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洄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看他专注的样子,姜洄松了口气——他是在把脉。 祁桓说着便从床上起来。 祁桓侧对着姜洄,神情让人看不分明,慢了半刻才道:“你先梳洗用过饭,晚点我带你去见他。” 祁桓回到南院,洗漱后换了一套鸦青色的常服。天色刚明朗,便又有客人来访。 祁桓整理衣领的手顿了一下,神色淡淡道:“无妨,让他等着。” 他走进书房时,未见其人,便听到了揶揄的笑声。 姜洄本想杀了祁桓,这府中自然是不会给他安排个什么住所,所谓书房,也是祁桓临时让人清理出来的。简单的几个书架,一张矮桌,便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了,可以说寒碜得不像王府该有的房间。 玉京贵族八姓,子、姜、姬、姚、苏、蔡、风、嬴。子为帝王之姓,姜为千年望族,自从三年前姚家被灭,一年前高襄王去世,如今姬与苏便是横行玉京的两大家族了。 祁桓还在苏府为奴时,便见过苏淮瑛多次。这位贵公子是天之骄子,也确有过人之处,战绩彪炳,青出于蓝。他素来高傲,目中无人,整个玉京能入得他眼的人寥寥无几。如今的祁桓身居六卿之首,旁人见了都要卑躬屈膝战战兢兢,但他却能在祁桓面前谈笑自若,甚至不怕当着面讽刺他为“旧奴新贵”。 “苏将军向来秉承人分贵贱,在本官心里,自然人也分轻重。”祁桓神色从容回道。 祁桓扫了他一眼:“不然呢。” “夫妻之间的事,那就不劳旁人费心了。”祁桓越过苏淮瑛坐了下来,“苏将军一早便来,难道关心的是本官的家事?” “我来是为了什么,你心知肚明。”苏淮瑛冷冷望着祁桓,“今日廷议,太宰为何驳回我执掌烈风营的请求?听说新婚燕尔的祁司卿昨夜竟孤身离开王府,密见太宰,有什么重要之事非得在这时说?” 苏淮瑛右手在桌上一拍,发出一声巨响,实木所制的桌面轻轻一颤,霎时间竟碎为细屑。 苏淮瑛忍了一早上的怒火此时终于发泄了出来,压低的声音冷若寒刃:“当年与你构陷高襄王通妖,我与太宰早有共识,高襄王死后,烈风营当归我苏家麾下。” “所以我才等了这么久!”苏淮瑛怒道,“烈风营是想投在高襄王姬麾下,然而高襄王姬不堪其用,不得军心,如今她既与你成婚,军中将士也该彻底死心了。一匹马不能没有主人,否则便是废马,除了我苏淮瑛,天下谁人配当他们的主人!” 但祁桓却稳如泰山,静若平湖,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 苏淮瑛冷笑了一下:“鉴妖司是不管,但你如今可是入主了高襄王府,今时不同往日啊……怎么,难道一个鉴妖司已经满足不了你的权力欲望,连烈风营的兵符都想握在手中吗?” 苏淮瑛说罢拂袖离去。 “苏家的罪证,又添了一桩。” 他心头一沉,匆匆向祠堂方向奔去,少见地失了从容。 祠堂的门开着,阳光只蔓到门内数尺,偌大的房间都被阴暗笼罩。少女被阴影吞没了,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泣不成声。 他将高襄王的骨灰送回王府,姜洄抱着冰冷的罐子,眼泪无声地涌出,肩膀不住地颤抖。 她那时候就想杀了他,甚至想杀了她自己。 他在她身后半蹲下来,犹豫着将手覆在她颤抖而单薄的肩上。 姜洄抽泣的声音渐渐缓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祁桓,一双清亮的眼眸哭得红肿了起来。?” 她的阿父是大英雄,是天下无敌的一品异士,她从未想过他会离开自己。 “一年半前,鉴妖司收到有人密报,高襄王姜晟通妖叛国。这样的密报本不会被采信,但那人提供了详实的证据。事涉一等并肩王,关乎社稷,因此太宰亲自过问。为查清此事,鉴妖司将高襄王暂时收监。” “神火营受苏大将军之令,就地格杀逆贼姜晟。神火营与妖族还有高襄王大战一场……高襄王力竭身亡。” “是,不久之后,鉴妖司便查清一切,还高襄王清白。”祁桓垂下眼眸,不敢看姜洄通红的眼睛,“是烈风营副将通妖,陷害高襄王。候在城外的妖族不是来救高襄王的,这是一个圈套……妖族,也是来杀高襄王的。” 有很多事,鉴妖司也不敢宣之于众。 比如那一日高襄王杀了数十个大妖,却没有将刀尖对准过人族士兵。 若这些事让那些几乎信仰高襄王的烈风营将士们知道,恐怕这匹烈马会彻底崩溃、疯狂。 姜洄抬起手攥住祁桓的衣襟,仰着脸直视他的眼睛:“是谁害死他的?” “只有妖族吗?”姜洄不信,逼问道,“夙游说,你是鉴妖司卿……” 鉴妖司的刑狱,是用来关押妖王与异士的,那些牢房固若金汤,既无法从里面打破,也无法从外面攻入。 祁桓黯然垂眸:“是我失察……有人将他带出了鉴妖司。” 祁桓的掌心抚上她的面颊,轻拭她泪湿的脸庞。 有那么一瞬间,姜洄几乎要信了。 如果她是真的失忆,此刻便信了这唯一的依靠了。 ——留在他身边,自己去挖掘真相。 祁桓心口一抽,环住她的肩膀,垂下的眼眸藏起了心底的苦涩。 ——纵然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与我成婚。 贵族 下 “郡主对你可真好,又让裁缝给你做了好多新衣。这么好的料子,落魄贵族都穿不起的。”夙游羡慕两字都说倦了,“王爷还传授你修行之法……祁公子,以后你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我。” “已经痊愈了,明日便是寿宴,天未亮便要出发去丰沮玉门举行祭祀大典,你可记得千万别误了时辰。”夙游郑重提醒道。 其实他是想问,为何这两日姜洄不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