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瑛，便是苏家下一代的家主了。 苏淮瑛唇角弯了弯，杀意却浮上眼底：“既是我苏家的奴隶，犯了错，那杀了便是。” 然而一道细长的黑影如灵蛇般从旁袭来，卷住了长剑，迫使它改变了轨迹。 一张戴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眸——清如月色，冷若冰霜。 “他不是苏家的奴隶。”姜洄冷冷地直视苏淮瑛，握紧琅玉鞭，与苏淮瑛相持不下，“而是我高襄王府的人。” 苏妙仪在姜洄出手之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怔愕地瞪大了眼睛，待听清楚了姜洄的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去看那个好像置身事外，一脸淡定从容的奴隶。 叫什么，她也忘了。 苏淮瑛这时候也看到了站在姜洄身旁的苏妙仪，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然而他更在意的，是“高襄王府”四个字。 难怪什么，他却没有细说，但众人心中各有答案。 姜洄撤了琅玉鞭，徐徐走到祁桓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姜洄淡定答道：“没听过。” 武朝有森严的等级制度，不同的尊卑等级，应守不同的礼法，言行举止，乃至穿衣饮食，都有相应的规矩，用以“昭名分，辨等威”，若有逾越，便是违法。甚至连穿衣是否符合规范，都有专门的司服监进行监督，严重僭越者可处劓刑，被生生剜去鼻子。 苏淮瑛直勾勾盯着姜洄，不客气地笑了一声：“郡主自幼在南荒长大，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这奴隶应该知道自己的本分，苏家可是有教导过的，如此不懂规矩，明知主人犯错，却不出言规劝，也是当杀！” 姜洄漠然道：“苏家教导奴隶的第一条，不是上有所令，下必从之吗？奴隶的天职是服从，而不是质疑和规劝。我做错了，就是我的错，与他有什么关系？” 她悄悄靠近姜洄，满面忧色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姜洄说罢便转过身去，扫了祁桓一眼：“跟我走。” 身后的目光凝而不散，各种窃窃私语也随之响起。 “南荒之地，未开化，多蒙昧，无知无礼者众矣。” “传言说她美貌，今日倒未见着，无礼，呵呵，尤有甚之。” 姜洄找到自己的座席，拂袖跪坐，背脊挺若春竹，修挺柔韧。 姜洄垂下眼眸凝视他清俊的侧脸，没忽视他唇角细微的弧度。 祁桓抬眸看她，故作认真道：“那郡主想看什么？上有所令，下必从之，我定竭力让郡主满意。” “苏淮瑛想杀人，旁人不能躲，若一人躲过了，那九族便躲不过了。”祁桓顿了顿，轻嘲道，“虽然我没有九族。” “伊祁国破之日，多半已丧命刀戟之下。”祁桓神色黯了几分，唇角的笑意也显得苦涩，“后来沦为奴隶，有的已做了人牲，我当时因为年幼逃过一劫。他们以为母亲为我取名‘桓’……其实，是‘还’。”他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深色的几案上写下字形，“她至死，都想还于伊祁。” 苏家与姜家历代皆出名将，如今的高襄王，当年的姜晟，年少之时也被寄予厚望，但他不愿将刀枪对准同为人族的诸侯国，这才孤身一人行走八荒，聚集起志同道合的异士斩妖除魔，所过之处如烈风荡平污浊，维护人族安宁。 仿佛有血腥味直冲鼻腔，让她脸色苍白欲呕。 姜洄怔怔接过温热的酒杯，不经意碰触到祁桓的指尖，她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凉。她垂下眼眸，轻掀面纱，抿了口苦涩的药茶，待它慢慢在口中回甘，冲淡了胸口的瘀滞。 姜洄不敢问祁桓，他的母亲是为何而死，她今日已经见到了足够多的惨剧了。 祁桓抬眸看她，漆黑的眼眸像一潭幽深的水，浮浮沉沉地映着姜洄的面容。“郡主不是在旁边吗？”他唇角好似弯了一下，“总不会看着他杀了我。” “那也不过是一死罢了。”祁桓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郡主希望看到我死吗？” 她何止想看他死，她甚至杀过他一回，只是失败罢了…… “你的死活，与我关系不大。”姜洄板着脸道，“我只是不能让高襄王府的脸面受损。” 那日在苏府，他听到了苏妙仪与姜洄的谈话，知道姜洄因初入玉京，不知贵族礼仪，生怕惹人耻笑而心生烦忧。但今日所见，似乎并不如此。她哪里像在意他人耻笑的样子，她连苏淮瑛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正是高襄王府如日中天的事后，她才是猫，而他们是鼠，以前她居然会在意鼠辈的眼光与非议，想想也是可笑。 ——这个主人，和他想的很不一样。 “郡主，那边那人说你坏话。”祁桓若无其事地告状，“他说，‘高襄王府又如何，月满则亏，盛极而衰，今日得势，未必长久。’。” 以前高襄王府得意之时，她也是学着温良守礼，与人为善，结果落难之时，不是照样众叛亲离？ “祁桓。”姜洄正色说道，“你是高襄王府的人，以后也尽管直起腰做人，不要堕了我王府的威风！” 另一边，苏妙仪见姜洄撇下自己离开，以为她是恼了自己，便也气呼呼地去找苏淮瑛算账：“阿兄，你怎么那么对高襄郡主说话！” “你又是怎么对兄长说话的？”苏淮瑛沉着声道。 “你苏家贵女，何须怕她高襄郡主。”苏淮瑛皱起眉头。 “哧——”苏淮瑛冷笑出了声，却不由自主转头看向姜洄离去的方向。 苏淮瑛想起那双眸子，心中便生起一股邪火——比他还高傲狂妄的女子，真是生平仅见。真想把她从高处拽下来，碾进尘埃，看她跪地求饶…… 苏妙仪没有察觉到苏淮瑛的心思，她脸色微红地说：“她容貌甚美，又与我十分投缘，我喜欢她。”她拽了下苏淮瑛的袖子，眼睛亮亮地说，“我要你娶她。”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恼怒又无奈的苏妙仪。 “东夷晏勋，见过高襄郡主。”青年束发簪冠，着浅绛色的贵族华服，向姜洄拱手行礼，仪态大方，举止优雅，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姜洄微微一笑，回礼道：“久仰世子大名。” 姜洄愣了一下，随即道：“回京多日，听人提及，晏勋世子为人如清风朗月，芝兰玉树，乃众人楷模。” 高襄王原先也是七十二诸侯之一，封地便是位于南荒的高襄国。只因当年妖族将帝烨围困于丰沮玉门时，诸侯不敢相救，唯有姜晟率烈风营救驾，这才破例封为唯一的并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