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2章 第四十二 密语1
老太太闻声却笑了,笑得开怀。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面露不解地出声询问:“婆婆?”
老太太揉着凌铛头顶,笑道:“我喜欢这傻丫头,比璃丫头讨喜。璃丫头性子太闷了,倒是没想到会生出这么个小东西。这丫头性子完全随了她爹,实诚,说话直。”
提到女婿,大夫人笑得勉强,她从头到尾都不满意那门婚事,如今女儿女婿还落得这般凄冷下场。
老太太拿余光瞥了大媳妇一眼,叹着声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往前看。璃丫头不在了,不还给你留了个念想吗?小丫头叫什么名儿来着?”
凌铛不理她,一心一意地夹菜扒饭,把二愣子人设执行彻底。
凌淮替她回道:“姓凌,名铛,铃铛的铛。”
“名儿取的不错。”老太太望着凌铛笑,吩咐心腹丫鬟把她爱吃的菜搁她跟前,“姓得改改。”
凌铛转脸对她说:“凌铛好。”
老太太和蔼哄她:“姓了司允才好。”
“凌铛好,我喜欢铃铛。”凌铛抬手指向檐铃,天公作美,炎炎夏日里恰好一阵风拂,霎时铃铃作响,“好听。”
大夫人柔声劝道:“阿铛,听太太话。”
老太太却放弃了,叹道:“暂且由她吧。铃儿一响,确实好听。人一走,往事作古,没谁有那闲心去计较那些陈年旧事,一个姓罢了,替她留着吧。等把这丫头养熟了,便改名司允凌铛。”
说着,老太太转向凌淮,问起日常饮食起居,以及他在宫学里的功课。
凌淮不骄不躁,应答如流,老太太听得直点头。
吃完午饭,挨个儿认了人,大体上混个脸熟,安排居处却犯了难。
老太太要把凌铛搁自己身边养着,凌淮放大老爷身边教养,凌铛死活不肯离了凌淮,男女设防,再是姐弟,司家也不愿意让他俩共处一室。
僵持到最后,老太太吩咐丫鬟把她院里的正居室两侧的夹间收拾出来,让他俩一左一右各住一间。
白日里见的尽是女眷,晚间才见到男丁,大老爷司允冶袭爵,继子司允琨朝中任职,以及平辈两位大房孙辈公子。
夜里上了灯,凌铛去凌淮屋里找他说话,一进屋,转身时顺手掩上门,将紧随身后的两位丫鬟挡在门外。
“这……”丫鬟相视为难。一人留守门外,一人赶紧去回禀老太太。
凌淮早有所料地抬帘出来,见凌铛趴门上贴耳偷听外面的动静,蓦觉好笑,紧上前别上门闩。
“去里面说。”
凌铛跟着他去了内室,说:“我那外祖父怎么安排你的?还让上宫学吗?”
凌淮说:“除了每日早晚上他院里请安,其余照旧。”
凌铛瘫坐椅内,哀叹道:“府里实在太大了,才逛了半天就整得我晕头转向,难分东西南北。人更是多,这个姨娘那个舅母,这个妹妹那个姐姐,什么哥哥弟弟的,没有哪个是丑的,可我眼睛都盯了,硬是记不清哪个是哪个。不行了,我审美疲劳了。”
“可还记得我是谁?”凌淮倒了一杯茶,递她手上,打趣一下,接着说,“你只需记住大房的人即可。其他的,自会寻了时机上跟前来巴结你,顺眼的,记个样子,合不来的,打发了就是。”
“要是连你都记不住,那才是真完蛋了。”凌铛捧着茶,欲哭无泪,“话是这么说,可我连舅舅家那四个孩子的长相都记不住。还有我那小姨和她女儿,一天内见太多人,我脸盲症犯了。”
凌淮说:“他们也无需你记。如今这府上,除了老太太和你外祖母、外祖父,谁见了你我都得礼让三分。”
凌铛不解,“啊?”
凌淮笑道:“你外祖父至今未让继子承爵,你外祖母更是大张旗鼓认回你,便是为了告知司家众人大房后继有人。为何要捎带上我,因为你外祖父打从一开始就有这打算。不仅是我,大姐他们也在其列,缓兵之计罢了。不然你外祖母白日里客客气气登门带走你是为哪般?”
“那算客气?”凌铛不认同,“就差拿刀架脖子上了。”
凌淮摇头低笑,“皇后都亲自出面了,还不客气?单凭今日大姐在厅回皇后话时的推辞,就已是忤逆欺上的重罪。而皇后仅是口头上立威,并未降罪,可谓是格外开恩。”
醍醐灌顶,凌铛于此刻才感觉到尊卑等级森严,皇家等同于苍天睥睨头顶,凛凛不可逾越,嘉赏罪罚皆属恩赐。
“大姐他们不会来的。”凌铛搁盏,摩挲着杯身,“这里处处长着眼睛。光鲜亮丽的皮囊下又装了副什么心肠,就算请来孙行者使出火眼金睛都看不穿。”
“孙行者?”凌淮又须臾了悟,笑问,“你又何时知晓大姐讲于说书人揽客听趣,而传出来的奇闻杂说?”
“阿岑讲给我听的。”凌铛立马扯出凌岑顶缸。心里却吓得半死,幸好凌琼对外讲过《西游记》,要不然被凌淮抓住她马脚,还不知要编多少谎话搪塞他。
凌铛转开话头,奔向书案,拽了支笔,又顺手薅了张纸,说:“正好,你明日要去宫学,顺带帮我捎封信给阿岑,让他交给大姐他们报平安,免得他们在家担心。”
凌淮自觉替她研墨。
凌铛落下抬头,另起一行要写内容时,又顿住。
“怎么了?”凌淮立她身侧,微倾身观望,以为她提笔忘字,遂问她,“忘了哪一字?”
凌铛说:“为防偷窥,得设一套密语传书。”
“嗯,确实如此。”凌淮顺口夸她,“还是阿铛想得周全。”
凌铛转头看他,“你脑子转得快,你来想一个。”
他站她身侧离得近,下巴颏几乎搁她肩头,她忽地转脸,险些撞他脸上。
她嘴巴比脑子动得快,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面对面近乎咫尺的距离,呼吸交缠,一片热融融的纱雾扑于面颊,仿佛要化水。
凌铛卡壳死机。
那一瞬的猝不及防,漫长,又短促。
凌淮眼睫微敛,黑沉的眸子变得黯晦,他矜持地往后退了些许,秉承君子端方,止乎于礼。
凌铛回神,重启脑子。
她飞快转回去,红着脸,紧攥着笔,无意识动笔涂鸦。
凌淮问:“这是什么?新设的密语?”
凌铛一把抓成纸团,随手捏成个纸球,满屋子找纸篓子。
“在找这个?”凌淮手里拎着纸篓子。
“真会藏啊,害我找半天。”凌铛憨笑。
“你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