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章 第二十九 食饕4
夜幕降,灯火明,凌家夹房里间点了烛灯。
但闻一丁哔卜声响,火苗攒动着青烟萦梁,佩詹卿颤悠悠睁眼,目之所及,屋脊漆漆,暗影昏昏。
“醒了。”
随着一声女子柔音,佩詹卿眼前逐一现出几副陌生面孔,男童女童眉目青稚,却个个入画。
佩詹卿眼底烁闪着绝望,她翕动嘴唇,“我终是死了,我不来这儿,天爷不公,我要上阎王殿讨公道。”
凌岑闻言笑得灿烂,“你活着呢,我救的你,分文不取。”
凌静没好气地推开凌岑脑袋,扶佩詹卿坐靠床头,钏婳婆子捧上药膳,凌静亲手执勺喂食。
“还活着……”佩詹卿顺受含了一口膳食,入口即化,一路下肚,沁人心脾的暖。
她顿时热泪盈眶,随即脑子里又闪过无数庞杂画面。其间恩怨纠葛,是非颠倒,夜以继日的鞭笞棍杖,饥寒交迫……种种乱象又使她头昏脑涨,头疼欲裂,可她却习以为常,仅仅只是蹙着眉心。
记忆错乱,如梦似幻,恰似一枕黄粱。
佩詹卿一时啼笑皆非,她喃喃:“我知道,这又是一场梦,难得一场好梦。”
凌静搁勺,轻柔替她拭泪,说:“此话不当讲,但我还是要说,你眼下不是做梦。虽希望你所经受的一切皆乃大梦一场空,但仇人尚在,至今逍遥,唯等你亲刃血仇。”
佩詹卿泪不止,面含笑,柔声说:“恳请姑娘施以援手,敲我一棍,助我醒梦刃敌。”
见她神智清明却因诸多迫害而执着成念,难以分清梦与真,凌静无可奈何一声长吁。
凌铛上前,亮出肚兜,直接对她下了一剂猛药,“可还认得这个?”
佩詹卿恍若雷击,面上一片空白,她本能地伸手去捞,一触便身子一颤。
她猝然劈手夺过,紧攥在手,嘴里一句接一句地呐喊着“我的儿”,扪心捂面地恸哭。
“他在哪?!”佩詹卿一把抓住凌铛,不停摇晃她肩膀,字字泣血质问她,“他在哪?!他尸身在哪?!告诉我!”
凌淮和凌岑护凌铛左右,齐心掰开佩詹卿那干枯如骷髅的手指。凌静忙起身挡在凌铛身前,半搀半拥地锢住佩詹卿身躯,阻止她向前扑。
凌铛只觉自己脑浆快被她摇散了。
佩詹卿朝她张牙舞爪,目眦欲裂,“他在哪儿?!”
凌铛转身向外走。
佩詹卿癫狂,“站住!别走!告诉我他在哪儿?!”
凌铛打帘,章冬婆子拥推着凌安入内,凌安实在被吓坏了,至今还在后怕,一进帘子,立马钻到凌铛身后藏起来。
“别怕。”凌铛揉了一揉凌安头顶,推他到身前,“就照我们方才教你的那样做。”
“嗯。”凌安怯生生点头,他后背紧紧抵着她腿,想看又不敢看地偷觑佩詹卿。
凌铛看向佩詹卿,说:“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小七,扒开衣领让她看看。”
“嗯。”凌安听话地敞开衣领,露出锁骨间那粒夺人眼球的朱砂痣胎记。
佩詹卿蓦地噤住,眼珠暴突,盯看着不眨眼。
她几欲张口又止,眼泪流干了,满眼红血丝。她往前伸手,隔着一段距离,她触摸不到,她身子发抖,牙齿打颤,不自觉地想要下地靠近。
凌静揽住她,阻止她上前。
“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佩詹卿此时如同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颠来倒去地向凌静解释。
凌静柔声安抚:“我知道,你先冷静,你吓到他了。”
凌铛轻推了一下凌安。
凌安手指头攥着衣角,打着磕巴开口:“娘,娘亲。”
佩詹卿仿佛被贴了定身符,木讷驻望。
“你,你要好好养病。”
“要,要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好好听话。”
“不要闹脾气,耍小性。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玩。”
一句比一句更流畅的稚言挚语,入耳入心,佩詹卿悄然滚下一汪泪,眉梢盈盈三春晖,她应:“好,娘依你。”
一场春雨,春雷始鸣,惊蛰万物。
院里枯树冒出星点绿芽,树下搭起秋千架,架子上的凌安握着秋千绳,琅琅笑声回荡。
“哈哈,好好玩!六哥哥再高点!”凌安犹觉不过瘾,一侧的大将军伸着长舌,绕着秋千架,追着他飘来荡去的身影来回跑。
凌岑一听,当即用劲推,他还煽风点火,“好不好玩?刺不刺激?哈哈,要不再高点!”
“两个小祖宗哎,不能再高了!”章冬婆子丢了鞋帮子,跑来张开双臂拦护。