中暗忖——司卿大人对王姬可真够纵容宠溺的。 景昭跟着祁桓进入鉴妖司,分立两旁的官吏恭谨地垂首行礼,祁桓目不斜视地越过众人,进入独属于鉴妖司卿的密阁。 若非如此,也不会酿成夜宴台妖袭惨案,而事发之后,更是久久未能破案,这才给了祁桓立功的机会。 鉴妖司少卿,听着官位虽高,但懂的人都懂,职务再高,只要挂副,便是个用来替上峰办事顶罪的劳碌人罢了。没必要为这种小事与太宰作对,损害自己在别处的利益。 而如今的鉴妖司在他的治下,真正恢复了它该有的职能与威慑,自上而下行事迅疾,守卫森严,令人族与妖族都闻风丧胆。 现今的鉴妖司,完全是祁桓的一言堂。三年前的姜洄凭着鹤符可以自由出入的密阁,如今是祁桓的办公之地,未得祁司卿允许,任何人无法进入。而司卿令,鹤符,乃至两枚少卿令符,都在他手中。 “景昭,即日起,你便是鉴妖司少卿。”祁桓淡淡说道。 “没有可是。”祁桓打断了他,“不要质疑自己的能力,更不要质疑我的判断。”,接过沉沉的少卿令符。 “你要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我。”祁桓沉声提醒道。 “属下明白。” 只有身为幼子的他被家臣拼尽全力掩护,想为景国王室留下一点血脉,却还是被苏淮瑛的部队追上。 那时恰逢祁桓破了妖袭案,姚泰倒台,赌命坊一时人心惶惶,这才没人顾得上处理他。祁桓整顿鉴妖司几处据点,行至赌命坊,看到了尸库中被冻得奄奄一息的他,将他救了下来。 景昭是王室出身,见多了公卿贵族,却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这般的从容内敛,渊渟岳峙。那时他还以为自己落入了玉京其他贵族手中,心中已存了死志。 他问他:“想回景国吗?” 祁桓的眼睛看着他,却又像看在了更遥远的地方。 等一场雨,冲刷去天地间的污浊。 而今天祁桓对他说:“景昭,该起风了。” 四月的雨倒豆子似的落下,噼噼啪啪坠在屋檐上,成串的珍珠滑落,装饰了春末的窗。 她在等苏妙仪赴约,好像等了许久,可是她并不着急。 因此苏妙仪收到拜帖,便急忙梳妆打扮,赶往畅风楼,却没想到在畅风楼前耽搁了。 姜洄订的是畅风楼外三楼最好的雅阁之一,视野开阔,一眼便能看到楼外的风光,因此苏妙仪的马车刚在门口停下,她便已经察觉。 姜洄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雨声喧嚣,她也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但却看到了苏妙仪退了一步——她的肢体语言暴露了她心中对眼前男子的态度。 姜洄缓缓皱起眉,没有多想便提起裙子下楼。 “高襄王姬再怎么飞扬跋扈,也不能毫无理由地欺凌你,她前日才找了借口害你兄长被陛下训斥,今日找你来此,定然也是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