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金静尧对于技术有着某种痴迷。直到此刻，他还在一刻不停地拿着摄影机做实验，切换、旋转、俯拍、仰拍，寻找更好的角度。 当他一声令下，窗外的水车真正运转起来，光影的魔法，再一次在无声无息之中上演。 他将这个狭小的房间变成一片海。整个世界都深陷在他制造的雨声里。 他将摄影机移开，直直地看着黎羚的眼睛。他看起来并不疲惫，反而接近于亢奋。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向来是沉黯的，此刻却亮得过分，几乎有微暗的火光在燃烧，隐隐地透出一种压抑的、近乎怪异的狂热。 直觉告诉她：今天这场戏，应该是可以拍完了。 水在浴缸的塞子里打转，像一个漩涡。 浴缸里的两个人都湿透了。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双手按着冰凉的洗脸池，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水漱口。 突然，镜子背后氤氲的雾气里，出现另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他打开花洒，温热的水迎面浇下来，从头到脚。 但这场戏拍了许多条，水温始终被调到了最适应人体的温度。她没有吃一点苦头。 只有金静尧的眼神还是冷的，令人望而生畏。 满地的水渍，被光线照得亮闪闪的，几乎有些油滑，都是从她身上剥下的鳞与珍珠。 衬衫早就湿了，随着抬手的动作，展现出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像蛰伏在天际线后的山峦。 但机器人是否会违抗主人的命令。又是否会有这样阴冷的、令人战栗的侵占性。 好像触碰到他人的皮肤，依然会让他感到微妙的不适应，为此，他们也重来了许多次。 到了现在，他甚至已经可以如此细腻地，表演出周竟内心幽暗的变化。 女人柔腻的皮肤像一只软烂的桃子，他一边用干净的水洗去她身上的污痕，一边克制不住地、故意在她的手腕上掐出新的红印。 他越来越得心应手，越来越享受这个过程。他又变得温柔，温柔就是他施加于她的惩罚。 金静尧将黎羚翻过身来，用毛巾擦洗她的后背。 温热的手掌，突然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她小腿的残缺。 阿玲不肯让任何人触碰到自己受伤的部位，这是她最后的死穴。她会像一只炸毛的猫，发出凄厉的尖叫，将对面的男人狠狠地推开。 光影震颤，雾气弥漫，玻璃上挂满水珠，浴帘松松垮垮地垂落，她大脑昏沉，余光里尽是晃荡的水波，已被汪洋吞噬。 她捂着眼睛哭了出来。 黎羚感觉自己应该哭了很久。 流下眼泪的或许并非阿玲，也是她一部分的自己。但没有关系，她不需要思考，不必将她们拆分。在角色的面具里释放自己，向来是作为演员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