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的诸人跨进朱门,参加中秋大宴。敬朝第四任皇帝景峥遥遥举起酒觞,待到月影恰浮出水面,才一举饮尽。饮罢,他不自觉地看向景元琦。 是关于月亮的。景元琦开心地答道。这场宴会,也像是为月神的祭祀,凡间的她碰巧拥有仿自神明的名字,不禁拊掌称乐。 那时景峥却是莫名哽咽没能继续说下去,含糊不清地重复月、天宫和神仙,以及对她的珍视。景元琦不知前尘往事,单纯更喜明月,望着它,犹如看见父亲和自己,看见绮丽之说如挂彩披朱纷纷扬扬落在自己身上,欲跟随流光飘向天上桃源。 她也顺他的目光看去。烟灰纱雾轻拢着浓郁紫墨的夜,旁边不时悬了几丛云,中间点缀的就是略带斑点的微黄的旧月。它比平时更大更引人注目了。如同古书卷裁出的纸灯,只是月后面有不灭的烛火,取得白昼清辉使它照彻青空。 姐弟二人在窃窃私语?,帝后妃嫔以及宗室们早在饮酒叙旧了。皇后大病初愈,精神好了不少。皇帝坐在李太妃的旁边?,李太妃已不年轻,保养却很得当,还能饮不少醪糟,对着景峥和容南莲不停念叨。 景峥有些惊讶,长女的身高明显比同龄女孩要多不少,“哈哈?,将来安珺做个高女郎,很是不错。”语罢,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 容南莲回道,“是。”说着,就离开座位去喊他们姐弟二人。 周围充斥着丝竹编钟的乐曲,若隐若现,显得交谈和走动之声如此无比嘈杂纷乱。“我跟上了、我跟上了……”景元琦小声不住喃喃。 李太妃对她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即使是小孩子也能察觉出这种差别对待。她不喜欢后宫人人尊重的李太妃,即使她表面对自己还算客气?。 老人锐利的眼睛,无悲喜的脸庞,正大方地对着她,再滑稽扯出几丝诡异的笑容,直勾勾很是嘲讽地扑入她眼帘。景元琦被吓得不断往后退,毕竟旁边没有熟人给她壮胆。“继续,再退一步,你啊,还是摔死的好哇……”老人安心地宣告。 景元琦清醒过来,脚下的细光残雾顷刻消散。眼前的老人没有刚才那么恶毒暴力,只是看上去精神矍铄,但却很疲惫,一身华衣套在李太妃身上?,就像锦缎妥帖裹住枯枝,让人的目光不住停留在身外之物,而不会特意打量老人的面容。 景峥接过李太妃的话,“太妃都喜欢这两个孩子就好。”太妃故作无奈却不住长叹?,“我不喜欢没有道理?,你作父亲的不也是如此么?对待亲人,哪有不爱护的道理?” 来的是平德、昭清和沌阳三位公主。这三位公主与景峥的关系一般,倒是与李太妃熟络。 后堂早备玩具吃食,是姐弟俩肆意玩闹的地盘。“这是我的,阿姊不要跟我抢。”景令瑰嚷嚷,手里有一个穿彩衣的摩邓女。“胡说,你刚刚已经玩了,这时应该轮我了。”说罢,景元琦便仗着力气身高,一下子夺走他手中的佛女。 景元琦看向手中上半部分的人偶,那么景令瑰手中自然是下半部分。“阿归,把这种玩偶弄坏的话,耶耶娘娘饶不了我们。”她有些沮丧地说。景令瑰听她的话有些紧张,“我们该怎么办啊?” 姐弟俩手中的是一个精美绝伦的人偶,是皇后宠爱的私藏。皇后给摩邓女穿上羽彩衣裳,留下青丝长发,形貌妖冶,姿容艳丽,双眼含情,眸若秋水。这远违释家佛意,故而也是不太能见人的妖物,只给他们私下玩玩?,宫中到处都是谶纬和异象,他们自然无法逃脱这些学说的审定宣判。 月的影子,长满了整个殿堂庭园。所有的草木忽映出迤逦之形,所有宾客渐生有随行之影。姐弟俩在宫人的协助下勉强糊弄好人偶,就赶忙回到宫宴。此刻已有一群绿衣舞女演毕,正稍捋裙摆退场。 庭上麝香渐浓,不见其人,环佩先彻。舞伎们身披霞绮罗绣,垂罗曳锦,头上杂错花钿,步入大殿时满怀溶水之月,稍许夜风动鬓?。 她们很快在王公贵族之间开始了一曲奢华艳惊的舞蹈。酥香的华宴,旋转的腰肢,折绕的足步,还有那在碧水上绽放的茜裙,让男女老少都着迷这不肯摆脱的、永不绝的宫廷艳曲。 景元琦有点醺红了脸,只觉得她们极美、此曲极美、 而景令瑰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早就呆滞地看着这些神仙妃子,思绪不可自拔,跟姐姐和他人一起,坠入了享乐的世界。也许是盯得久眼花缭乱,他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周围一切都淹没在梦境的不真实里。他不自禁抓住了姐姐的衣服,虽然微不足道,但这让年幼的景令瑰,还是有了莫名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