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远彻夜未眠,一闭眼就是还残存在手掌当中的奇异触感。 他并不是蔺家这一辈唯一的子嗣,可却是唯一的男丁。 可饶是如此,他也只得了那些莺莺燕燕给他生下的四个女儿。 作为唯一的男丁,蔺远背负着承继家族,振兴家业的期望。 他自己没有能力,便严加管教蔺远,别人学一分,那蔺远就要学十分,且还不可得先生一个“不”字,否则等着他的就是在宗祠罚站三天。 等她终于对蔺老大人死了心,下定决心下了药之后,再回过神来想要关怀一下这个唯一的儿子,却发现他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需要这个母亲的保护了。 他一一看遍,也一一学会,更在执掌蔺家,跻身朝堂高位后乐此不疲地去斗争,带着假面去投入了更高也更凶险的尔虞我诈当中。 可以说,他的骨子里就不会是什么好人。 从一开始的冷漠以对,到现在的捧若掌珠,蔺云萝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自己血液在奔流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完完全全需要他,依赖他的人。 人的感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玄妙。 这一夜,他已经想明白了,也知道自己的血液里包含的是怎么的疯狂。 蔺老夫人后来和蔺老大人几乎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状态,然而蔺云萝却是他捧在心尖的珍宝。 他只会穷尽一切,让他的言言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 “嗯,知道了。”坐了一夜,蔺远的声音沙哑,身体也无比僵硬酸痛。 蔺远摆摆手,一面由点墨伺候着换衣,一面对常林说道:“你一会去看看有无明州来信,朝会开始前来报我。” 常林一一应下。 此刻听见蔺远这么吩咐心中就有了数。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蔺远一脚踹倒在地:“滚出去!” 蔺远自整理好朝服,才冷漠地丢下一句:“自去领二十杖,后面两个月你就不用近身伺候了。” 她从没有见他这般盛怒过。 这么多年,他的身边从没有过别的女人。 每每以为离她心中的天更近了一步,可今日这一遭却叫她清醒地认识到,她从来也不曾了解过他。 是她自己总以为只要等一等,就能在他的身边有一席之地,有一个正经的名分,哪怕只是姨娘,也算是和他同在一个家谱上了。 因此,她来领罚时,管事也不敢真的就结结实实地打她二十杖,而是用了些手段,看起来打得狠了,实际上内里却连油皮都没有破一点。 蔺云萝那天闹出的乌龙还是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 “言言的事我也听说了。” “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我也知道了杨家来给杨二郎提亲的事。我冷眼看着,二郎是个好的。他家家风也算正,上头又有哥哥给他顶着,是最适合言言的去处不过。我也老了,精力不济,这些纳采、问名的事总不好让你一个大男人在前头操持,总还是要有一个母亲来帮言言操办才算是体面风光的。” 老夫人也只是例行念叨,没想着犟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能答应,所以她在听见蔺远同意的时候当真下了一跳。 蔺远心中的烦躁一阵胜过一阵,可面上只有沉静如水。 老夫人喜笑颜开,一迭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还没等蔺远离开就和房嬷嬷寻摸上了:“太好了,快快快,你快去把云京的闺秀的画像都找来,我要一一重新看过!” 刚跑到门口,又退了回来:“不不不,那些画像是两年前的了,恐又不准之处,奴婢这就让下面的人重新去扫听,定要拿出最新的图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