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出现,极有可能被祝家拿去利用。拒婚是抗旨不遵,乃抄家灭门的大罪,祝家便以圣旨所言的‘祝家女’拿我替嫁,既不抗旨,又能让祝罗英称心如意嫁给蔺夷康。此计一成,天子虽有不满,但也不好因此等小事发作当场,毕竟当今太后便是祝家女。有太后从中斡旋,天子与祝家互为表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轻拿轻放间,替嫁一事便就此揭过了。”
凌琼只觉头疼脑热,“眼下该怎么办?不只是祝家那边不安好心准备抢人,司允家看起来也不会就此作罢。”凌静说:“我不回祝家,更不嫁皇家。大姐姐,我想赶紧找个人招赘,婚事一切从简。”
她略顿,又接着说:“或是找个顺眼和善的人家嫁出去也行,但有条件,不要草包癞蟆。一嫁过去就守寡,那再好不过了。”
凌琼眉心打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勉强寻个人凑作一块,挡一时灾难,难抵一生蹉跎。不行,这个法子绝对不行。我拒绝。”
凌岑忙接话:“就是就是,断不能为了逃避祝家而葬送自己终生。”
凌淮问:“司允家呢?你们又作何想法?”
闻言,皆愣怔着身子,呐呐无言。
凌岑先开口破了沉寂:“我是娘亲生的吧?”
他脸上难得露出不安,双手交握身前,正正堂堂坐得笔直。
室内静得出奇。
聪明如凌岑,他心底有了答案,可没亲耳听到一个确切答复,仍不死心,他翘首以盼,肩膀却于无意间往下跨。
凌静凝视着他,不紧不慢地说:“是家里打你骂你,还是短你吃缺你穿了?犯得着去计较血缘。我们终归是一家人,不论出于何种缘由被弃如敝履,但要记住,养恩大于生恩,是娘亲给了我们生路,是大姐姐给了我们富贵。我们入了凌家门,生是凌家人,死作凌家魂。”
凌岑一听,眼珠子黑亮,没来得及开心,又立马哭丧着脸,说:“那这家里除了四姐姐长得像娘,绝对是亲生的没跑了,剩下的还有谁是娘生的?”
他看凌琼,凌琼低咳一声,把脸扭向一旁不作回应。
尽在不言中。
凌岑愕然,“大姐姐?!”
他险些哭出来了,直勾勾盯向凌静,追问道:“那二哥呢?”
凌铛回他:“是。”
凌岑扫了他们一圈,蓦地怒了,腾起身,控诉道:“合着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哪能啊,小七也不知道。”凌铛紧跟着补一句。
不多此一言还好,一多嘴,反而使得凌岑更加气愤,“那能一样吗?!他一脑门心思全记着吃,告诉他他也记不住!”
凌静却问:“阿铛怎么知道的?”
凌铛:“……”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子。让你嘴快,让你多嘴,现在好了吧,起疑心了吧。
凌淮也盯着她不转眼。
凌铛信口胡诌道:“听娘说的。”
反正死无对证。
正商量着,佩詹卿抬帘,说:“上赋城平栗义巷的杨巡检登门拜访,人我请到了外厅落座,让管事的先招待着。见么?”
凌琼起身往外走,“谁啊?”
佩詹卿捂唇低笑,觑着凌静,说:“三姑娘认得。”
凌琼了悟,顿住脚步,转回脸看向凌静,说:“找你的。”
香熏靡靡,外厅丫鬟捧入时令瓜果,巧笑嫣然,言谈柔甘如饴,请客品尝。
杨甘清喉咙整衣襟,理了好几下鬓角,侧身对着茶汤俯下脸,作镜细瞧面目可否仪表堂堂。
不多时,凌静从后堂帘子里娉婷现身。
凌静落座上首,将杨甘来回一打量,心下几经转回,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客气道:“杨巡检怎么来了京城?升官了?”
杨甘正襟危坐,说:“我爹迁入汴京做了京尹尉,我跟着水涨船高入了京卫,一大家子跟着我爹来了京城任职定居。正好打听到你们家住东郊,借由巡逻的便利顺道登门叙叙旧。”
凌静笑道:“今日发生在珍奇馆的事听说了吧。”
杨甘讪笑,变得有些拘束,说:“略有耳闻。”
凌静垂眸盯着茶盖,低了些许声调,说:“杨京卫可有定亲?”
“啊,”杨甘愣了下,睁大了眼,手里的茶险些撞翻,他忙声回她,“没,没有!”
凌静微侧了身子,执帕轻抚还未彻底消肿的半边脸,她眉梢微微上钩,轻声说:“你瞧我如何?”
杨甘腾地站起身,“你脸怎么肿了?!谁打的?!”
凌静眼里夹着粼粼波光,女儿柔媚姿态于此刻尽显,她由衷笑道:“我已经打回去了。”
杨甘上前一步,又猛地缩回脚,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问:“还疼不疼啊?”
凌静瞭他一眼,半侧着身子,勾着脖子,露出一截白细脖颈似莹玉,她故作娇羞,矫情如蚊蝇道:“有点。”
杨甘勾勾望着她,口水直往回咽。
凌静斜瞅他,“杨京卫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杨甘眼里只有她那截白皙脖子,脑子转不过弯,傻不愣登地回话:“什,什么?”
凌静低垂着脸,往上瞧他一眼,媚眼如丝,仿如钩子勾了眼前人,她轻启红唇,说:“杨郎,我长得如何?”
他已经痴了,点头如捣蒜,忙道:“好看,好看,一顶一的好看。”
她被他那副憨呆样逗乐,禁不住捂嘴一笑,说:“那你娶我,天天给你看,可好?”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一连串的好,杨甘回了神,如坠梦中,壮着胆子上前去,伸手要抱,又嗖地收回爪子,噔噔往后退,转身往外跑,提着嗓门回喊道,“我马上回家让我爹娘上门提亲!你等我!”
他跑出门口,又猛地转回身,急赤白脸道:“你不许骗我啊!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要说话算数!”
不给凌静说话的余地,他几个箭步冲进厅堂,猛地攥扯下脖子上的红绳,一股脑塞凌静手心,说:“先留这贴身玉观音下聘!就此定下了!定死了!这辈子你就是我杨甘的人!一女不许二家!”
杨甘探手拔下凌静发髻上一根金钗,“这是信物,等我!”
“千万等我!”他猴急地窜出大门。
凌静展开手心,勾着绳子亮出玉观音,嘴角止不住上扬。
帘子后面挤了一堆人听热闹,凌岑甩开帘跑出来,震惊道:“三姐姐你来真的?!”
凌铛张大嘴,“这也,太草率了吧。”
凌琼也开了眼,竖着大拇指,“佩服。”
凌淮和疾已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脸,凌淮疲怠轻叹,疾已会心一笑。
佩詹卿和钏婳婆子齐声劝,“三思啊!”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