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鸿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人正直,不会做出格的事。 祝绻见沈昭像是倦了,不再说了,起身欲走,他虽然记恨韩烨鸿,但也没真想置人于死地,正想着回去便将罪证毁了。 祝绻要骂,这点小事交代什么。 那房间和婢女,还能是给谁用的? 林寒洞肃的秋夜, 韩嘉鸿从兄长院中出来,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长兄如父。在韩嘉鸿心中,兄长韩烨鸿是他最敬佩的人。 昔日风光的韩烨鸿一夜之间生了白发, 他择日便要离京, 陛下是对韩氏族人生出了忌惮,存了心收拾他们。 阿兄的职责振兴韩氏族人, 辅佐新帝,将韩家的辉煌延展下去。 看着韩烨鸿近乎痴狂的眼神,韩嘉鸿到嘴的离别话语, 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见韩嘉鸿飘忽不定,韩烨鸿眉心一凛:“你若当真不愿, 阿兄就真的此生都不能再归京了。何况若燕王殿下成为储君,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你敢去祠堂,对着列祖列宗说你不愿吗?你要不管爹娘,不管族人的死活吗?” 偏偏出了这些差池。他本都规划好了如何送她离京,如何劝她与他一起走。 无力感狠狠击垮了他,见韩嘉鸿不再言语,韩烨鸿没有继续逼迫,轻叹一声,回屋用药去了。 到了自己的房前,韩嘉鸿直觉不对,他提起刀剑,踹开房门。房中扬起一地尘土,窗户敞着,闪烁着光泽的匕首插在墙上,挂着一封信。 距离下个月的月初只剩三天。 敬皎皎常来寻她,与她说了许多外面的事,比如韩烨鸿出了事,择日要离京了。 他是韩嘉鸿,心性纯真的少年郎,他的自由随性与韩氏的前途比起来,对韩家人来说不算什么。 沈昭的病如她所愿,硬生生拖到了现在,病的严重,幸亏高公公一案已到了结尾,韩烨鸿一倒台,陛下就要适可而止了。 花锦许久才道:“不用了。” 正想着,萤雨从偏门进来,示意花锦回房,从袖中递给花锦一封信。 添云看着信,如释重负地露出笑意,但她正高兴地抬头,只见花锦眉心紧皱,轻声说:“不对。” 花锦立刻动身,去了茶馆。 花锦神情冷清,并没有说自己在迟疑什么,遣添云去了庆国公府,她才去了茶馆。 韩嘉鸿只觉得心被紧紧攥住,让他窒息痛苦,身边的“仆从”见他毫无反应,主动朝着花锦拱拳:“小将军身边的人在忙离京事宜,不便离府。” 那个仆从走上前,将地图恭敬地放到桌上:“小将军,那末将先走一步,若是大公子问起,便说您去了营中。” 韩嘉鸿垂眸,脑海中闪过那夜看过信封后,沈昭与他说的话:“陛下如今,只恨没有别的证据,置你兄长于死地。而我手中,刚好有些东西,想来讨陛下欢欣,是够用的。” 他们明明是骨肉至亲,为何要闹到这个地步?韩嘉鸿几乎乞求道:“殿下,若能放过我兄长,从此韩氏就为殿下所用,我会竭尽所能,助殿下入东宫。” 这是个很诱人的条件。 韩烨鸿从前做事谨慎小心,但为了争权,也做过许多腌臜事未来得及遮掩,多年前陛下统治,江山不稳,韩烨鸿有过歪心思,与敌国通过信。 韩嘉鸿不想知道沈昭是怎么拿到那些通信证据的,他知道自己手中这一封,只是冰山一角。 韩嘉鸿从未想过自己也有打官腔的那一天,他自诩清高,不愿与京城人同流合污,但当权势、家族、生死狠狠地绊住他,他也只能认命地学着父兄应酬模样,希望唤起沈昭一丝宽恕之心。 沈昭摇头:“不是这个。” 韩嘉鸿看着沈昭,他才收过花锦的信,说沈昭病重,可沈昭面容温润如玉,除了苍白,看不出任何病状。韩嘉鸿冷汗直流,心狂跳了起来,他低下头去,才猛地想清楚。昭宽容大度,又与他沾亲,二是他觉得沈昭薄情寡义,并不会爱上任何女娘。 他和花锦,都想的太天真了。 沈昭狠狠地攥着茶杯,他闭了闭眼,片刻才沉声说:“不必告知她了。” 韩氏全族的性命就在他身上系着了,兄长的命、韩氏的前途,这样与帮花锦离京来比,就变得立见高下了。 他静静地坐着,隔案去看花锦的眉眼,扯出一丝笑意,花锦便与他说:“你兄长如今正要离京,你家中怎会放你离开?” 韩嘉鸿长叹一声,很想像从前一样任性,告诉花锦这全都是圈套,他要掀了沈昭的桌子走人,可他的少年意气,在见完沈昭那一夜,全都死干净了。 沈昭与他说,若他想与花锦坦诚相待,也不是不可以,想来韩氏族人泉下有灵,不会怪他的。 沈昭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韩嘉鸿却觉得不寒而栗。他心中还是不愿背弃花锦,没忍住说:“何以至此?我一直敬你为表兄。”家中暗算,他都从来不忍参与。 沈昭眼眸森然,下颌线紧紧地绷着,将刀剑抵在韩嘉鸿脖颈上:“念在旧情的份上,本王给你一个选的机会。” 韩嘉鸿发懵,许久都没反应过来,他看着暴怒的沈昭,不敢再说下去了。 韩嘉鸿并没有挣扎多久,因为他本就没得选。 她信得过韩嘉鸿。 韩嘉鸿摇摇头:“我此番离京,过不了多久便要回来,如今家中出了乱子,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她不想为难韩嘉鸿,韩嘉鸿又是重义气的粗人,答应了她,可能会不计代价地帮她离开。 花锦没应下。 韩嘉鸿终于逼迫自己麻木起来:“你不信我?” 韩嘉鸿:“明夜你出了府,我的人会接你到营中,天亮便出发,出发后,你想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