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她家门口的时候，那样死气沉沉、没有生命力，看起来不像是剪完了片子，倒像是没有办法从这部戏里走出来。她很担心他。 走进放映厅，她很惊讶地发现，竟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黎羚说：“他会来吗？” 又有些奇怪地说：“一般片子不做完，是不会拿给人看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这么着急。你也知道他性格有多完美主义。” 影厅变得很安静，陷入一片银灰色的海浪。她看着那个空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在片场已经看过不少的拍摄素材，但当它们被剪接成一部电影，和黎羚的想象之中，仍然大相径庭。 影片的风格非常、非常之怪诞。 黎羚所饰演的女警官，在惨白的灯光下审讯着周竟。 周竟坐在她对面，低着头，始终只是虚化和遥远的背景。 随着他的叙述，电影被分成了两种错位的空间。 废弃的大剧院，在镜头里犹如白惨惨的刑房。漫长无光的走廊里，年轻男人像尸体一样，被人无情地拖拽。寂静的小树林里，他安静地被毒打。镜头隔着树与树的间隙，没有情感地窥探着他。他是一只被碾压的蚂蚁。 固定机位取代了手持摄影，摄影风格变得更写实，带着质感和温度，像一条缓缓流动的河。 阿玲是一种诱惑，一种隐喻。在一望无际的黑夜里，她是周竟渴望用手掌拢住的微暗之火。 这两者之间的隔阂越来越鲜明，正如镜头语言也越来越割裂。摄影机时而静止不动，时而在疯狂奔跑。他被卡在了世界灰暗的缝隙里，在光明和绝望的鸿沟之间，无法脱身。 看到这里的时候，黎羚对于这部电影的走向，已经隐隐地产生了一些困惑的预感。 周竟满头汗水，对着台下鼓掌的观众们鞠躬。阿玲坐在观众席，他们对视、落泪。 周竟转过头，眼神里一点点地流露出了压抑的惊恐，像被人宣判死刑。 周竟低下头。 他抬起头。 他们身上穿着鲜血淋漓的破损衣物，只有残缺的半截尸体。 在这形如恐怖片的画面里，周竟的世界在他眼前，一点点地融化，如同被高温煮沸的尸块。 ——果然。 从来都没有阿玲。 没有阿玲。那个本该和他搭档的、美丽的舞蹈演员，和阿玲有着同一张脸。她只是幻觉。 镜头一转，他半死不活，拖着一条残腿，烂泥一样趴倒在地。 他很孤独，孤独一次次地杀死他，再将他缝合。 阿玲并不存在。 影片的后半段近乎癫狂，镜头语言也躁动不安，大量的、碎片化的镜头，仿佛一种充满血泪的呐喊。 他翻遍了剧院和地下室，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