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离京不远不近,却是个很简单的镇子,没什么名贵大家族,郎中也格外有脾气,说夜里不给人瞧,侍从架着刀都没有用。 走了也好。 其实,他走了也很好,若是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反正他想要的已经得到,皇位于他而言,不过是惩治沈焰的手段之一。 恶有恶报,他们都有恶报,他也有,但是死在这样一个月光如银的夜,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宽恕。 沈昭放宽心,闭上了眼。 府中的仆婢都换过一波,安公公小心翼翼地服侍他,沈昭知道自己是回府了。 如今做的,也不算噩梦。 沈昭从梦中醒来,闻到的是刺鼻的药膳味,他身边空无一人,她遣添云和萤雨纵火后,将房中烧了个干净,她的一切都没有留下。 陛下为她办了一场祭礼,沈昭从病榻上爬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材,在心中想,就如她所愿。 祝绻带他喝酒,他却滴酒不敢沾。 于是祝绻喝的烂醉,沈昭就坐在祝绻身旁,不受控的想,他早就完了。 沈昭也想过,不如就再自私一些,将她捆回来,她最惜命,无论如何都会苟且下去,等着下一次逃跑的机会。 他们都知道,她是为了自保,和沈焰同归于尽了。 祝绻不愿见他这样,心里也难受。 祝绻红了眼眶,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痛骂沈焰,恨不得将沈焰千刀万剐。 祝绻没反应过来,他死死地盯着沈昭,看到沈昭泛红的眼眶,错愕至极。 孩子是假的,骗他的。 祝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也耷拉着脑袋:“瑾瑜,往事不可追,既然过去了,便算了。” 追她回来,他不舍得。杀了她信任的人泄恨,他不屑做。除了算了,就只有折磨自己了。 燕王府的白布还未取下来,沈昭不愿取,安公公也就不自作聪明,倒是提过一句,说花信来过一次,但府外的人记着花锦的叮嘱,没放花信进来。 沈昭还是去了一趟已经烧毁了不少东西的院落,他叮嘱过,这院子就这么放着,谁也不准进去。 是他错了。 沈昭睁眼,只见远处,两个婢女推搡着走过来,添云垂眸,将花锦交代的信递了出去。 沈昭回来时奄奄一息,太医跑断了腿,将沈昭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之后沈昭一病不起,好不容易康健些,又忙乱起花锦的祭礼。 沈昭心中也有成算。 可他又实在想她。见到添云手中那封信,沈昭反而不是很想拆开。 沈昭强撑起笑容,他说:“给本王给我,讲讲她吧。” 他攥着那封信,像被困在冰天雪地里,攥着最后一块儿火炭。 不过自从她那位长姊归来,她就收敛了锋芒。 为何,一定要走? 早春多雨, 潮湿的水汽闷得人喘不过气,索性就不愿出门。 他是被赶出来的。 暗卫给沈昭打着伞, 沈昭高雅地坐在桌案前, 茶烟袅袅,他披着暖和的大氅,腿边还有一盆火炭。 高僧没想到, 花锦居然真的走了,他是有点通天的本事, 那日掐指算的机缘, 算出来花锦会留下, 他没点破, 怕搅弄了命运遭报应。 沈昭看了眼侍从手上捧着的垃圾, 扬唇:“大师好雅兴。” 他没有烧毁信件的习惯,总是随手一团,与他捡的灵物扔在一处,哪儿想到沈昭会知道花锦重生的事情。 雨渐渐停了,高僧念了数遍经文,沈昭才从信中抬起头,他收起花锦写下的信,收在怀中,将高僧写的随手一团,扔了回去。站在雨中,也不怕冷,朝着高僧拱手:“一时心急,搅扰了您,得罪了。只是有一事,还是不太明白。” “世间一切,皆是因果,问我,我也答不出来的。” 他不知道,在他不记得的某一世,她就吃遍了苦,受尽了冷眼,众叛亲离,在绝望中死去。 沈昭也知道,这下他们是真的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她带着上一世沉重的记忆,不会心甘情愿为他留在京城。 她在给他的信中,短短几句,很平静的话,他却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上一世陷入绝境的她。 她和高僧对话的每一封信中都是谨慎小心的,只要能离京,她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她想要自由,也祝他万寿无疆,沈昭看着那四个字,忽然觉出点荒谬来。 沈昭又遣人将寺庙重新收拾好,他再次谢过高僧,这才离开,他没有给庙中的佛像上香,他其实从不信神佛,此生如果说为数不多几次虔诚的祝愿,一愿是与她长相厮守,二愿是他们的孩子身体康健。 高僧看着沈昭的背影,恍然间也生出些错觉来。 上一世不如这一世顺利,太子沈焰娶了花瑟,有花大将军的扶持,皇后没死,韩家依旧显赫,他踏过尸山血海,竭尽所有,差点折了祝绻,才将所有人踩了下去。 高僧倒是不怕新帝,他与新帝促膝长谈,新帝寡言少语,也没有去拜拜佛像的意思。 可他登基不久,就杀了柳氏,手段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